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李先生莫客气,我还要感谢你呢。”
“为何?”
李弘顿了顿,缓缓道:“李先生为国直谏,不惜触怒天颜,胆色魄力,当世无人能及,心怀苍生疾苦,舍生取义之风骨,令我深感钦佩。”
李钦载笑了笑:“尽臣子本分而已,殿下不必谢,既食天子之俸禄,岂能做尸位素餐之辈。”
李弘摇头:“不,李先生或许不知,您直谏的这件事多么重要。满朝文武皆不敢言非,就连我,也不敢直指父皇之过失,因为我害怕父皇降罪。”
“唯有李先生不惧强权,当面直谏,生生将这桩恶政扭转,此情此恩,天下人当世代铭记,我也会记得。”
李弘苦笑道:“在这件事上,我这个太子的胆魄远不如先生甚也,惭愧!”
李钦载摸了摸鼻子:“呃,其实也没那么伟大,臣不过是个直性子,看不顺眼就当面说了,天子宽宏,不与我计较,臣心中感激万分。”
李弘顿了顿,又道:“听说母后对先生此举甚为恼怒,至今耿耿于怀,先生放心,母后那里,我会为先生美言开解,先生是国朝重臣,母后怎能因先生直谏而怀恨。”
“我是大唐太子,当然希望大唐的未来越来越好,也希望朝堂里像先生这样的英才越来越多,先生的风骨与才干,我会一力维护。”
李钦载见他表情严肃,可见此话发自内心,不由感激地行礼道谢。
宾主尽欢,李钦载也放了心,至于武敏之那里,他倒是不急着登门道歉。
从事情的性质来说,武敏之揍契苾贞在先,有因才有果,太子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受害者,李钦载必须登门赔礼,但武敏之那里,其中的是非倒是要好好论一论。
李县侯的赔礼,也不是那么廉价的。
向李弘再次道歉,并告退,李钦载刚转身,李弘突然叫住了他。
“听说先生的甘井庄风景怡人,庄子里好吃又好玩之处甚多,父皇近年来都不常去洛阳,反而常去先生的庄子……”
“不知我是否有幸,偶尔去先生的庄子做客?”李弘神情有点忸怩,似乎自己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
李钦载愣了一下,急忙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殿下若愿屈尊来臣的庄子,臣当扫榻以待,大礼相迎。”
“我……也能吃上香喷喷的猪蹄儿吗?”李弘期待地问道。
李钦载又愕然,看来李治已将自己做的猪蹄隆重地宣扬出去了,好好的皇帝当着,非要当水军,还是自来水……
“只要殿下吃得下,猪蹄管够!”李钦载痛快地道。
李弘脸上喜色一闪,起身郑重地朝李钦载长揖一礼。
“素节,显儿有幸,得拜先生为师,我虽无此福分,却也愿将先生以师事之,还望先生莫弃。”
李钦载急忙还礼:“殿下若对算学有兴趣,可偶尔来甘井庄野鸡……嗯,咳咳,来甘井庄学堂听听课,不必拜师,学堂永远为殿下开放。”
李弘愈发兴奋:“不知先生每月几日与弟子授业,我当亲自恭听受教。”
“呃,啥时候授业……哈哈,随缘,随缘。”李钦载脸上闪过不自在之色。
这话不是敷衍,真的是随缘。学堂的小混账们都知道,李先生上课向来都是很佛系的,啥时候睡醒了,觉得无聊了,才懒洋洋去上一次课。
……
离开东宫,李钦载长长松了口气。
荞儿闯下的祸,总算解决了一大半,剩下一个武敏之,倒不是那么急了。只要李弘没往心里去,这件事就不算大。
亲爹给儿子擦屁股,虽说是天经地义,但也不必擦得太干净,因为亲爹本身也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
回到甘井庄已是傍晚,李钦载刚跨进院子,却见荞儿和李素节李显等人耷拉着脑袋站在院子里,看样子好像等候已久。
李钦载笑了,好眼熟的模样,也不知是哪个师傅教的,从古至今,闯了祸的孩子都是这副认罪伏法的样子,好像表现得越乖巧,就能抵消罪状似的。
“大家站得如此整齐,宛如插标卖首,啥场面?”李钦载笑吟吟地道。
众人互视一眼,荞儿慢吞吞地上前,垂头道:“爹,孩儿错了,孩儿昨日闯了祸……”
李钦载盯着他的脸蛋儿,问道:“你闯的祸我已知道了,就想问问你,这件事谁是主谋,谁是帮凶?”
荞儿还没说话,李素节却站了出来,昂首道:“先生,此事是弟子主谋,荞儿师兄不过是跟咱们去看热闹的,全是弟子一人之错,先生若要责罚,请责罚弟子一人便是。”
话刚说完,荞儿却大声道:“不,此事是我干的,给武敏之和太子殿下下的药也是我从爹的衣裳里偷出来的,武敏之脑袋上那一记弹弓也是我打的,与他们无关。”
李显和契苾贞等人纷纷都站了出来,主动又急切地把罪责往自己的身上揽。
李钦载脸色渐冷,众人眼见气氛不对,顿时寂然。
“挺光荣呗?一个个评职称争功劳似的,是不是以为我会奖赏你们?还是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义薄云天,恨不得载入史册才好?”李钦载冷着脸问道。
第七百六十一章 恩怨分明
出来混,当然要讲义气。
但还有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李钦载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既欣慰于弟子之间的团结,又怒于他们的团结却只为干下的这桩混账事。
现在的苗头说不清是好是坏,李钦载忍不住想象十年以后,一群从学堂出来的混账们在长安城跋扈横行,招摇过市的模样了。
好事坏事大家一起上,东窗事发便很讲义气都往自己身上揽。
听起来很燃很感动,可……这特么分明是个黑恶犯罪势力团伙啊。
见小混账们一个个争先恐后主动揽罪,李钦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们义薄云天的形象已经完美地表现出来了,学堂里的同窗们会非常崇拜你们的,你们的人品也因此而得到了升华,以后行走江湖,好事者会在你们的名字前加个非常威风的雅号。”
“比如,‘义薄云天李素节’,‘两肋插刀李显’,‘打不死的小强契苾贞’等等……”
契苾贞一怔:“慢着!先生,为何弟子的雅号如此难听?”
