作者:贼眉鼠眼
大概钻了十几个营帐,李钦载手里的饭团子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不得不说,钻营帐唠家常的套路虽然老旧,但真的很有效。
这年头人心朴实,不管是演的还是真情流露,将士们就吃这一套,就喜欢看到主帅与他们亲密无间谈笑风生,再当着他们的面咬一口饭团,人生圆满了,这主帅值得我替他卖命。
不仅如此,李钦载还有光环加持,这个光环就是,他曾经率六千大唐将士灭过倭国。
这次再去倭国,妥妥的王者归来,一万将士跟着这位主帅,再次踏上曾经被他征服过的土地,简直是脸上有光。
营帐内,众多将士围成一圈,一名胆大的检校问道:“大总管,您当年灭倭国时,战局艰难否?咱们付出的伤亡大吗?”
李钦载微笑看着他:“叫李将军,或是李帅,再叫我大总管,我弄死你。”
将士们轰然大笑。
李钦载顿了顿,又道:“说实话,灭倭国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多亏了六千将士手中的火器……”
说着李钦载指了指统一搁在营帐兵器架上的数十支三眼铳,在李钦载的坚持下,麾下这一万大军人手一支三眼铳,还有无数的火药弹丸以及地雷,能带上的火器他都不客气地带上了。
“不要小看火器在战场上的作用,跟刀枪剑戟相比,火器根本跨越了不止一个层次,面对那些拿刀枪剑戟的敌人,我们能够完全碾压,所以,你们要充分信任手中的火器,它不会让你们失望。”
将士们连连点头,出征之前,每一位将士都精通了三眼铳的用法,而且自从三眼铳列装大唐军队后,将士们针对火器的训练已经两三年了。
可以说,如今这一万将士论枪法和对火器的熟练程度,比当初登陆倭国的六千将士强多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 大圣之姿
李钦载率领的一万将士是这盘东征棋局里的一颗棋子。
这颗棋子落在棋盘上不显眼的位置,看似与整个棋局没有任何关系,但它一旦发挥作用,便是一子定乾坤。
因为这一万将士担负的使命不仅仅是灭高句丽,而是整个海东半岛。
作为一军主帅,李钦载当然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火器无敌吗?
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武器,而是人。李钦载从来不会狂妄到以为有了先进的火器便肆无忌惮纵横捭阖,真敢这么想,战场上一定会吃大亏的。
“总之,行军路上好吃好睡,到了倭国尽量少干点坏事,咱们这次出征,真正的战场不在倭国。”
李钦载拍了拍屁股起身,手里的饭团子已冷透了,但看起来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装模作样咬了几口,将士们已经很买账了。
同甘共苦的表演差不多到了尾声,该回帅帐躲起来偷偷吃我的鸡腿和羊排了。
见李钦载起身,众将士纷纷面带崇敬地抱拳恭送。
李钦载刚迈开步,赫然听到隔壁营帐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李县公知道吧?咱们这支大军的主帅,当初收吐谷浑之战,李县公身负重伤,只吊着一口气马上要死了,用了我家祖传的金创药,你们猜猜怎么着?”
一阵好奇的催促声此起彼伏。
耳熟的声音得意一笑:“李县公敷上我家祖传的药,立马生龙活虎,二话不说率军对吐蕃贼来了一次冲锋,把吐蕃贼的大阵都冲散了,吐蕃大相禄东赞都差点被李县公活擒。”
“我家这药,毫不夸张的说,战场上任何地方受了伤,敷上之后须臾间止血补血,原地复活,不必等二十年,片刻间又是一条好汉。”
李钦载听得真真切切,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喃喃道:“如此耳熟,又如此作死,这货是谁?”
自己麾下的大军里居然遇到了熟人,必须见一见。不管他是谁,今日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
李钦载抿紧了唇走出营帐,来到隔壁另一座营帐外,刘阿四正要帮他掀开帐帘,被李钦载抬手制止。
他还想听听营帐里这货,究竟还会口出什么狂言。
营帐内,耳熟的声音仍在不知死活地吹嘘。
“咱家这祖传的金创药便宜又耐用,知道你们都是军伍汉子,没啥余钱,我也就卖个跑腿费,大家都是袍泽,战场上受了伤我难道见死不救?”
