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祖孙三人将李弘请进门,前堂坐下。
太子驾临,必然是要隆重招待的。李勣拍了拍掌,酒宴立马开始。
久难一见的府中歌舞伎和乐班也出来了,美貌妖娆的舞伎正要摆弄长袖为宾客舞一曲,却被李弘果断叫停。
“英公莫怪,今日晚辈是来赔罪的,赔罪举宴本已不该,若还享以歌舞,便违了晚辈的本心,今日便不必歌舞娱客了,晚辈借府上美酒,敬英公和敬业兄,以及景初先生一杯。”
说完李弘满饮一盏,朝祖孙三人亮了亮盏底。
李勣心情此刻也不错,捋须呵呵笑道:“殿下不错,不愧仁德之名,老臣已见未来明君仁君气象,臣为大唐社稷贺,为天子和太子殿下寿。”
说着李勣也满饮了一杯。
一席酒宴,宾主尽欢。
宴后,李弘告辞,李勣亲自送出门外,李弘却将李钦载拉到一边,低声道:“今日赔罪的话已说得够多,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景初先生,前日冒犯,还请莫往心里去。”
李钦载笑道:“无妨,事情已经过去了,臣不是揪着不放的人,殿下今日赔罪,其礼实在有点隆重,臣承受不起。”
李弘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文钱,双手捧在手心,递给李钦载的同时,腰也弯了下来:“这是我的正式赔礼,还请景初先生收下。”
李钦载目光莫测地看着面前这一文钱。
其实昨日向李义府提起这一文钱的时候,李钦载心里有点怨气,于是提出了这个条件,目的是用这一文钱向世人说明此事的是非曲直。
赔给我一文钱,就说明你错了,错了就得端正态度,老老实实赔给我。
现在李弘捧着这一文钱,李钦载却犹豫该不该拿了。
人家态度已经如此端正,再拿这一文钱,是不是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然而想到整件事的是非曲直,李钦载还是接过了这一文钱,塞入怀里,笑道:“殿下,臣冒昧收下了,这件事便揭过吧。”
第四百八十章 回庄
道歉接受了,送的厚礼也接受了,宾主尽欢,尽释前嫌。
李弘临走跟李钦载聊了几句真心话,不过真心话的程度有限,最敏感的夺嫡问题两人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
但凡脑子没短路,都不会当面说这种敏感话题,好不容易达成的谅解白皮书,一个话题带偏白干了,礼也白送了。
李弘登上车辇回东宫,李钦载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良久,旁边的骆宾王轻声道:“太子殿下不愧仁德之名,纵有犯错之时,知错能改,仍是瑕不掩瑜。”
李钦载笑了笑:“仁德之名有真有假,不可信。不过我倒是觉得他是个聪明人,纵有犯蠢之时,知蠢而后勇,仍是瑕不掩瑜。”
骆宾王想了想,躬身道:“李县伯想得比在下更深,受教了。”
李钦载笑道:“走吧,该回甘井庄了,观光先生随我一同去,以后学堂里的琐事都交给你了。”
“在下愿为李县伯效劳。”
李钦载眨了眨眼:“观光先生一身才学,却屈身于学堂做那琐碎枯燥之事,会不会觉得委屈,怀才不遇?”
骆宾王急忙道:“不委屈,李县伯都能甘之如饴的日子,在下怎会委屈?”
“观光先生之才,乱世可为谋臣,治世可造福一方,但如今天下久安,海清河晏,观光先生不如在乡野多沉淀一下心境。”
骆宾王垂头道:“是,乱世治世,在下都愿将一身所学货予帝王权贵家,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能安定,百姓能安居,于愿足矣。纵是一生清贫,无名无权,亦无憾也。”
李钦载笑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观光先生的心境有点儿这意思了,哈哈,不错。”
骆宾王两眼一亮,喃喃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好诗!李县伯之才学,在下拜服,此生纵然不做官,也愿长留李县伯身边,若能常闻李县伯偶得妙句,人生不亦快哉!”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
虽然是大才子,初唐四杰什么的,但骆宾王身上的文人酸腐气还是很浓,让李钦载有点不适应。
没关系,自己的幕僚嘛,以后多相处些日子,顺便让他见识一下一条咸鱼令人发指的生活日常,久而久之,他身上的酸腐气息一定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算基本融进这个厚颜无耻的集体了。
温水煮青蛙什么的比喻太文雅,换个说法,一块香皂掉进粪坑里,粪坑难道就变香了吗?
