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505章

作者:贼眉鼠眼

金乡脸色顿时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掩饰下来。

然而她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却被滕王准确地捕捉到了。

“你觉得很高兴?”滕王冷冷问道。

“女儿不敢。”

滕王哼了一声,道:“高兴也无妨,天子不愿玉成,我便再换一个良善人家,哪怕将你许给平民百姓,也是清清白白的未婚之身,总好过你一生低眉顺目在别人家做妾强。”

金乡眼眶一红,凄苦地道:“女儿与李钦载两情相悦,我不在乎他已有正室,只要他一生爱我怜我,于愿已足,名分对女儿来说,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只求得一心人白头偕老,那些世俗名分难道能带进一捧黄土里吗?”

滕王大怒:“胡说八道!你不在乎名分,我在乎!我滕王也是皇室宗亲,我的女儿嫁给别人做妾,滕王府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丢不起那人!”

金乡心中大急,不由跪地掩面哭泣起来。

见金乡脆弱无助的样子,滕王心头也是万分悔恨疼惜。

这个女儿向来是他的掌上明珠,滕王亦有别的子女,可这些年他被不停贬谪,身边唯有金乡这个女儿无怨无悔跟着他漂泊。

曾经的金乡性子清冷,沉默寡言,但侍奉父亲却是谨守孝道,无可挑剔,家中诸多子嗣里,滕王最疼爱的也是她。

可是苍天无眼,如此乖巧听话的女儿,为何偏偏让她陷入这段孽缘中?

想到自己的女儿被祸害,滕王不由对那个小痞子愈发咬牙切齿。

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依地跪在地上掩面,滕王心中又一阵抽疼。

“女儿啊,李钦载到底哪里好?你究竟中意他什么?”滕王无奈地叹息道。

金乡泣道:“中意就是中意,是良缘还是孽缘,皆是天注定,女儿也逃不脱。”

滕王冷冷道:“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他为国立功,为天子分忧,为生民立命,他在君臣和百姓心中确实光芒万丈,但这跟夫妻过日子完全没关系,一个对社稷有功的栋梁,不一定是好丈夫。”

金乡凄苦摇头:“女儿敬佩他的功绩,但女儿从来不觉得这跟过日子有何关系……女儿喜欢的,是他随时能逗我开心,随时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宠爱着的,是他对人生无欲无求的恬淡性子,是他不正经的外表下,发自心底的善良……”

抬眼看着滕王,金乡幽幽地道:“他当着父王的面,撕掉了那份得来不正的婚书,父王以为他为何如此做?”

滕王不由语滞。

他当然清楚李钦载为何要撕掉婚书。是因为他不忍心逼迫一个拼尽全力维护女儿的可怜父亲,不愿用威胁要挟的不光彩手段达到目的。

无论李钦载在滕王心中的形象有多么不堪,可滕王不得不承认,这竖子为人处世确实是有底线的,说不上好,但绝对没那么坏。

“但他终究是有妇之夫,你是宗亲之女,给人做妾,于礼不合!”滕王加重了语气道。

金乡眼睑低垂,轻声道:“若女儿不是县主了呢?若女儿被宗正寺除了县主的名位呢?”

滕王震惊地睁大了眼,却见金乡一脸坚定,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

滕王被她的眼神惊呆了,那是一种为了信仰而狂热的眼神,是一种不惜舍生而殉道的眼神。

李钦载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好好的女儿竟被蛊惑至此!

“你敢!你……究竟想做什么?”滕王语声发颤。

金乡微微一笑,却垂头轻声道:“父王的一生,可曾有过为心爱的人奋不顾身做一件事的经历?”

“人这一生,总要经历一次飞蛾扑火,身死或是涅槃,皆无怨无悔。”

……

英国公府。

李勣阖目坐在躺椅上养神,李思文跪坐在他面前,一脸无奈的述说逆子最近干的破事儿。

“父亲,钦载这逆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娶了崔家的女儿还不够,居然觊觎宗亲之女,此事朝中已有非议,听说许多御史已打算上奏参劾,长安市井坊间的传闻更是难听,对咱国公府,对滕王府,都不是好事。”

李勣嗯了一声,眼睛仍未睁开,却淡淡地道:“儿女那点情事,算得了什么,你都能纳个不省心的妾室,钦载为何不能?”

