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564章

作者:贼眉鼠眼

武敏之想了想,道:“确实没有。”

李钦载接着道:“这次的事,与我半文钱关系都没有,若不是为了你,我岂会冒着卷入祸事的危险,将你带出城?”

武敏之沉默不语。

李钦载笑了笑,道:“所以,就算为了不辜负我冒的风险,你也应该好好活着,不要干作死的事。”

武敏之叹了口气,道:“先生想必也明白了,我妹妹的死有蹊跷……”

李钦载头也不回地道:“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都明白,不过啊,武敏之,人生在世,最好不要活得太明白。”

“而且这桩事,根本就是一桩是非难辨,说不清黑白的事……”

武敏之愣了一下,接着大怒:“你是说我妹妹死得活该?”

李钦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扬声道:“停车!”

马车立马停下,李钦载掀开车帘,顺手从车夫的手里抢过马鞭,然后转身没头没脑地朝武敏之抽下去。

暴风骤雨般的鞭子落下,抽得武敏之哀哀惨叫,李钦载下手却毫不留情,直到武敏之浑身布满鞭痕,抱头瑟缩在马车角落里求饶,李钦载才喘着粗气停手。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处于丧亲悲痛之中的人,全天下都得让着他,包容他?我可不惯这臭毛病,武敏之,你刚才说话太大声了,道歉!”李钦载冷冷地道。

武敏之双手抱头,委屈地道:“弟子错了,先生恕罪。”

李钦载又是几鞭子抽过去:“道歉的时候,可以大声一点。”

“弟子错了,先生恕罪!”武敏之扯着嗓子大吼道。

李钦载终于满意,将鞭子扔给车夫:“继续赶路。”

马车继续前行,晃晃悠悠的车厢里,李钦载斜瞥着他:“挨了揍之后,有没有一种神清气爽,豁然开朗的感觉,如同被禅师当头棒喝之后悟道了?”

武敏之苦笑道:“弟子没那么贱,不挨揍其实也能悟道的,先生大可不必下此毒手……”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现在你再想想我刚才说的话,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我刚才说错了吗?这桩事你能公正地辨清是非黑白?”

武敏之又不出声了。

李治,武后,魏国夫人,三人的关系早就存在,而武后为何对魏国夫人动了杀心,武敏之心里也清楚得很。

因为极为得宠,所以魏国夫人已经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想取武后而代之。

她觉得自己年轻貌美,而武后年复一年地衰老,男人终归是喜新厌旧的,只要自己将李治服侍得舒服,皇后的位置,并非那么的遥不可及。

不得不说,魏国夫人的念头很傻很天真,但对一个年纪不大,且因李治的宠爱而渐失理智的女人来说,这么想也算是合情合理。

她的心思已经威胁到武后的地位,是对武后的严重挑衅。显然魏国夫人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于是武后动手了。

一个未经风雨的恋爱脑傻白甜,怎么可能斗得过经历了后宫多年厮杀争斗的胜利者?两者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

冷静下来认真想一想,果然如李钦载所说,这桩事孰是孰非,还真的很难定论。

魏国夫人并不是单纯的受害者,她有她的取死之道。

武后也不是单纯的行凶者,她的举动只能算是自保,原配弄死小三,天经地义。

见武敏之沉默不语,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道:“想清楚之后,如果心里还是难受,我可以陪你喝酒,喝醉了也没关系,自家的庄子出不了事。”

“以后好好过日子,低调本分,莫惹是非,我保你能活到八十岁,并且寿终正寝含笑九泉,如果活不到……哎,欢迎你掀棺材板炸坟索命。”

……

回到甘井庄已是傍晚,李钦载将武敏之送回了学堂,然后自己回家了。

热腾腾的饭菜,妻儿陪在身边,一家人边吃边谈笑,李钦载抽冷子给荞儿挟一只鸡腿,又伸出手指逗了逗弘壁的下巴,然后跟金乡眉来眼去,暗示她今晚给自己留门……

这特么才叫生活!

什么恩怨情仇,什么家国天下,搞得那么高尚伟大,好像人生在世被老天爷赋予了多么崇高的使命,于是一辈子活得轰轰烈烈跌宕起伏。

给自己加那么多戏的人,确定不会挨雷劈吗?

“妾身听说了魏国夫人的事,夫君今日突然回长安城,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崔婕忧心忡忡地道。

李钦载笑道:“跟我有啥关系?咱家过自己的日子,不沾是非,接着奏乐接着舞。”

崔婕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妾身听说魏国夫人的死……”

金乡急忙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道:“阿姐,再喝一碗鲫鱼汤吧,夫君说它下奶……”

崔婕一怔,也立马转移了话题,笑道:“夫君总是懂很多奇奇怪怪的学问。”

李钦载凑过来笑道:“明日我亲自下厨,给夫人炖一锅黄豆猪蹄汤,那玩意儿也有同样的功效。”

一家人吃过饭,又坐在一起闲聊许久,夜幕降临,金乡红着脸朝李钦载使了个眼色,掩嘴嘻嘻一笑,翩然回了房。

李钦载心领神会,并露出荡漾的微笑。

崔婕在一旁看着,酸溜溜地道:“妾身只是生了孩子,又不是瞎子,都光明正大娶进门了,眉来眼去那一套有意思吗?”

