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
李家不缺钱,不缺粮,不缺房子。
安排荞儿的食宿不难,李钦载将他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偌大的李府内,这座位置良好的院落是独属于李钦载的一方天地。
难的是,李钦载完全没有照顾幼儿的经验,他不知道照顾幼儿该做什么,只能凭前世的记忆拼凑出一些事宜。
荞儿进了屋,又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目不斜视如同得道高僧。
小小的模样,与沉稳高深的高僧气质,看起来既矛盾又可爱。
命人将管家叫过来,李钦载吩咐吴通,马上请长安城有名的裁衣匠过来,给荞儿量体裁衣,做几身新衣裳和鞋子。
又让吴通从府里选几位温柔懂事的丫鬟,调派到李钦载的院子里来,以后专门服侍荞儿的起居。
“对了,牵一头哺乳的母羊来,就养在院子里。以后荞儿每天早晚都要喝羊奶,身体才壮实。”李钦载补充道。
吴通忙不迭应下。
“荞儿可有识字启蒙?”李钦载突然问道。
荞儿垂头道:“阿婆教过启蒙。”
“教了些什么,你背一背。”
荞儿站起身,双手背在后面,带着一股可爱的奶音背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显然背了无数次,滚瓜烂熟了。
李钦载急忙道:“好了,停,停!”
荞儿停了下来,依旧跪坐下去,直着小腰板儿不言不动。
李钦载知道荞儿背的是千字文,南北朝散骑常侍周兴嗣所创,在唐朝被列为幼儿启蒙读物。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启蒙都是从千字文开始的。
“你懂这篇千字文里的意思吗?”李钦载好奇问道。
荞儿低头惭愧地道:“父亲大人恕罪,荞儿不懂,是阿婆让荞儿背的……”
李钦载笑了笑,又道:“字呢?会写字吗?”
“荞儿认了十几个字,都会写了。”
几个问题问下来,李钦载大约明白了荞儿的文化程度。
嗯,大概是半文盲程度。
沉吟许久,李钦载缓缓道:“千字文既然会背,就不必再学了。改日我弄一些基础的启蒙读物,教你读书识字。”
“是。”
摸着荞儿的头,李钦载认真地道:“荞儿,这辈子不管怎样的出身,怎样的艰困,读书是绝不能懈怠的。”
“我对你的要求不高,你闯下泼天大祸我也帮你担待了,唯有两件事,一是‘品德’,二是‘读书’,唯此二事不可怠。”
荞儿似乎听出了李钦载话里的严肃凝重之意,于是面向李钦载,笨拙地行拜礼。
“荞儿谨记于心,谢父亲大人教诲。”小脸蛋绷得紧紧的,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表情都神圣起来。
李钦载好奇道:“你都听懂了?”
荞儿眼神顿时闪过几分无助和惶恐,然后小嘴儿一瘪,想哭,使劲忍住。
“荞儿只是记下了父亲大人的教诲,但荞儿不懂……”荞儿委屈地道。
李钦载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到五岁的娃儿啊,能理解什么?
前世李钦载五岁时,若有人跟他讲这些听不懂的大道理,当场脱裤子一泡童子尿就怼过去了,就是这么桀骜不驯,不然要这铁棒有何用。
相比眼前懂事到令人心疼的荞儿,李钦载忍不住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荞儿……”
“在。”
李钦载无奈叹息:“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懂事,你这个样子让我很难办呀。”
荞儿一脸懵懂不解。
李钦载郁闷地道:“搞得我一点威严都没有,你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小混蛋,满世界撒欢闯祸,然后被我痛揍一顿吗?”
荞儿仍然懵懂地道:“父亲大人,荞儿不懂……”
李钦载指了指头顶,道:“咱们头顶上有什么?”
荞儿抬头看了一眼,道:“有房梁。”
“房梁上呢?”
