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454章

作者:贼眉鼠眼

当夜,李治武后在别院睡下,照常例,住最好的厢房,别院里人影幢幢,全是大内禁卫,连房顶上都站了人。

李钦载和崔婕荞儿不得不住进了偏院里,夜深之时,身旁的崔婕已沉沉睡去,李钦载却失眠了。

起身披衣,轻轻推开房门走出去。

微凉的月色下,李钦载赫然发现上官仪也坐在院子里,正呆呆地望着天上一轮新月出神。

李钦载急忙上前:“上官爷爷,您……是失眠了还是尿炕了?”

上官仪一愣,接着笑骂道:“都说长安城李景初早年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没想到传闻果然不虚。”

李钦载笑道:“晚辈大多数时候还是会说人话的。”

上官仪笑道:“你不说人话的时候没挨过揍吗?”

“早年挨过爷爷和父亲的揍,后来封了县侯后,别人便不敢揍我了。”

上官仪点头:“是实话,官爵加身,谁人不敬?少年郎春风得意,难得的是不骄不躁,谨守本分,长安城诸多子弟里,你是最有出息的。”

“上官爷爷莫夸了,除非您家还有俩未出阁的闺女,不然夸也是白夸。”

上官仪注视李钦载许久,突然道:“今日陛下说要封禅泰山,景初如何看?”

“小子当然用两只眼睛看。”

“滑头!当着陛下的面不敢说实话,背着陛下也不敢说?你可不是胆小之辈。”

李钦载呵呵一笑:“上官爷爷不也是一样?您都不敢说出口的话,小子人微言轻,当然更不敢说出口了。”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各自不怀好意地互推太极,都不肯先说实话。

良久,上官仪捋须正色道:“陛下封禅泰山,老夫当然是赞同的,今日陛下所言没错,这几年陛下之治,功绩颇多,已不逊于先帝的文治武功,不过封禅泰山而已,天下人谁敢说不是?”

李钦载也严肃地朝李治住的屋子方向遥遥拱手,正色道:“上官爷爷所言,正是小子心中所思也。陛下功盖千古,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小子生在明君治下,何其幸哉,莫说是封禅,依小子看,陛下就算从此住在泰山之巅也不过分。”

第七百零一章 刘仁轨贬官

住在泰山当然不过分,这年头登泰山既不收门票,也不是地产,李治爱住多久住多久,只要他受得了泰山之巅的冷风吹。

李钦载对鬼神没什么感觉,他是唯物主义者,虽然不算太坚定,偶尔也去庙里拜拜,怀着买彩票般的侥幸心理跟菩萨许几个愿望。

但他的骨子里其实并不相信所谓的天地鬼神。

如果天地有鬼神,自己教的数学物理有何意义?

当然,不信归不信,下次遇到许愿池里的王八,照样往它嘴里扔钱。

真是个该死的充满了魅力的矛盾男子啊。

大晚上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跟他打了半天太极推手,老奸巨猾的家伙死也不肯开口说实话。

李钦载当然也不傻,他跟上官仪不算太熟,当然没有见面挖心掏肺的愚蠢举动。

封禅泰山如此敏感的话题,口头上夸夸当然没问题,若是背着李治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那是嫌自己日子过得无聊,想给自己开启生存模式。

推诿半天,李钦载有点不耐烦了。

稀罕听你的意见咋?我继续当我的咸鱼,甘井庄离长安城近百里,你们在朝堂上闹翻天了都不关我的事。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李钦载一脸困意地朝上官仪告辞。

刚要起身,上官仪突然道:“侍中刘仁轨,昨日被陛下下旨,贬官为给事中,刘仁轨都气病了。”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老刘操的心事太多,嘴也贱……咳,不对,应该是言辞犀利,也该歇息一阵了。”

上官仪瞥了他一眼,悠悠地道:“你的嘴比他贱多了。”

李钦载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刘仁轨为何被贬官?”