李思文苦笑道:“孩儿纳妾纳的是平民家的女儿,可钦载他纳的却是宗亲之女,能一样么……呃,父亲,您说孩儿的妾室不省心是啥意思?”

李勣终于睁开眼,淡淡朝他一瞥,却懒得回答。

李钦载和金乡县主的韵事在长安城传开后,李勣却并不意外。

早在去年厌胜案时,金乡县主主动登门询问,李勣便察觉到二人之间的不同寻常,如今不过是东窗事发而已。

第七百八十六章 司农

李勣年纪渐老之后,已经渐渐不喜干涉家事,包括儿女事,他甚至连朝政军事都懒得过问。

他就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儿,每天侍弄一下花花草草,用悠闲平静的态度,慢慢走向人生的终点。

一生荣光,名震天下,江山社稷在年轻天子的带领下,虽然偶尔打个踉跄,却也在干劲十足地往前跑,百姓不被官吏祸害,官吏不被昏君祸害,如此世道,已然算得上清平了。

李勣夫复何求?年纪一大把了,还像个老不修似的到处指指点点,多讨厌呀。

但是李钦载的事,终究还是引起了李勣的注意。

这个不省心的孙子,永远也安分不下来,上一次劝谏封禅的事刚摆平,这次又爆出了他与金乡县主的韵事。

“韵事”是一个贬义词,它代表着男女关系混乱,家风不正,品行有亏。

如今李钦载和金乡县主的事已传遍了长安城,市井坊间说得多难听,李勣当然很清楚。

据说朝中不少御史已蠢蠢欲动,参劾的奏疏怕是早已成文,就等着往尚书省递了。

众口铄金之下,又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嘴仗,有心人再煽风点火一番,嘴仗会慢慢演变成劫难。

朝堂上永远不可能做到没有敌人,这些年来,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处冷冷地盯着英国公府,就等着拿捏李家人的把柄,然后将李家彻底扳倒。

所以尽管李勣不愿管儿孙之事,可事关家业,李勣不得不做出一点动作了。

“父亲,钦载又惹下这桩麻烦,看来越闹越大,咱们是不是该插手了?”李思文小心地问道。

李勣嗯了一声,道:“听说此事已闹到天子和皇后面前,可知天子是何态度?”

李思文露出古怪之色,道:“天子倒是没表态,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过天子给于家的独子于隐下了一道旨,将其贬官,并催促他离京赴任,于隐不敢耽搁,今日下午便匆忙离开了长安城。”

“父亲,可以肯定的是,有了天子这道旨意,于家应该绝了与滕王府结亲的心思。”

李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捋须道:“天子心存偏袒,钦载倒是好运气……”

李思文沉声道:“不过,也难免授人以柄,惹得朝臣非议,虽说钦载是我儿子,但……孩儿还是觉得,天子此举不妥。”

李勣摇头:“没什么妥不妥的,世道本就不公平,天子心中自然也有亲疏之分,而且钦载也争气,相比于家之庸碌,钦载好歹也为社稷立过几桩功劳,私下又与天子极为相得。于公于私,天子偏袒钦载是人之常情。”

捋须沉思半晌,李勣缓缓道:“老夫是军方将领,不宜与藩王过从甚密,不过为国荐才,不避亲,不避仇,倒是不必在乎那么多。”

李思文不解地道:“父亲的意思是……”

李勣捋须笑道:“老夫久不问朝事矣,但钦载弄来的那几株番薯粮种,据说对国朝有大用,再过俩月,眼看番薯就要成熟了,接下来关中将会慢慢留种普及,惠泽天下。”

“这可是千古流芳的大事,天子不可能亲力亲为,交给别的朝臣去做,如此拉拢民心的事,不论哪个外臣做都难免犯了忌讳,有笼络民心之嫌。”

“唯有滕王,他是天子的皇叔,既是宗亲,又继嗣无望,既有能力,又无兵权。正适合给钦载打个下手,为天子分忧,将番薯粮种推广出去。”

“你我父子不妨联名给天子上一道奏疏,保举滕王为司农,专职推广番薯粮种,与钦载一同将番薯普及天下。”

李思文一惊:“父亲是打算让钦载和滕王共事?”