李钦载语重心长地道:“夫人误会了,我只是与金乡讨论一下文学,当初给她爹作的《滕王阁序》,她还没理解透彻,今晚我给她补补课……”

崔婕气笑了:“她把我当瞎子,夫君更过分,把我当傻子。”

第八百九十章 先生亦未寝

夜晚很美妙,这种美妙大概单身狗是无法体会的。

温香暖玉,罗帐增春,一阵激烈的天摇地动后,倏忽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李钦载显得特别正直,像无欲无求的贤者。

这个时候的男人,思想如圣人般深邃,他已在思考宇宙的起源,以及圆周率到底能不能算到尽头。

金乡趴在他的胸膛上,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黑夜中那双美丽的眸子倒映着月光。

“夫君,妾身也想给你生个孩子……”金乡低声呢喃。

“咱们多努力耕耘,争取在你爹从南方回来之前把你肚子弄大,看看能不能赖掉那两万贯……”

金乡愕然:“这跟两万贯有何关系?”

“等你爹回来,见你肚子大了,我再哭哭穷,就说养家糊口压力大,你爹但凡还有一丝天良未泯,都不好意思再跟我要钱修他那破阁子。”

金乡白了他一眼:“女儿嫁出去是别人家的婆娘,破阁子才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你猜他会免了你这两万贯吗?”

“总要试试的,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李钦载烦恼地挠挠头,被金乡这一打岔儿,他的思想从宇宙起源回到了柴米油盐,落差有点大。

既然回到了人间,当然要沾点烟火气。

李钦载坏笑着伸手探向被褥内,道:“夫人,咱们再续一发……”

金乡羞怯地用被褥蒙上头,李钦载正要辛勤耕地,突然听到前院隐约传来狗吠声。

然后前院一阵喧嚣,没过一会儿,丫鬟在屋外小心翼翼地轻唤。

“五少郎,前院有客……”

大半夜,又是临门一脚的时刻,李钦载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不管他是谁,叫阿四给他套上麻袋,沉塘!”李钦载怒吼。

丫鬟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李钦载暴戾的杀气,颤声道:“是,是武敏之,他在前院闹,非要见您……”

“沉塘,沉塘!天王老子来了都给我套进麻袋里沉塘!”李钦载吼道。

屋子里,金乡拍了拍他,柔声道:“夫君还是去看看吧,武敏之刚经历丧亲之痛,他与夫君交情不错,于情于理夫君也该帮他开解一下。”

李钦载沉默半晌,重重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起床穿衣。

穿戴过后,李钦载盯着墙上挂的一柄长剑发呆,他在犹豫要不要抄起长剑去见武敏之。

不是丧亲之痛吗?今晚把他做了,与他妹共赴黄泉,丧亲之痛不就消失了吗……

犹豫片刻,李钦载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看在武敏之今日伤心的份上,便饶他一次。

满腹不爽来到前院,武敏之正坐在照壁的台阶下吃吃地笑,笑容不太正常。

他的脚边,静静地摆着五六个酒坛子。

见李钦载到来,武敏之笑容一敛,欣喜地迎了上去:“夙夜未解衣,弟子步于中庭,未料先生亦未寝……”

“你特么……”李钦载来了个助跑,然后一记飞腿踹去,这一脚力道不小,武敏之被踹得倒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台阶下。

“神特么‘先生亦未寝’,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未寝了?”李钦载怒道。

挨了飞踹的武敏之也不喊痛,仰面躺在地上仍在吃吃的笑。

“既然先生未寝,不如与弟子共谋一醉,弟子连酒都带来了,先生意下如何?”

“滚!”

正要拂袖而去,武敏之却突然道:“弟子疯起来可是连自己都敢杀,先生若拒绝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李钦载脚步一顿,他知道这货的性子,这话没掺假,万一他把别院一把火点了,全家老小大半夜的睡荒郊野外去?

于是李钦载只好转过身,目光扫了一下台阶上的酒坛子,冷冷道:“来前堂喝,我让厨子弄几个菜,喝完快滚蛋!”

武敏之大喜,长臂一揽,将几个酒坛揽在怀里,大步向前堂跑去。

厨子很快做了几道热腾腾的菜端来,李钦载耷拉着眼皮,端起酒盏,想想自己竟被一个疯子威胁,心中顿时意难平。

抬手便狠狠给了武敏之一记大逼兜,见武敏之被抽时面颊扭曲嘴歪鼻斜的瞬间,李钦载顿时消气不少。

“来,饮酒,今晚谁不醉谁是畜生!”李钦载端盏一饮而尽。

武敏之揉了揉脸,也笑嘻嘻地端盏饮尽。

矮桌上点了一盏孤灯,昏黄的光线倒映出两道举杯痛饮的身影,莫名多了几分诗意。

不知不觉,两人已是六七分醉意。

武敏之脸颊通红,醉眼朦胧,盯着李钦载笑道:“先生,世事难见黑白分明,朝廷立法何以辨是非?请先生教我。”

“我特么是数学老师,法律的事,明日你去刑部问问。”李钦载懒得搭理他。

武敏之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这个问题,怕是连天子都解释不了,先生纵是知道,也不敢说。”

李钦载抬眼一瞥,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心中悲愤难抒,也知道你仍在为妹妹的死而不平,大逆不道的话在我这里说说就可以了,莫在外面惹祸。”

武敏之挤挤眼,笑道:“弟子知道,随口说说而已,酒醉之后说的任何话,都作不得数。”

李钦载端盏朝他举了一下,道:“这世道,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黑暗,当然,也不是处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