上官仪叹了口气,道:“吏部的理由是,刘仁轨不辨是非,风闻奏事……”

李钦载皱眉:“刘仁轨是侍中,本来就有风闻奏事的权利,这理由说不过去。”

上官仪笑了:“是啊,人家本就是侍中,朝中向来不会因言问罪,刘仁轨倒是开我朝之先例了,呵呵。”

见上官仪的笑声暗含几分讥讽的味道,李钦载似乎明白了什么。

“刘仁轨被贬官有别的原因?”

上官仪笑道:“可算问到点子上了,不错,刘仁轨被贬官,只因他向陛下上了一道奏疏……”

李钦载眨眼:“关于封禅泰山之事?”

上官仪捋须含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没错,刘仁轨上疏劝谏陛下,暂缓封禅,言称国库入不敷出,近几年耗费糜巨,几场战事再加上北方干旱,朝廷甚至已欠下民间地主不少钱粮。”

“朝廷欠的钱粮可都是要还的,换句话说,就算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国库还了去年的债后,仍是空空荡荡,无甚结余。”

上官仪的身子忽然往前一倾,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陛下封禅泰山需要耗费多少?”

李钦载苦笑道:“大概是个不敢想象的数字。”

“没错,封禅泰山,至少要耗天下赋税钱粮的一大半,不然你以为皇后为何要说各地官府须准备一年半载?你以为所谓的准备只是清街扫道,召集百姓跪迎圣驾么?”

“呵,陛下从长安出发,每日就算行百里,落脚之处必建一座行宫,随行者除了宦官宫女外,还有满朝文武,人数逾万,这一万余人每天慢吞吞地朝泰山走,每天要吃要喝,还要吃得精致奢逸,这笔数字又该多少?”

“更别说修建行宫,修建祭天台,修建各种登山的石阶,偌大的工程需要召集多少民夫,这些民夫吃什么喝什么?还不是官府给他们提供,如此算来,数十万民夫总该有吧?这又是一笔多么惊人的数字。”

上官仪摇头叹道:“举国之物力,就为了登泰山封禅,若是丰收盈余之年勉强还能支应,可近年来国库一无所入,反而还欠了民间不少钱粮,若还封禅泰山,老夫担心百姓不堪其苦,陛下的声誉也……”

“陛下说要封禅,朝中一片赞同声,他们都不是傻子,难道看不清现状?无非是明哲保身罢了。”

“刘仁轨宁折不弯,倒是直言不讳,可陛下的惩罚马上就来了,寻了个由头将他贬官,也是为了警告别的朝臣,莫逆了陛下的心意。”

上官仪摇头叹道:“这些年,陛下确实做出了不少功绩,可如今他却有些忘形了。”

李钦载沉默半晌,轻声道:“上官爷爷也不赞同陛下封禅泰山?”

上官仪还是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狡猾地一笑,道:“若是耐住心思再等几年,等国库慢慢充盈,等天下百姓恢复元气,陛下封禅自无不可,毕竟他的功绩是实实在在的,说来也够资格封禅了。”

“可如今,非其时也。”

李钦载眨眼:“上官爷爷何不效刘仁轨,亲自劝谏陛下?刘仁轨一人反对或许不足以让陛下清醒,但朝中若多几位如魏徵那般直言不讳的铮臣,想必陛下也会收回成命吧?”

上官仪老眼斜瞥着他,目光里充满了鄙视:“你为何不劝谏?”

李钦载矫揉地拂了拂发鬓:“……我还是个孩子啊。”

上官仪笑骂道:“你这个孩子比狐狸还奸猾,老夫跟你说了半晌,你真是一点也不肯松口。”

李钦载急忙摇头:“上官爷爷找错人了,晚辈的胆子小得很,夜里听见猫叫唤都会吓掉半条命,犯颜劝谏的事我可不敢干,粮食是国库的,命是自己的。”

上官仪失望地叹了口气。

李钦载心中却冷笑不已。

老狐狸算计到他头上了,以为几句话一煽,他就会像个热血又中二的少年一样,屁颠颠地奋笔疾书,上疏李治反对封禅。

呵,长得丑,想得美,当我是傻子吗?