不存在的,粪坑仍然是粪坑,香皂已经变成了臭皂,这才是大自然的规则。
……
离开长安城,大半天的赶路,马车终于到了甘井庄的村口。
看着宁静祥和的村庄,和日落时分庄户人家升起的袅袅炊烟,李钦载深吸了口气。
这才是生活,只有这种人间烟火气才能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并且由衷地享受这种活着的滋味。
骆宾王与李钦载同坐马车内,马车进了村口后,骆宾王掀开车帘,打量外面的景色,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了微笑。
李钦载眼含笑意看着他,道:“穷乡僻野之地,观光先生笑什么?”
骆宾王笑道:“有李县伯在,此地定是人杰地灵,在下还未下车,便已感到村庄四周隐隐遍布的灵秀之气,沁人心脾,不胜喜之。”
李钦载大笑,这货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显然他已投入到幕僚的角色里去了。
一个合格的幕僚,不仅要在主家遇到危机时冷静给出建议策略,同时平日里也要学会察言观色,适当的时候学会适当的逢迎。
其实这跟后世混职场的道理差不多,主家就是领导,幕僚就是员工,员工不仅要处理工作,也要会拍领导的马屁,这样才有晋升的希望。
骆宾王已经兴奋起来,指着庄子北面的一座小山包,高兴地道:“李县伯,在下想在那里建一座凉亭,亭内置石桌一,蒲团四,一张素琴,一只红泥小炉,平日操琴自娱,烹茶煮酒,岂不胜似神仙?”
李钦载叹了口气,文人甭管到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都能想方设法搞点高雅的活动,对平淡过日子的人来说,这叫“作”。
再给你弄个炼丹炉好不好?没事掺点水银硫磺啥的炼丹,吃不死的话,白日飞升的概率还是有的。
于是李钦载情不自禁赞道:“雅不可耐,无限神往。就照你说的办。”
骆宾王如同见到知己般兴奋地道:“李县伯平日也喜欢做这高雅之事吗?”
“不,太高雅了我皮肤过敏。我喜欢钓鱼,如果钓不到,就挥舞大棒子砸,有个名叫雷管的东西,正在研究中……”
回到别院,崔婕和荞儿早已等在门口翘首而盼。
见李钦载下了马车,荞儿欢呼一声飞扑过来,狠狠撞进李钦载的怀里,李钦载抱着他原地转了几个圈儿,逗得荞儿咯咯直笑。
放下荞儿,崔婕也迎了上来,李钦载朝她眨眨眼:“你也要举高高,转圈圈吗?”
崔婕俏脸一红,啐了一口:“夫君莫闹,有客人在呢,莫失礼了。”
骆宾王含笑站在一旁,看着夫妻父子的相处,眼里不由露出羡慕之色。
李钦载急忙为娘儿俩引介,双方正式见了礼,骆宾王口称“主母”,羞得崔婕连连摇头,于是骆宾王只好改了称呼,称“李夫人”,崔婕这才高兴地应了。
本来打算将骆宾王安顿在别院,然而骆宾王死活不肯,坚持要住学堂里。
学堂本就有一排教师宿舍,如今只有李敬玄一人住在那里,李钦载于是也没反对,吩咐刘阿四将骆宾王安顿到学堂住下,与李敬玄做个邻居。
李敬玄是弘文馆学士,骆宾王想玩高雅,李敬玄肯定能跟他玩到一起去。
俩人在山包包的凉亭里坐而论道,顺便操琴煮酒烹茶,何其之雅。
那么问题来了,喝酒也好,喝茶也好,再高雅的东西最终也会变成尿,他们去哪里撒尿呢?