“有屋瓦。”
李钦载笑吟吟地牵起荞儿的小手,道:“走,为父带你上房揭瓦。”
第六十七章 真·上房揭瓦
没开玩笑,李钦载居然真的上房揭瓦了。
二十岁的大宝宝,竟还干这种事,实在让人不敢置信。
上屋顶太危险,李钦载让荞儿坐在院子里,他则选了院子一间厢房爬了上去,在荞儿和院子一众丫鬟下人的愕然注视下,李钦载揭起一片屋瓦,朝荞儿笑了笑。
然后,朝院子里一扔,啪的一声,瓦摔碎了。
荞儿突然发出一声大笑,咯咯咯的,很开心的样子。
随即荞儿顿觉失态,立马捂住嘴,一脸惶恐地四下张望,仿佛生怕有个人窜出来惩罚他。
李钦载蹲在房顶上,静静观察着荞儿的表情和举动,不由暗暗叹息。
霖奴家的几位老妇,究竟是如何将孩子教成这样的?
她们难道以为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是教养良好,不苟言笑像根木头?
真应该把她们都请来李府,看看此刻李家五少郎的风采。
这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的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又揭下一片瓦,李钦载朝荞儿坏笑,然后再随手一扔。
啪,瓦片摔碎。
荞儿又发出咯咯的笑声,李钦载也开心了。
毫无顾忌开怀大笑的样子,才像个正常的孩子。这也是李钦载上房揭瓦的目的。
荞儿再懂事,都是被强迫教出来的。
他终究只是个孩子。
孩子的笑点很奇怪,一点莫名其妙的事都能令他们笑上半天,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东西。
荞儿就是如此,瓦片落地摔碎这种事,都令他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自抑,或许瓦片碎裂的声响触动了他的笑点。
李钦载一片又一片地揭瓦,荞儿一阵又一阵地大笑。
父子二人一个在屋顶,一个在院子,玩得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几乎半间厢房的瓦片都被李钦载揭完了。
丫鬟下人们聚集在院子外,一脸古怪地看着父子二人作妖,想劝又不敢劝。
玩得正嗨之时,院子外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
“李钦载,你疯了!快给我滚下来!”
……
李家后院北厢房。
李崔氏一脸疼爱地抱着荞儿,不住地亲他的小脸蛋,荞儿的脸蛋儿被李崔氏啜得有点发红了。
李思文站在李崔氏身后,看似面无表情,眼睛却盯着荞儿,不时闪过欢欣之意,双手时而握拳,时而抬起又放下,似乎也很想抱一抱荞儿。
今日认亲时,李思文满脑子的怒火,以及对李钦载未来的担忧,回过神后才愕然发觉,自己居然没抱过孙儿,没向孙儿表示一下祖父应有的疼爱。
私生子又如何,终究是李家的血脉,是李思文的亲孙子,人到中年得了孙子,谁不会想抱一抱,体会一下含饴弄孙的乐趣?
只是李思文向来喜欢端着权威的架子,一时放不下脸来,只能故作威仪地咳嗽,提醒李崔氏该让他抱抱孙子了。
李崔氏却置若罔闻,抱着荞儿便不放手,疼爱得不行不行的。
“招人疼的小人儿,咋到今日才来?哎呀,疼得不行了,好孙儿,来亲亲祖母。”李崔氏逗弄着荞儿。
荞儿没体会过如此激烈的热情,以前阿婆对他教养严厉,甚少有表现疼爱的时候。
此刻亲祖母却抱着他又亲又啜,令荞儿感到分外无措,在狂风暴雨般的亲啜中奋力挣扎出头,求助地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表示无能为力,真的帮不了他。
他还等着挨批呢。
见荞儿眼神求助,李钦载无奈地道:“你就亲亲祖母嘛。”
亲爹指望不上,荞儿只好死心,学着李崔氏的样子,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儿,朝李崔氏脸上吧唧一口。
李崔氏欣喜若狂,大笑道:“哎呀,乖孙儿亲我啦,哈哈!”
旁边的李思文羡慕得不行,终于装不下去了,咳了两声,伸出双臂道:“老夫,嗯,老夫也……”
话没说完,李崔氏断然拒绝:“夫君胡子拉碴长得吓人,还是莫吓坏孙儿了,离远些。”
李思文讪讪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捋须强作镇定。
见李思文如此尴尬,李钦载也不忍心让亲爹继续尴尬下去,舔了舔嘴唇,低声道:“爹,要不……孩儿给您吧唧一口?”
“你滚!”李思文嫌弃得不行,白眼一翻,出现了恶心的症状。
李钦载表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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