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374章

作者:贼眉鼠眼

紫奴朝身后看了一眼,黯然叹息,身下的马儿却仍然继续前行,未曾为他停下。

她不是无情,她只是想与过往利落地一刀两断。

尉托仍不知疲倦地奋力狂奔,脚下突然被一块石头绊倒,尉托的身子顿时飞了起来,重重跌落在地,满脸满嘴的黄沙也顾不得,忍着剧痛继续追逐。

紫奴突然勒住缰绳,马儿无奈地停下脚步。

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尉托终于跑到紫奴的马前,张大嘴使劲喘息,脸上身上沾满了黄沙,脸颊也被划破了口子。

紫奴叹道:“尉托,你这是何苦,从楼兰灭国的那一天起,复国已无任何希望,我们不能一代一代将人生浪费在这件毫无希望的事情上,放弃吧。”

尉托喘息了许久,才道:“放弃,殿下说放弃,咱们就放弃。”

“那你还跟过来作甚?”

“殿下意欲何往,我愿护侍殿下同去。”

紫奴摇头:“我要做的事,是我私人的事,而且很危险,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尉托垂头沉默,良久,突然笑了笑:“殿下还是把我牵扯进来吧……”

眼眶又红,尉托哽咽道:“不然,我都不知这辈子该做什么了,国破家亡,我……已无处可去。”

蹲在地上,尉托索性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般大哭起来。

紫奴也落下泪来,无国无家之人,如乱世浮萍,无可倚栖,他们只是尘世中的一群孤儿,天不养,地不收,任何人的中途离去,都是一场久治不愈的切肤之痛。

“殿下,让我跟着你吧,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愿为你豁出性命。”尉托哭道。

紫奴默默抹泪,低声道:“我要去救一个人,他原本应该是我们的仇人,你也愿意么?”

“愿意!殿下做什么一定有你的道理。”

紫奴吸了吸鼻子,泪中绽开了笑靥:“那么,便与我同去吧。”

尉托松了口气,高兴得起身使劲跳了几下,又道:“殿下,其余的弟兄们……”

紫奴犹豫了一下,叹道:“你去问问他们,我在此地等他们,若愿与我同去,便出城来见。”

尉托用力点头,正要转身回城,却迟疑地望向紫奴。

紫奴看出他所想,嫣然笑道:“我不走,就在此地等你们,不骗你。”

尉托深深地道:“殿下,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不可再离散。”

“去吧,我们今生不会离散。”

……

离开青海湖,李钦载一行人继续西行。

两日后,来到大非川,这里已见战火未息,沿途遍地无数尸首,死状不一,有人身着皮甲,也有人仅着简陋的羊皮,他们手中的兵器不一,有刀有矛,甚至还有农具和光秃秃的木棍。

天上的秃鹫不停盘旋,遍地的尸首已被秃鹫啃食得面目全非,看起来犹为惊怖吓人,如坠炼狱。

亲眼目睹这场战争最直观的惨烈景象,李钦载眉头越皱越紧,表情也越来越不适。

他不是没经历过战争,当初灭倭国时,他还是一军统帅,什么样的死状没见过?

可是眼前这一幕幕,比当初征伐倭国时惨烈多了,李钦载心理素质再强大,此刻也忍不住面色发青。

“五少郎,别看了,咱们快马加鞭离开吧。”刘阿四低声劝道。

李钦载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都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孙从东所部到哪儿了?”李钦载问道。

“上午有斥候来报,孙从东率一千禁军,就在咱们后面不到两百里,随时听候五少郎将令。”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让他们远远缀着,不要太靠近,也不要离我们太远,打出大唐天子使节的旗幡,就算被吐蕃军发现了也不要紧,就说是大唐使节仪仗,谁若敢拦,乱枪击之。”

“是。”

随即刘阿四担心地道:“五少郎,咱们此刻已进入吐谷浑腹地,此地已被吐蕃占领,他们该不会真的不讲规矩,加害您吧?”