“对了,这药还有个用处,敷上之后不仅止血,还那啥……”猥琐地笑了两声,声音愈发压低了:“男人敷上那儿之后,整晚龙精虎猛,婆娘披头散发跪在你面前求纳妾,求放过。”
“还是说李县公,县公之爵,权贵人物,婆娘多吧?十个八个的,后院莺莺燕燕不知凡几,可每到夜晚后院便鬼哭狼嚎,一群婆娘都压不住李县公一人的火……”
“李家后院里,只要是个母的,每到夜晚都叫一宿,可想而知,李县公是何等的威猛英武,我与他是多年好友,人前人后都尊称他一声‘辣手摧花金枪霸王小郎君’……”
李钦载站在营帐外,脸色已渐渐发绿,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发出噼啪的响声。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猜猜,李县公为何如此威猛?”作死的声音谆谆善诱。
一旁捧哏的立马识趣地接道:“因为用了你的金创药?”
“然也!祖传药方,打从秦朝便传下来的,后来药王孙思邈他老人家见了药方后惊为天人,甚至亲笔将药方誊抄下来,李县公正是得了这张药方,方有威猛金枪之躯……”
李钦载勃然大怒,掀开帐帘便冲了进去,指着里面那个眼熟又耳熟的混账怒喝道:“姓薛的,你特么够了!”
营帐内那位熟人正是薛家不争气的败家子薛讷。
薛讷正吹嘘的来劲,金创药的推销也正到了紧要关头,然而李钦载的突然闯入,薛讷脸色刷地白了,神情顿时虚弱起来。
此时的薛讷也是披戴铠甲,双腿盘在营帐正中,旁边围了一圈巡山小妖,活脱脱座山雕成精。
李钦载的突然闯入,营帐里的人都懵了,薛讷更是头颅低垂,脑袋快埋进裤裆里了。
李钦载深呼吸,朝薛讷招了招手:“你出来,我也有一样祖传的宝贝给你看看。”
薛讷苦着脸,求救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座的巡山小妖纷纷避开他的眼神。
BOSS太大,刷不动,别指望我们了,自求多福吧。
薛讷只好慢吞吞地起身,上法场的悲壮姿态走出了营帐。
营帐帘子放下的那一刹,将士们眼尖地发现,李县公凌空一记飞腿无情地踹向薛讷,然后帘子隔绝了视线,可以想象,刚才卖金创药的这位应该是飞出去了……
……
拎着薛讷的后领回到帅帐,李钦载松手,又是一记飞腿,将薛讷踹得一趔趄。
“说吧,你咋混进来的?为何连声招呼都不打?”李钦载冷冷道。
薛讷瓮声道:“啥叫混进来的,我正大光明进来的,我爹一封举荐信,还盖了个兵部的印,今日大早点兵之前,我爹便一脚把我踹进了北郊大营……”
李钦载哭笑不得:“我这是出征,将士们是要抄刀杀人的,你跟来干啥?你爹难道发现你不是亲生的,所以不打算要你了?”
薛讷不满地道:“说的啥话!谁不是亲生的,我爹只是见不得我行商贾之事太投入,他说薛家做买卖补贴家用可以,不能真成了商贾之家,不够丢人钱,所以让我来军伍里立个功劳啥的,给他长长脸。”
李钦载叹了口气,抬头抚摩他的狗头:“战场不是玩笑,你不是那块料,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乖,我写一道公文盖上印,你拿了回长安吧。”
薛讷苦笑道:“回不去了,我爹说,敢半途逃跑,就不认我这个儿子,把我从族谱上除名,薛家将门子弟,不在战场上搏出个功名,就不配是他薛仁贵的儿子。”
老薛话都说到这份上,李钦载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你爹把你弄进来,给了你啥官职?”
