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行礼过后,众人这才看到李治面前堆成山的番薯。
众人一愣,唯独李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然后迅速沉寂下来。
君臣见礼后,李治笑着与众人闲聊了几句家常,君臣各有问答,气氛倒是颇为融洽。
从帝王对臣子的态度上来说,李治比李世民做得更好。
无论忠奸,李治对所有臣子都很亲近,很随和,通常喜欢跟臣子玩笑几句,或是东家长,西家短,臣子家里一些无伤大雅的八卦秘闻也被他拿出来调笑几句,君臣笑过之后,彼此的距离也就更近了。
今日李治选择在太极殿外召见众臣,而且召见的都是当朝的重臣,不是宰相就是尚书和大将军,尤其是召见的场地还堆着如山的番薯。
众臣心中奇怪之余,倒也不方便询问,陪着李治闲聊了半天。
最后右相许敬宗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要说这许敬宗心思确实伶俐,他知道李治不会无缘无故把一大堆番薯摆在面前,既然摆出来了,自然有他的用意,作为朝中宰相,有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偶尔给天子捧哏,不能让气氛掉地上。
李治微微一笑,就等许敬宗这一问呢。
于是李治指了指面前的番薯,笑道:“众卿可知此为何物?”
在场的朝臣当初大多跟随李治去过甘井庄,亲眼见证了番薯的收成,对此物自然不陌生,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答案。
李治又笑着问道:“众卿可知,此物亩产几何?”
又是送分题,当初在甘井庄时就听李钦载吹嘘过,于是众臣又说出了答案。
李治点头:“不错,五千斤,自三皇五帝以来,众卿可曾听说有任何作物亩产竟有五千斤之巨?”
众臣摇头,一个优秀的捧哏,一定要跟着逗哏的思路走,逗哏需要捧哏说什么,捧哏就说什么,别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
见众臣很给面子地顺着他的思路,给出了正确答案,李治表示很欣慰。
又指了指面前的番薯,李治缓缓道:“这是滕王叔从江南带来的第二季番薯收成,共计两千余斤,占地不到半亩……”
“两次收成后,如今已可确认,番薯一物,确如渭南县侯李钦载所言,亩产五千斤只多不少。”
众臣一愣,接着震惊哗然。
当初在甘井庄亲眼见到番薯收成,那时总共才几株番薯种,收成也不过数十斤,所以群臣惊讶之余,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毕竟李钦载指着数十斤收成的番薯,信誓旦旦说什么亩产五千斤,那画面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可是现在,第二季收成两千多斤,小山一般堆在太极殿前,此刻的画面与当初截然不同。
尽管不愿相信,但众人却不得不信。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
震惊过后,群臣很快想到了一个亩产五千斤的粮食作物对江山社稷,对黎民百姓的意义,于是愈发惊骇,最后一脸骇容又迅速化作惊喜。
“臣等恭贺陛下,江山永固,万代不息!”
众臣一齐行礼,李治欣悦仰天大笑。
这话没夸张,有了亩产五千斤的粮食,江山可不就“永固”了吗?
那么,接下来……
李治努力收敛了笑声,道:“朕且问众卿一句,此物之于大唐,比诸开疆拓土万里,孰轻孰重?”
众臣不傻,当然知道答案。
历史长河里,开拓疆土不过是王朝一时之利,历朝历代无论多大的疆土,少则数十年,多则上百年,一旦王朝转衰,当初得到的疆土必然会失去,这是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
然而一种亩产五千斤的粮食,无论朝代怎样更迭,粮种一旦推广开来,是永远不会失传的。
如果将历朝历代的皇帝从地下挖出来问他们,是选择一种亩产巨高的新粮食,还是万里疆土,只要不是昏庸至极的帝王,他们的答案一定会选择粮食。
因为江山永固,是与粮食直接划等号,而不是开拓的疆土。
沉寂许久,李治终于听到众臣的答案,他对众人的答案表示很满意。
众臣入宫后,李治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刚开始时众臣还满头雾水,不知天子为何发问。
然而在场的都是当朝重臣,一个胜过一个的老狐狸,李治接连发问后,众人渐渐咂摸出味道了,于是若有所悟地纷纷瞥了李勣一眼。
人群里,李勣老眼半阖,不言不动如木雕,对身外事仿佛不闻不见不知。
李治也迅速瞥了李勣一眼,然后环视群臣,慢悠悠地道:“此物之重要,尤胜开拓万里疆土,那么……发现此物的人,朕该如何赏赐?”
“番薯现于大唐,说是旷世奇功也不为过吧?众卿觉得,朕能否对立下此功的人视若无睹,就当这件事没发生?”
众臣不但是捧哏,而且是优秀的捧哏,他们很清楚天子需要的答案是什么。
什么时候该顺着天子的话往下说,什么时候能瞬间分辨出天子说的是反话。
李治此话刚出口,心窍最伶俐的许敬宗立马接口。
“陛下,臣以为,发现番薯此物的人对大唐立有盖世之功,必须重重赏赐,有功不赏,岂不令天下的功臣寒心?”