李钦载嘁了一声,道:“我不讲规矩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我刀俎下的鱼肉而已,现在换过来了,该来的总会来,你怕个啥。”

“小人不怕,怕的是五少郎有危险,您若有个三长两短,小人子孙后代都无颜见老公爷了。”

李钦载笑了笑,正要调侃他几句,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刘阿四一愣,当即便拔出刀,老魏和所有部曲也纷纷拔刀,拨转马头将李钦载护在中间,警惕地盯着前方的兵马。

“五少郎,马蹄声来得急,似有冲锋的架势,怕是来者不善,稍停若有冲突,五少郎赶快从后方突围,我等为您封住他们的前路!”老魏神情凝重地道。

第五百六十五章 教你做人

马蹄声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久久,前方扬起一阵黄尘,朦胧中可见一群骑兵飞驰而来。

骑兵没有统一的制式服饰,穿着颜色不一的各式皮袍,遮住半边肩膀,另半边则是破破烂烂的布衫。他们手里的兵器也是各式各样,有弯刀有长矛,甚至还有钉耙等农具。

这支骑兵大约千人,看起来像一群刚打了败仗的散兵游勇,可他们策马飞驰时摆出的攻击阵型,以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剽悍意味,都在说明这支骑兵来者不善,而且很难缠。

护侍李钦载的李家部曲只有二百来人,但刘阿四仍凛然不惧,当即拔刀喝道:“结阵,准备击敌!”

李钦载这时也非常配合地掉转马头,撤向部曲阵型的后方。这种时候就没必要装什么英雄好汉,没有勇冠三军的实力,就乖乖接受被人保护的现实。

老魏没参与结阵,似乎与刘阿四早已有了默契,部曲们结阵的同时,老魏则紧紧贴在李钦载身边,黝黑的老脸仍是满不在乎的痞笑,露出那一嘴熟悉的大黄板牙,既猥琐又丑陋。

但李钦载此刻却格外地安心,老魏在他身边,便是他的第二条命。

千人骑兵离部曲们尚有百步距离时,刘阿四搭弓射箭,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射到骑兵前进的路上,箭矢入地近半,尾部的翎羽仍微微发颤。

“大唐天子使节李县伯驾前,来人止步,大礼参见!”刘阿四厉声喝道。

千余骑兵前排急忙勒马,止住了冲锋的架势,纷纷停在那支羽箭的前方,静静地注视着那支警告意味浓厚的箭矢。

人群分开,一人一马从后面缓缓行出。

刘阿四眼睛眯了起来,冷笑道:“原来是论仲琮,我家李县伯心慈放了你,凉州城里捡回一条命,今日倒是又得意起来了。”

论仲琮脸色阴寒,对刘阿四的冷嘲热讽懒得搭理,望向李家部曲阵型的后方,扬声道:“李县伯远道而来,我奉大相之命,迎唐使入吐蕃大营。”

话音落,论仲琮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李家部曲仍戒备地盯着他,阵型后方也没有丝毫动静。

正当论仲琮等得不耐烦时,后方终于传来李钦载的一声咳嗽,部曲阵型立马让开一条道。

李钦载策马缓缓来到论仲琮跟前,旁边的老魏仍寸步不离,右手握着刀柄,像一只猎豹盯着论仲琮和他身后的千人骑队。

李钦载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停在论仲琮身上打量,论仲琮被他戏谑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渐渐涌起一股羞怒,当初在凉州城被辱的情景浮上脑海。

良久,李钦载笑道:“不错不错,数日未见,阁下又支棱起来了,天晴了,雨停了,你觉得你又行了?”

论仲琮忍住气道:“外臣不知贵使在说什么。”

李钦载指了指他身后的千人骑队,道:“刚才的冲锋架势,是打算给我一个下马威?最好能亲眼看我吓得掉下马落荒而逃,你就爽了?”

论仲琮冷冷道:“外臣并无此意,我吐蕃兵精将悍,向来是这般作派。”

李钦载点头:“此地是吐谷浑,被吐蕃所占,是在你的地盘上,所以你觉得可以在我面前抖起来了,而我,羊入虎口,正应战战兢兢,最好磕头求饶,这才称了你的心思,对吗?”

