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还没想到办法,所以孙儿想求爷爷一件事。”
“你说。”
“不知府里可有专门打听消息的部曲或下人,孙儿打算了解一下关中各地州县的人丁,土地,官仓存粮等情况。”
李勣想了想,道:“老夫尚有一些门生和部将在各地为官,待老夫去信一封,不日便可有回信。”
李钦载喜道:“多谢爷爷。”
随即李钦载一愣,好奇道:“孙儿这次又打算闯祸,说不定会累及家族,爷爷为何不阻止我?”
李勣哼了一声,捋须道:“天下唯有你一人在忧国忧民?江山是先帝和老夫等一干老将一刀一剑打下来的,老夫比你更不愿见江山毁了,陛下封禅,确非善政,你若不谏止,过不了几日,老夫也会上疏。”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孙儿突然发现,自己干这事儿有点多余了……”
李勣乐了:“不多余,有事你先顶上,待你快被陛下剁了的时候,老夫再来救你。”
李钦载脑海里顿时冒出熟悉的影视剧画面,萧瑟的秋风中,自己一身囚衣跪在法场,刽子手正要一刀挥下,突然远处一声大喝:“刀下留人”……
画面戛然而止,李钦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为了不让如此狗血的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李钦载决定……一定不要惹怒李治,不要给刽子手挥刀的机会,万一那声“刀下留人”喊迟了几秒呢?万一刽子手没收住手呢?
……
离开李勣的书房,李钦载心里莫名多了一股底气。
不得不承认,亲情真的能给人以力量,李勣的认同,让李钦载更添了几分勇气,再无后顾之忧。
走到前院,李钦载正要招呼刘阿四离开,迎面走来一人。
李钦载定睛望去,却是老爹新纳的妾室赵道蕴。
赵道蕴仍是柔柔弱弱的样子,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被尺子量过似的,非常符合大户人家女人的教养,也不知为了进李家的门,赵道蕴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抬眼见到李钦载,赵道蕴似乎有点吃惊,然后急忙垂下头道:“李县侯回来了……”
虽然名义上是李钦载的长辈,但赵道蕴从来不敢以长辈自居,在李钦载面前仿佛矮了一截,就连名字都不敢直呼,向来以官爵称之。
李钦载淡淡地点头:“府里的日子还过得习惯吗?”
赵道蕴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李钦载竟会与她聊天,令她一时有些怔忪,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以为李钦载是在对别人说话。
第七百一十五章 微服私访
李钦载对赵道蕴姐弟一直保持客气又疏离的态度。
爹娘那一辈人的感情问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儿子的自然没道理说什么,赞同或反对都不合适。
李钦载只能决定自己的态度,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在她没融入这个家庭以前,最好不要太把她当回事儿。
面对李钦载的主动聊天,赵道蕴显然有点受宠若惊,急忙道:“已习惯了,府里的人都对我很好,我也在学府里的规矩和礼数。”
李钦载笑了笑:“学规矩不必太刻意,日子过得随意一点,时日久了,守规矩的人自然就懂了,不守规矩的人,就算把规矩倒背如流也没用。”
赵道蕴眼皮一跳,不敢抬头,心中却在暗暗思忖李钦载这句话的意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乎暗含警告。
“我明白了,规矩我会好好学,也会好好守,不会给府里蒙羞的。”赵道蕴老老实实地道。
李钦载突然又道:“令弟还在跟管家当差呢?”
赵道蕴点头:“是,他有些愚笨,三两年内怕是无法独当一面。”
李钦载笑了:“无妨,让他好好学,府里的差事不复杂,多留意吴管家是怎么做的,往后若有机会,可让他打理府中的部分产业。”
赵道蕴感激地道:“多谢李县侯。”
李钦载摇头:“莫谢我,只要你们姐弟守正明意,我会把你们当家人的。”
赵道蕴谦逊地应了。
不咸不淡聊了几句,李钦载便转身离开。
面对赵道蕴姐弟,李钦载还是无法放下戒意,如果只看表面,出身贫寒的姐弟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出人头地,听起来挺励志的。
可李钦载总觉得这个故事太简单了,剧情,人物,设定,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这几年在朝堂里好歹也学过几手狗刨式,李钦载不会那么天真地相信任何人和事。
故事挺好听的,但它可以更复杂一点。
……
招呼刘阿四等部曲来前院偏厅,李钦载又命下人准备了十几套普通百姓的麻布衫,自己换上后,又让刘阿四和部曲们也换上。
部曲们老老实实地执行,刘阿四忍不住问道:“五少郎,咱们换这身衣衫去作甚?”
“出城,随便找几个地方逛一逛。”
“为何要换衣衫?”
李钦载微笑脸:“要不我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书,好好跟您解释一下?”
刘阿四讪笑道:“小人不识字,倒是不必了。”
“那就不要废话,赶紧换!”
众人换好衣裳,李钦载又命他们卸下兵器,然后领着众人骑马出城。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李钦载等人出了含光门后,在城门外停下,然后李钦载掏出一张地图,闭着眼随意往地图上一戳。
“就去这里!”李钦载收起地图,策马疾驰而去。
刘阿四等人目瞪口呆,这……是不是太随意了?五少郎究竟要干啥?