薛讷神情一振,不知为何挺起了胸膛,莫名其妙的得意劲儿。
“军中监牧,全军的战马都归我管。”薛讷昂首挺胸道。
李钦载点头,然后咂摸咂摸嘴。
哎,不对,这不就是个弼马温吗?
薛家这熊儿子,有大圣之姿。
第九百七十八章 登州出海
薛仁贵送薛讷出征,李钦载并不感到意外。
薛家是将门,薛仁贵更是大唐的名将,深得李治器重,薛家有军功有爵位也有权势,薛仁贵断然不容许儿子变成真正的商人。
平日没事做做买卖,给家里赚点钱,可以接受,一旦战事来临,或是有了战场立功的机会,薛仁贵是绝对不会放过的,第一时间就会将薛讷这逆子踹进出征大军里,自己找机会立功去。
不过既然把儿子扔进军营了,给他安排个弼马温的官职是个啥意思?
想不通薛仁贵的深意,也许还是害怕薛讷在战场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于是安排个不怎么危险的官职。
管马的官儿多好,平日里安排将士喂喂马,洗刷刷,战时不必上马冲锋,就算兵败了也不怕,管马的官儿还怕没马骑?遇事不妙第一时间翻身上马一溜烟儿跑得飞起。
“既然你爹非要让你滥竽充数混入军中,我也不拦着,好好喂我的马,不要让马儿饿着,偷蟠桃时打声招呼,你使定身法偷桃,我掀七仙女的裙子看看成色……”
薛讷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啥意思?”
“没啥,管马的官儿很好,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管马的官儿都是最有出息的,一不小心就齐天大圣了,我很看好你的前途。”李钦载拍着他的肩笑道。
薛讷嘿嘿一笑,然而李钦载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
“有笔账想跟慎言贤弟算一下,你在军中做买卖,看在咱俩的交情份上,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你卖狗皮膏药也就罢了,拿我举例子,咋的,没你的药我便当不成人间大丈夫,伟男子了?”
李钦载盯着他,目光很不善。
薛讷脖子缩了一下,神情顿时有些虚了,眼睛眨个不停。
“呃,景初兄,请听愚弟狡辩……”
李钦载微笑:“你说,今日不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军法必不容情,二十军棍是跑不了的。”
“愚弟做买卖已成了习惯,刚入军中,一时没适应,信口便胡说了几句……”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你卖的该不会是假药吧?在军中,金创药非同小可,是将士们救命的东西,你若敢卖假药,你爹都保不住你。”
薛讷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昂然道:“绝非假药!愚弟拿全家的人头发誓,金创药绝对是真的,愚弟随军之前进了大批的货,亲自验过了,若有半丝掺假,愚弟拿项上人头赔给你!”
“我也是将门子弟,我爹亦是领军大将,怎敢拿将士们的生死开玩笑?为了挣钱也不能当千古罪人呀。”
李钦载眯着眼道:“敷药之后什么辣手摧花金枪小霸王啥的,也是真的?”
薛讷眼神顿时有些闪躲:“呃,这个……多少有点夸张了,金创药当然是止血用的,总不可能用在那方面,谁信谁傻,愚弟这么说,无非是想吹嘘几句,把药卖出去……”
李钦载叹了口气,好吧,相信他卖的是真药,但他推销药的方式真的很像假药贩子,让人不怀疑都不行。
“我呢,是一军主帅,你我私下里虽是兄弟,但军法无情,不可徇私,今日你的行径我若视而不见,以后无法服众……”
李钦载微笑着拍他的肩:“十记军棍,自己去找军法监察领受,挨了军棍好好养伤,回头我给你送点羊肉补补。”
薛讷哭丧着脸道:“景初兄,愚弟知错了,能饶我这一回吗?”
“你的金创药不是很管用吗?挨了军棍后自己试试,用了你的药,我家后院一群婆娘都压不住我一人的火,你挨几记军棍想必等闲事尔。”
薛讷是将门子弟,当然也知道军法,自己既然犯了,断无幸免的道理,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行礼,转身出了帅帐找人打自己屁股去了。
……
出长安东行,半月后才到洛阳。
大军在洛阳休整了两日,补充了粮草辎重后,继续向登州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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