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别院内,崔婕俏脸通红,见从霜跪在李钦载面前,不由又气愤又焦急。
“这位……贵人,一切都是我做的,冲我来便是,莫为难一个小姑娘。”崔婕忍住怒气道。
李钦载从她的美丽从回过神。
他欣赏的只是她的美貌,并不代表自己对她一见钟情,顶多算是见色起意,能与他共度一生的人,性格相契才是最重要的。
从霜扭头看到崔婕,眼泪扑簌落下,凄然道:“姑娘,我们落网了……”
李钦载闻言心口一抽,猛地咳嗽起来。
这特么的什么脑回路,几条鱼的事,搞得这么严重,还“落网”了……
俩姑娘神神叨叨,八成脑子有问题,可能爹娘是表兄妹,可惜了。
“你俩都闭嘴,听我说。”李钦载沉下脸道。
崔婕和从霜立马闭嘴,她们都明白此时处境不妙,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身份。
指了指从霜,李钦载道:“这货……对,叫周瑾瑜的,骗我儿子的烤鱼,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说吧,怎么解决。”
崔婕吃了一惊,惊愕地盯住从霜:“你居然……”
从霜羞愧得无地自容,垂头低声道:“烤鱼太香了,我实在忍不住……好些天没吃肉了,呜呜呜。”
崔婕凑近,悄悄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附耳怒道:“不是说好了吗,我才叫‘周瑾瑜’,你是周瑾秀!”
从霜一惊,顿时失声道:“哎呀,我忘了!”
崔婕无力地叹道:“罢了,左右都是化名,你就叫周瑾瑜吧。”
扭头直视李钦载,崔婕道:“这位贵人,今日之事是我妹妹不对,我代她向您赔罪了,任打任罚,绝无怨恚。”
李钦载哼了哼,道:“给我赔罪没用,给我儿子赔罪才对,才多大的孩子,人生才刚开始,差点三观都毁了……”
崔婕不懂什么是“三观”,但李钦载话里的意思她听懂了。
于是崔婕朝荞儿蹲身一礼,道:“这位小贵人,今日我妹妹多有得罪,向您赔罪了,还请小贵人莫予计较。”
荞儿仍有些怯懦,飞快地躲到李钦载身后,拽着他的衣角。
李钦载含笑看着他。
良久,荞儿忽然道:“父亲大人,这位阿姐好美,她也要被脱了裤子打屁股吗?”
崔婕杏眼赫然睁大,李钦载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改日,改日……不对,误会,误会。我绝无此意。”李钦载尴尬地朝崔婕摆手。
崔婕的俏脸越涨越红。
不是羞涩,是愤怒。
李家人除了老国公外,没一个好东西!
看崔婕脸色不对,李钦载急忙转移话题,指了指从霜,严肃地道:“赔罪还不够,答应孩子的事必须要做到,听说你欲拿五条活鱼换三条烤鱼,烤鱼你吃了,现在你去捉五条活鱼来给我儿子,此事便作罢。”
盯着从霜涨红的小脸,李钦载似笑非笑道:“这个,不过分吧?”
从霜没说话,崔婕已代她答道:“不过分,贵人仁义,民女感激在心,这就带妹妹去捉活鱼,一定让小贵人满意。”
说完崔婕拉着从霜,朝李钦载盈盈一礼,告退离去。
院子里,李钦载盯着姐妹俩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
农户家能养出如此有教养,且说话做事不卑不亢的女儿?
周瑾瑜,周瑾秀,嗯……名字也不俗,“瑾瑜”二字好像典自《颜氏家训》,姐妹俩的父母长辈显然也不是平凡之辈。
不知为何,李钦载总觉得这姐妹俩透着古怪,偏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
有点意思……
……
崔婕和从霜果然在渭水河边捉鱼。
一个是出身世家的富贵小姐,一个是多年身边服侍的贴身丫鬟。俩人都没有捉鱼的经验,赤足站在岸边的浅水里,忙活了半天,一条鱼都没捉到。
从霜越捉越急,眼看已是傍晚,却毫无收获,于是扔了竹篓大哭起来。
“姑娘,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不该犯错,得罪了那位贵人,今日若捉不到鱼,奴婢一人担罪,绝不牵累姑娘。”
崔婕的反应却大不一样,此刻的她不仅不急,嘴角反而露出微笑,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姑娘,你笑甚呢?奴婢都如此伤心了,你还笑!”从霜愈发意难平。
崔婕翘起小拇指,将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轻笑道:“捉不捉得到鱼是小事,大不了明日请庄户帮忙捉几条,我高兴的是另外一件事。”
“何事?”
“今日见了李家那位贵人,我可以肯定,那位贵人必然不是李钦载那纨绔子。”
从霜惊道:“哎呀,对了!忘了问贵人姓名了,姑娘为何笃定他不是李钦载?”