李钦载所指的地点是泾阳县,距离长安城很近,大约六十多里,骑马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
众人进入泾阳县地界,李钦载没进县城,而是径自朝城外有农田的地方驰去。
大概奔行了二十余里地,崎岖的道路两旁全是刚播下种的麦田,李钦载才勒马停下。
将马拴在路边的树上,留下一名部曲看护马儿,李钦载领着其余的部曲朝不远处的村庄步行。
一边走一边左右看了看刚播种的麦田,李钦载满意地点点头:“去年末的瑞雪来得早,今年开春也下过几场雨,若是年中没有天灾的话,今年应该是个丰收年。”
刘阿四喜道:“那可真要感谢老天爷了,去年一场大旱,大唐的百姓全遭了殃,今年若能丰收,多少也能补一下去年的亏空,庄户们能多存几斗粮食。”
李钦载的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只是叹道:“上官仪算了一笔账,就算今年大唐所有农田都丰收,仍不够偿还这两年的国库亏空,更别说陛下还要封禅泰山,又是一大笔钱粮和劳力……”
“陛下这件事若真干成了,大唐至少五年内缓不过气来。”
刘阿四挠了挠头,道:“五少郎,小人是粗鄙武夫,不懂什么大道理,天子想必是懂道理的,若国库真亏成这样,何必非要跑泰山封禅?缓几年待国库丰盈了再说封禅的事,朝野皆大欢喜不好吗?”
李钦载苦笑道:“是啊,你都明白的道理,偏偏天子不明白……”
左右都是信得过的部曲,李钦载说话也不怕犯忌讳,叹息道:“天子这两年确实创下了不少功绩,认真论来,倒是有资格封禅,可国库空虚,民无余粮,这样的情势下封禅,委实不合时宜。”
刘阿四挠头道:“若天子不讲什么排场,轻车简从去一趟泰山,封完禅再赶回来,应该花费不了多少吧?”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封禅,自古便有森严的礼仪和法度,缺了任何一项排场,封禅都会变成一场笑话,你以为是你家婆娘回娘家省亲呢?”
闲聊间,众人走到了不知名的村庄内。
村庄里很冷清,李钦载走进庄子,发现能看到的大多是老人和妇孺,村里的青壮却很少。
孩子们聚作一堆,好奇地看着李钦载等人走来,怯生生地远远跟着他们,老人则各自坐在自家的门口晒太阳,浑浊的老眼无神地望着远处的青翠的麦田,仿佛沉浸在半生悲苦的回忆里。
李钦载走到村子东侧,随便找了一家庄户人家,这家庄户看起来很穷困,木屋子年久失修,处处透着破败,院子外的篱笆也是稀稀拉拉,还塌了一块。
饶是如此,李钦载还是站在简陋的篱笆外,很有礼数地朝屋子唤了一声。
屋子里蹒跚走出一位老人,佝偻着腰慢吞吞地拉开门,努力睁大眼费力地打量李钦载一行人。
李钦载朝老人很有礼貌地笑了笑:“这位老丈,小子等人路过此地,有些口渴了,想向老丈讨碗水喝,不知老丈是否方便?”
老人哦了一声,露出关中人热情的一面,将李钦载等人往院子里领,没多久,老人颤巍巍端了一个大陶壶和几只陶碗出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 所见所闻
李钦载对权贵和对寻常百姓的态度截然不同。
在权贵面前,李钦载的嘴向来又毒又贱,把人气得半死还不敢发作,因为谁也不敢跟李钦载玩横的。
但在寻常百姓面前,李钦载的态度却是谦逊有礼,如沐春风。
如果投胎技术不强,想必李钦载与世间所有的平凡人没什么区别吧,在他们面前,有什么资格摆权贵的架子呢?
老人端来水,李钦载招呼部曲们喝水,顺势便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老人热情且和善,邀李钦载进屋坐,被李钦载笑着拒绝了。
一手端着陶碗,李钦载跟老人话起了家常。
老人已六十多岁了,曾经是府兵,后来解甲归田。发妻早亡,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世袭了府兵,在松漠都督府戍边,那里曾是突厥的地盘,后来突厥被灭,大唐在东北边境建了松漠都督府。
老人还有一个儿子,留在家里务农,侍奉孝敬老人,三日前泾阳县衙来了司户,将他的儿子征调了,说是去蒲州建行宫。
不仅是老人的儿子被征调,这个村庄里几乎大半的青壮劳力都被征调了。
所以李钦载进了村后,便只看到了老人和妇孺,几乎不见年轻人的身影。
“附近的村庄都如此吗?年轻人都被征调了?”李钦载好奇问道。
老人笑了笑:“官上来了人,说是奉了朝廷的令,谁敢不遵?幸好官上也通情达理,让咱们春播之后才征调劳力,不然今年的收成又是个麻烦……”
李钦载目光闪动:“去年大旱,您家的收成如何?”
老人叹道:“勉强能活下去,幸好有个儿子在身边,粮食虽收得少,但他给地主做工,偶尔也接点商队货品搬运的劳力活儿,赚得几文补贴,不然咱一家都得饿死。”
“咱们泾阳离长安不远,年景再差,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然伤了天子的面子呢,听说北方的真有人饿死了,唉!”老人摇头叹息。
李钦载安慰道:“今年似乎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您家一定丰收。”
老人笑了,浑浊的眸子里闪动着希望的光芒:“不错,确是个好年景,但愿年中莫再闹天灾了,老朽还打算存点粮去县城换点布头呢,咱一家子好几年没做过新衣裳了……”
李钦载抬眼看着青翠的麦田,道:“您家没个壮劳力,地里的活儿怎么办?”
老人挺起了胸,道:“我还干得动,虽说比年轻后生慢了些,但比他们稳当,村里剩下的几乎都是老人孩子,不能指望别人了,咱自己干。”
李钦载叹道:“修建行宫,一年半载可回不来,明年的春播怕是要耽误……”
老人叹了口气,道:“尽力吧,谁叫官上出了什么征调令呢,听说天子要去泰山封禅,这位后生,‘封禅’是个啥?”
“就是祭祀天地的仪式,排场很大,天子代黎民百姓向上天祈福呢。”
老人急忙道:“祭祀啊,那是大事,可不敢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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