李钦载缓缓道:“你前日被武敏之打了,他打死你了吗?”
“……没有。”
“所以,这个雅号有什么不对吗?”
契苾贞讷讷道:“倒也没什么不对,可就是……”
“难听没关系,你长得难看这个事实,这么多年下来,你不也慢慢接受了吗?”
李钦载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脚踹过去,契苾贞一个趔趄差点栽进草丛里。
“我在跟你们聊闯祸的事,你特么跟我计较行走江湖的雅号?”
“先生,弟子错了。”
李钦载朝荞儿招了招手,荞儿垂头走了过来。
李钦载盯着他的脸,道:“你知道错了吗?”
荞儿点头:“孩儿知错了。”
“你错哪儿了?”
“孩儿帮契苾师弟报仇太过草率,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李钦载摇头:“对方挑衅在先,你帮师弟报仇,并没有错。”
荞儿想了想,试探地道:“孩儿不该伤及无辜,放倒了太子殿下?”
“呃,这个当然也算错,但不是主要的错误。”
荞儿不解地眨眼:“孩儿到底哪里错了?”
李钦载环视众人一圈,然后缓缓道:“你最大的错,就错在惹了祸以后不负责任地跑了。”
“我不求你们一辈子做人顶天立地,但遇到事情后,不仅要想到如何以牙还牙,更要想到出现了严重的后果时,如何收拾善后,完美地收尾解决它,而不是掉头就跑。”
“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大约也在此了。君子不是圣人,当然也会犯错的,但君子犯了错,立马就会寻求解决的方法,而小人,眼见惹下的麻烦大了,就会毫不犹豫掉头跑路,把这个麻烦扔给别人去解决。”
李钦载微笑看着荞儿,道:“你昨日的行径,是君子还是小人?”
荞儿神情愧疚地道:“是小人行径。”
李钦载又道:“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让时间回到你昨日下药放倒了太子殿下和武敏之,又一弹弓将武敏之的脑袋打了,回到那个时候,你会如何解决?”
荞儿想了想,咬牙道:“伤及太子殿下是孩儿未曾料到的,孩儿会马上去那家酒楼,把太子殿下救醒,然后当面赔礼,如果太子殿下要追究,孩儿愿领国法。”
李钦载眨眼:“武敏之呢?”
荞儿不假思索地道:“他活该,孩儿用在他身上的手段,不觉得有错。”
李钦载笑了:“不错,有情有义,恩怨分明,是条汉子。”
身后的李素节等人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越听神情越恭敬,众人的站姿已然是躬身肃立,如聆大道。
李钦载说完后,李素节上前朝他长揖一礼:“先生教诲,弟子一字不漏深记于心,多谢先生。”
众弟子也一齐上前行礼。
李钦载笑了:“态度很端正,不过你们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行个礼,说一句受教,你们犯的错就一笔勾销了吧?”
“我今日辛辛苦苦跑到长安城,进了东宫给太子殿下赔罪,帮你们擦屁股,呵呵,先生我这辈子可不是受委屈的人呀……”
众人一凛,李素节苦着脸道:“弟子愿领罚,无论先生怎样责罚我们,弟子皆无怨言。”
李钦载想了想,道:“此事不是一顿鞭子便能交代过去的。明日开始,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全部给庄户干活去,捡柴,挖野菜,采蘑菇,修补庄户屋顶,给孤寡老人挑水,总之,庄子里的活儿你们全包了。”
“我每天都会检查,做足一个月,这个月你们就把自己当牲口吧,”说着李钦载指了指荞儿,道:“你也一样,这次没啥不公平的,必须一视同仁。”
……
这次的处罚没挨鞭子,看似轻松,但第二天李素节等人就知道有多辛苦了,相比之下,他们倒宁愿挨一顿鞭子。
几个学生包了整个庄子的活儿,可以想象有多累。
天没亮就起床,然后给庄户挑水,捡柴,挖野菜,给地里除草……
晚上回来一个个累成了狗,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一个月,简直生无可恋。
几日后,甘井庄来了一位陌生人。
陌生人很年轻,大约比李钦载小两三岁,穿着华贵的丝绸长衫,身上的饰物琳琅满目,像个兜售金玉宝石的二道贩子,抢他一次够一个土匪窝躺平一年。
打扮另类又夸张,年轻人的模样却是不凡,剑眉星目,薄唇高鼻,放在武侠小说里,这人简直就是艺成下山,锄强扶弱,然后被反派BOSS追得跳悬崖的少侠,满满的主角光环附身。
唯一有点破坏形象的是,年轻人的额头上缠着一道布条,额头的一侧高高隆起,像极了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
年轻人进了庄,向路边的庄户问了路后,径自来到李家别院门外。
门外值守的部曲好奇看了他一眼,年轻人却打量着别院大门外的装饰摆设和高高的门楣。
上一篇:神诡世界:我靠挂机苟长生!
下一篇:日月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