李治的心思不说,封禅泰山可是武后的主意,李钦载好不容易跟武后的关系缓和一些了,又给自己找不痛快?

咬了咬牙,李钦载大义凛然地挺起胸,道:“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小子决定,陛下若封禅泰山,小子愿以私人名义向国库捐粮二十斤,以解苍生于眉睫之急。”

上官仪猛地吸了一口气,差点没厥过去。

第七百零二章 滕王回京

二十斤粮食,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上官仪胡子都翘了起来,白眼翻得像在月光下上吊的寿星公。

以前跟李钦载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今日才知,这位长安城有名的混账是多么混账。

“滑头!”上官仪咬牙切齿道。

李钦载眨眼:“上官爷爷,大半夜的莫骂人,会被鬼惦记上的。”

上官仪气道:“你是陛下的近臣,就算委婉劝谏几句,总比我们这些臣子的劝谏更有用,难道你就不打算试一试?”

李钦载立马摇头:“没这打算,大家过好自己的日子,没到亡国的时候,不必如此紧张,陛下喜欢封禅就让他去,耗费点钱粮无妨,朝廷给民间的地主们多打几张欠条便是,多大个事儿,搞得天快塌下来了似的。”

上官仪怒道:“你怎能如此……”

话没说完,被李钦载打断了:“上官爷爷,您跟我发火没用呀,封禅泰山又不是我撺掇的,要不趁着此刻您怒火上升正好有状态,您赶紧求见陛下,把这股怒火在陛下身上彻底释放出来?”

上官仪语结,良久,摇摇头叹道:“罢了,老夫还是睡去吧。”

李钦载笑了:“这才对嘛,不好好睡个整觉,哪有精力操心国家大事呢?你看看我,每天睡眠充足,睡醒后天大的事都是小事。”

盯着上官仪失望离去的背影,李钦载却翻了个白眼儿。

老狐狸,想撺掇我去陛下面前自找不痛快,当我两辈子的饭白吃的?

……

李治和权贵们第二天便离开了。

一行人兴高采烈登上御辇马车,在招展的旌旗下渐渐远去。

李钦载将李治等人送出村口,看着众人意犹未尽的背影,实在不知他们是来开家长会还是来农家乐聚餐的。

李钦载转身的刹那,学子们幸存者的笑容立马收敛,一个个低眉顺目分外乖巧,惹人怜爱。

李钦载叹道:“我是真没想到啊,长辈对你们的学业要求的下限简直低到不可思议……倒数第二居然都敲锣打鼓游街炫耀,你敢信?”

学子们意识到先生此刻的心情估摸不太好,于是愈发恭敬,人群里一个个使劲夹着腚,连屁都不敢放,恐惊天上人。

李钦载又道:“罢了,以后不开家长会了,你们考差了便由我亲自动手吧,父母将你们托付于我,总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见到他们就烦,李钦载挥手让他们滚蛋,又单独留下宣城公主。

宣城公主朝李钦载盈盈一礼,红着眼眶道:“多谢先生,在父皇面前夸赞弟子,才让父皇对我高看一眼。”

李钦载摇头:“是你自己争气,我不过是顺口一提而已。”

顿了顿,李钦载又道:“你的算学天赋不错,今年科考算学科由我出题,可惜你是女子,无法参加科考,接下来你的学业与别人不一样,我更加深了一些,以你的天赋,不是问题。”

“以后我对你单独辅导教学,知识将会更繁杂,你若还能领会吸收,我或许会请当世算学大师李淳风为你出一套题,试试你的本事,做好准备,你若是天才,便将承其重。”

宣城公主恭敬点头:“是,弟子全凭先生吩咐。”

说完宣城公主突然抬头盯着李钦载,目光灼热且深情,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