李钦载觉得必须在凉亭周围立几块警示牌,此地严禁大小便,违者重罚。
不罚钱,让荞儿拿着弹弓天天在凉亭外等着……
第四百八十一章 暗算
第二天一早,听闻李钦载已回庄的学子们纷纷起了个大早,老老实实坐在学堂里等着他。
等到日上三竿,上午都快过了,李钦载仍迟迟不至。
有经验的学子自然清楚,今日李先生又放羊了,各自岁月静好吧。
学堂内,学子们正懒洋洋坐在课室里,有的互相聊天,有的玩笑打闹,也有自觉学习的,比如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和荞儿。
李先生惯例放了鸽子,学子们正在等待学堂敲响云板,然后吃午饭时,李敬玄胳膊下夹着几本书走了进来。
面带微笑,温文尔雅,不得不说,李敬玄的儒雅风度确实很吸引人,有一种温润如玉的从容,让人莫名感到宁静。
李先生不在,另一位李先生便不客气地占用了课堂,如同强势的班主任占住了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的课,一切顺理成章。
李敬玄讲学的水平不低,他能将枯燥无味的礼记讲得引人入胜,引用各种古今成例来佐证礼记里的内容,学子们经过一段时间的抗拒后,终究还是觉得李敬玄的课真香。
学子们听得入神,唯独李素节有些忧虑,扭头看了看同窗们的反应,暗暗叹了口气。
不经意瞥见李显,李素节见他也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拽了拽他,低声道:“你怎么了?”
李显迟疑了一下,道:“我总感觉这个李敬玄有点问题。”
李素节两眼一亮,试探问道:“有何问题?”
李显道:“李先生不在庄子里的这些日子,李敬玄不仅风雨无阻给咱们讲学,还有意无意地笼络人心,昨日他单独把我叫出去,聊了很久。”
“他跟你聊了什么?”
“他说他是母后派来的,学堂里只有我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所以有些事他不能瞒我,他希望我配合他,慢慢掌握学堂的权力。”
李素节笑了笑,道:“你配合他了吗?”
李县撇了撇嘴,道:“配合个屁!屁大个学堂,还搞得像朝堂一样争名夺利,有啥好争的?李敬玄开个口,李先生把学堂白送他都无妨。”
“我早就看出来了,李先生其实压根不想教我们,不过有父皇的圣旨压着,他才不得不教,李敬玄想要学堂的权力,李先生怕是求之不得呢,李敬玄那货也是想瞎了心。”
李素节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又试探道:“你是皇嫡子,为何站在李先生这头说话?按理说,你应该帮你母后才是。”
李显又撇嘴:“皇嫡子也是先生的弟子呀,咱们都正式拜过师的,师生即是父子,我站在李先生这头也不意外吧?”
“先生经常抽你鞭子,你不但不记恨他,还愿意帮他?”
李显沉默片刻,语气低沉地道:“相比先生的管教,我更记恨对我不闻不问的宠爱,社稷比我重要,朝堂比我重要,国事比我重要,什么都比我重要。”
李素节不由默然。
生在帝王家的苦楚,旁人无法体会,唯有皇子之间才彼此明白。
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李敬玄,李显又道:“是时候提醒一下先生了。”
“先生虽不在乎学堂的权力被他人所夺,但先生若哪天灰了心,索性不教咱们了,损失最大的还是咱们这些学子,我可不想求学半途而废,不然我这么久的鞭子白挨了吗?”
李素节深感认同地点头,哼了一声道:“弘文馆出来的,呵,个个都是一肚子坏水儿,不得不防,最好请先生想个法子把这货赶走,学堂里咱们只认李先生。”
两位皇子互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合作。
很神奇,二人各自的母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二人却能携手合作,一致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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