崔婕睿智地笑了笑,道:“李钦载,今年二十岁,长安城臭名昭著的纨绔浪荡子弟,仗着英国公的威势横行霸道,这些年他的劣迹太多,唯独有一样,他未成婚,也没听说他养侍妾,所以更没有儿子。”
“今日那位贵人有一个五岁的儿子,显然他不是李钦载,或许是李老国公的另外某个孙子,总之,他绝不会是李钦载。”
从霜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一脸崇拜地道:“姑娘好厉害,一眼便看出了真相!奴婢何时像姑娘这般厉害该多好!”
崔婕的笑容淡然且矜持,拂了拂额前的乱发,正色道:“自然是要多读书,读好书,书里有世间一切答案,你若能阅书千卷,也会像我一样睿智的。”
第七十六章 秋收开镰
崔婕不普通,也很自信。
她的出身确实优渥,受过的教育,家庭的教养,本身的才气等等,都是不俗的。
而且她对李钦载的分析,客观的说,也还算严谨,只可惜在闭塞的庄子里待久了,无法收获别的讯息,她根本不知道如今的李钦载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化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还变出了一个儿子。
一位世家小姐,一个贴身丫鬟,俩人果真老老实实在河边捉鱼。
捉鱼的进展很不顺利,倆人都没干过,没有任何经验,一直到天黑了也没捉到一条。
崔婕一脸挫败,从霜哭唧唧的,姐妹俩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长时间在河边保持弯腰捉鱼的动作,两人腰酸背痛,回到自己简陋的小屋里,崔婕和从霜浑身酸痛得不行。
崔婕忍着眼泪,从小到大她都没受过这般苦楚,但她不能哭,她必须在从霜面前坚强。
“李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崔婕恨恨地思忖。
她愈发觉得自己逃婚的决定无比正确,逃离了好大一个火坑。
第二天一早,崔婕从攒存不多的二十多文钱里排出了三文,咬着牙忍着心痛送给庄子里一位农户,请他帮忙捉鱼。
农户捉鱼自然不在话下,不到半个时辰就捉到了五条鱼。
李钦载交代的赔偿任务完成了,但崔婕也失去了好不容易攒出来的三文钱。
都是血汗钱呐!
世家小姐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且乐观的。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次秋收开镰,李家派来的人是那个纨绔子,此刻的她岂不是落入他的魔掌了?落在他手里,还不知要受多大的摧残折磨。
现在李家派来的这个人,不确定是李老国公的哪位孙子,为人似乎还不错,本就是她理亏,只叫她赔了五条鱼,可以说心地很善良了。
但愿秋收后,李家的人会赶紧回长安,崔婕和从霜就不会暴露身份,从此江湖路远,她与李家再会无期。
……
秋收的日子终于到了。
按大唐的习俗,秋收时地主家是必须要主持开镰仪式的。
所谓“开镰”,顾名思义,就是在一大串敬天地鬼神各路大佬之后,主家拿着镰刀下地,象征性地割一茬儿庄稼,表示地主亲自干活了。
割完了第一茬庄稼,整个仪式就算完成,然后农户们纷纷下地秋收。
听起来很枯燥,做起来……更枯燥。
天没亮李钦载就被别院的宋管事叫醒,窝了一肚子起床气,李钦载面色阴沉,看谁都不爽。
荞儿也在不停打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
每天大鱼大肉投喂,荞儿似乎胖了些,有点圆乎乎的萌娃气质了,看起来愈发可爱。
李钦载看着脸颊肉嘟嘟的荞儿,一肚子起床气都好了许多。
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肉脸蛋上捏了捏,啧,粉粉嫩嫩,弹性十足,手感非常好。
荞儿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父亲大人为何突然捏他的脸。
“你脸上有东西。”李钦载笑道。
荞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啥?”
“有点可爱……哈哈!”
既土又油腻的夸赞对荞儿并不管用,他根本听不懂。
“父亲大人把可爱捏掉了吗?”荞儿说着仍用小手擦了擦脸。
“捏不掉,越捏越可爱。”
荞儿急了:“那怎么办?‘可爱’是何物?为何捏不掉?”
“没关系,就让它留在脸上,越久越好,等你长大了,经历过事了,不再单纯了,‘可爱’就会慢慢消失。”
荞儿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好像,“可爱”不是什么坏东西……
宋管事风风火火闯进院子,见李钦载仍不慌不忙的样子,宋管事跺了跺脚,道:“五少郎,吉时将至矣,再不装扮就来不及了!”
李钦载一愣:“吉时?今日是开镰还是成亲?”
“开镰当然也有吉时呀!”
宋管事招了招手,几名丫鬟飞快上前,给李钦载换上装扮。
头上的玉簪和腰间的玉带解下,丝绸衣裳脱掉,足衣和名贵的鹿皮靴除下,然后给他换上笨重的蓑衣,斗笠,木屐,甚至还在他脸上画了几道红色的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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