李勣悠悠地道:“老夫听钦载说,滕王监察并州路政,功成归京后,一直赋闲在家,钦载说滕王虽是藩王之尊,但也害怕被天子所恶,更怕天子对他不闻不问,将他排挤出朝堂之外。”

李思文明白了,笑道:“父亲和孩儿联名保举滕王,也算是咱李家向他示好了,不仅解了滕王之忧,又显出李家的胸襟和诚意。”

李勣捋须笑道:“以钦载那张嘴皮子,若与滕王长久共事下来,多少会让滕王的心意动摇一下,不奢求他将金乡县主许配给钦载,至少对他俩的事睁只眼闭只眼,接下来的事,老夫相信钦载会完美解决的。”

李思文笑道:“父亲高明,老谋深算,孩儿佩服。”

李勣笑容突敛,瞥了他一眼,道:“以后在家中不可议论朝堂政事,更不可议论皇室是非。”

李思文愕然:“为何?”

“不为何,因为这是你老子说的。”

……

久不问政事的李勣,和在吏部任侍郎的李思文,父子俩竟破天荒地联名上疏,荐举滕王为司农。

尚书省接到李勣父子的奏疏后不敢怠慢,右相许敬宗第一时间将奏疏仔细看了几遍,里面的每个字都细细咂摸许久,然后将奏疏递进了太极宫。

太极宫内,李治看到李勣的奏疏后,跟许敬宗一样,认真地看了好几遍,最后哈哈大笑。

荐举滕王为司农,姜不愧是老的辣,亏李勣想得出来。

官职很微妙,李勣恰好拿捏住了这个微妙的点。

藩王当然不宜参与军事,更不宜笼络民心,这都是很犯忌讳的事。

但司农一职,专事农业耕种方面的事宜,而且在推广番薯粮种这方面,滕王也不是首官,李钦载才是,不存在藩王笼络民心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道荐举奏疏来得既合适,又合时。

当然,李治很清楚李勣父子为何要上这道奏疏,推广番薯一事,朝中早有了布置,司农一职其实可有可无,但是让滕王任这个可有可无的官职,实在太合适了。

李勣为何要上这道奏疏?

还能为啥,当然是为了李钦载和金乡的事,这道奏疏便是为了破两家的冰,安抚滕王的心,也为仇怨越来越深的两人创造沟通的机会。

关于李钦载与金乡的事,李治本就心存偏袒,如今李勣主动送上了机会,李治岂有不答应之理?

于是李治大手一挥,准奏。

滕王府。

大清早滕王刚起床,王府便迎来了宣旨的天使。

抑扬顿挫念了一大通听不懂的废话后,天使话锋一转,宣布了李治的封任旨意。

着滕王任司农,专司番薯普及之事,辅佐渭南县侯李钦载,三年内将番薯推广至整个关中。

第七百八十七章 投其所好

滕王接旨之后,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就连天使告辞离去他都没起身相送。

李勣父子联名荐举,刚失业的滕王莫名其妙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

番薯是个啥东西,滕王也听说过。

朝野皆有传闻,据说此物高产,亩产可达五千斤,若普及天下,百姓将再无饥荒之忧,就算是灾年也能安稳度过。

可是滕王根本不信,在他的认知里,任何种类的粮食亩产都不可能有五千斤,这个数据太可笑了。

本来怀着看热闹的心思,静静地等着看李钦载的笑话,然而今日天子的一道旨意,将他任为司农,滕王顿时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