第九百一十八章 大唐之霍去病
赏功罚过,帝王必须具备的品质。
番薯种了两季,收成巨大,事实俱在。
李钦载立下的这桩功劳算是板上钉钉,无可争议了。
如此巨大的功劳,李治怎么可能装作视而不见?延续数百年国祚的功臣,总不能随便赏点金银布帛就算了吧?
道理摆在君臣面前,赏赐太轻微,说不过去。
今日李治将朝中重臣全都召进宫,当着众人的面铺垫了半天,又是万里疆土,又是江山永固,一次又一次地强调番薯对大唐的重要性。
为的是什么?
为了给李钦载晋爵。
有个很麻烦的问题在于,李钦载实在太年轻了,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如今已是爵封县侯,这个年纪封侯已经有点过分了,古往今来鲜有闻者。
唯一能与之媲美的,大概只有汉朝时的冠军侯霍去病了。
算算日子,李钦载被封县侯也就两年前的事,刚过两年,又要晋爵。
爵位再往上升,可就是县公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县公,你敢信?霍去病都没这么风光过。
李治已经预料到给李钦载晋爵,朝中会有怎样巨大的阻力。
这便是今日他召集重臣,在他们面前铺垫半天的目的。
摆事实,讲道理,李治就是要说服他们。
汉朝能有一个霍去病,朕的大唐凭什么就不能有一个李景初?
霍去病十八岁封冠军侯,虽说是特例,却不是标准,没人规定不能超过他。
大唐有个李钦载,实实在在为社稷立下这么多功劳,尤其是引进番薯,更是功德无量,凭什么不能晋县公?就因为年轻,资历不够?
其实李治铺垫半天后,群臣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了。
人群一片寂静,不少人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是的,年龄和资历很重要。当一个人活到这把岁数时,思想往往变得守旧腐朽,年龄和资历便成了他们阻拦后来者的一件法宝。
在场的朝臣不是宰相就是尚书,但其中封了爵位的只是少数。
自己在朝堂打生打死奋斗了一辈子,临老都没能混个爵位,哪怕连个男爵都没轮到自己,凭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封侯封公,坐了火箭似的往上窜?
这不公平!
尽管李治摆事实讲道理,句句都在理,但在场的人群中仍然没人表态。
这个时候,许敬宗终于站出来了。
许敬宗内心里其实也不情愿李钦载晋县公的,这也太扯了,二十多岁封公,再过十年二十年,你特么不得封王啊?
然而佞臣往往有一种宝贵的品质,那就是以皇帝的喜恶为喜恶。
自己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顺皇帝的心。
再说许敬宗早在显庆二年便被封高阳郡公,爵位不小,对于李钦载封县公倒也不会太过嫉妒。
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性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见许敬宗站出来表态,李治两眼一亮。
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没白疼你。
有了许敬宗的表态,李治顿时觉得底气更足了几分。
“许相言之有理,呵呵,朕的大唐向来赏罚分明,立了功就该赏,犯了错必须罚,这是铁打的规矩。”
李治说完飞快朝其余的人扫了一圈,淡淡地道:“若朕对这桩盖世之功视若无睹,不仅寒了功臣之心,更损了皇威。”
“将来朕若举兵征伐番夷,平定四海,谁还肯为一个赏罚不明的昏君拼死厮杀?谁还肯为朕豁命立功?”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李治这话说得有点重,但不得不承认,确实说得有道理。
要怪就怪立下这桩大功的人实在太年轻,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此刻李治的表情很坚决,一副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而群臣内心却实在不想答应。
左相许圉师将目光投向李勣,突然笑道:“李景初立此盖世之功,陛下得此栋梁,是国朝之福,年轻后辈敢打敢拼之外,也多亏英公教养得好,李家出此麒麟儿,英公之功更甚,不知英公有何高见?”
在场之人闻言纷纷望向李勣。
李治和许敬宗心中暗骂了一声老匹夫。
球被莫名其妙踢到李勣身上。
一直保持沉默的李勣终于睁开了眼,捋须缓缓道:“老臣已是迟暮之年,子孙之祸福宠辱,是他们自己的事,这些年钦载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拿主意,老臣可没管过分毫,教养之说,实在惭愧。”
说着李勣突然又道:“许左相的意思,老臣当然也听懂了,陛下,给钦载晋爵之议,老臣以为还是暂缓为妥……”
许圉师一愣,接着失色道:“英公,这……陛下,臣绝无此意,臣只是问问英公的看法,晋爵与否,皆在陛下乾纲独断,臣无二话。”
李治嘴角一勾。
哎,球又踢回去了。
不仅踢回去了,还射门了。
不愧是三朝的老狐狸,道行比许圉师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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