论仲琮脸色阴沉地道:“唐使足下,请勿出言挑衅,正如你所说,此地是吐蕃所占,此一时彼一时,足下孤身出使,还请克制,切莫自取其辱。”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你还敢威胁我?”

论仲琮冷冷道:“贵使莫误会,我并非威胁,而且逆耳忠言,诚心劝告。”

李钦载笑了笑,突然伸手朝老魏挥了一下,老魏立马递过代表大唐天子使节的旌节。

旌节在手,李钦载指了指它,道:“认识它是何物?”

论仲琮抬眼一扫,淡淡地道:“是唐使旌节。”

李钦载朝他一笑,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手里的马鞭势如闪电般朝论仲琮的脸颊呼啸而去。

猝不及防间,啪地一声脆响,论仲琮的脸上顿时多了一道鲜红的鞭痕,接着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

李钦载的动作显然谁都没料到,论仲琮挨了鞭子后,才感觉到脸颊火辣辣地痛,后知后觉地捂脸惨叫起来。

李钦载沉下脸,盯着论仲琮,缓缓道:“无论在谁的地盘上,我李钦载还没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当年我能在长安城横着走,今日我也敢在吐蕃地盘上横着走,敢动我试试!”

论仲琮捂脸惨叫之时,身后的千人骑队也反应过来了,于是大惊之下,为首一名将领大声呼喝几句,千人骑队纷纷平举兵刃,神情狰狞地盯着对面的李家部曲。

刘阿四也不甘示弱,拔刀喝道:“备战!”

部曲们在马背上纷纷弓起腰,手中的横刀刀尖直指对面的吐蕃军。

双方火药味浓郁,正是剑拔弩张之时,李钦载突然将手中的旌节狠狠往地上一顿,喝道:“大唐天子使节在此,谁敢冒犯,禄东赞必戮尔三族!”

话音落,刘阿四搭弓射箭,一箭再次射入吐蕃军阵前的地上,喝道:“给我……退!”

旌节上的绒球迎风飘扬,身后代表着大唐天子的旗幡猎猎招展。

仅仅两百人的队伍,却散发出浓郁的霸道气势,旌节在前,竟无人敢踏前一步。

李钦载冷眼盯着仍惨叫不已的论仲琮,道:“大唐上国天使驾至,你身为大相之臣,不仅不下马跪迎,还胆敢当面威胁大唐天子使节,这一鞭给你长长教训!”

“蛮夷之国,不通教化,粗鄙陋节,我来教教你何谓礼数!”

论仲琮终于缓过气来,肿着半边脸,眼神阴鸷地盯着李钦载咬牙切齿,然而看到李钦载手中的天使旌节,论仲琮却不敢妄动。

这根旌节,代表大唐天子的威仪,代表唐国的礼仪和兵锋。

没得到禄东赞明确的命令以前,论仲琮绝对不敢对李钦载下手,这鞭子算是白挨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大相风采

进了别人的地盘,太嚣张显然不是件理智的事。

但李钦载有他的目的,人在异国的时候你不得不信,只有嚣张起来,别人才不敢轻视你。

未服王化的猢狲们信奉的就是这一套,中原圣贤那些谦逊低调的美德,猢狲们反而不认账,觉得你根本就是怂。

所以当面给他一鞭子,才是双方良好沟通的开始。

猢狲们服的不是美德,是拳头,只有亮出拳头,扎扎实实揍到它们的逼脸上,它们察觉到痛了,才会对你表示尊敬和臣服。

贱吗?确实挺贱的,可这是现实,这个现实放到一千多年以后仍然是真理。

看着肿起半边脸,一脸愤恨地瞪着自己的论仲琮,李钦载笑得很灿烂。

“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对吗?先忍忍,有机会的。你家大相命你来迎接我,现在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大家都会很不愉快。”

论仲琮咬牙道:“贵使足下,你若能平平安安离开吐蕃大营,算我招待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