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李勣阖目养神,淡淡地道:“升官加勋不好吗?非要骂你一顿才舒服?”
李钦载苦笑道:“孙儿没这意思,就是觉得此事不大寻常,求爷爷指点。”
李勣沉思半晌,缓缓道:“陛下今日封的官职,通议大夫是正四品散官,轻车都尉是从四品勋号,领尚书右丞也是正四品,几样封赏看似隆厚,其实皆无实权,‘尚书右丞’也只是领授,空有官衔而已……”
李钦载脑中灵光一闪:“爷爷,为何陛下封的皆是四品官衔?”
李勣笑了:“总算不蠢,问到关键处了。”
“老夫估摸,今日的封赏只不过是陛下的一个铺垫,真正的后着,怕是还没显出来……”
李钦载沉思片刻,道:“莫非陛下要给孙儿派个差事了?”
李勣微笑捋须:“老夫估摸也是如此,而且这个差事可能有点棘手,否则以陛下的性子,不会搞什么事先铺垫。”
李钦载若有所悟,喃喃道:“四品官衔……”
接着李钦载与李绩互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透出一股了然。
最后李钦载忽然起身,笑道:“陛下厚赏,孙儿打算携婕儿入宫谢恩。”
李勣笑了:“你也算活得通透了,去吧。”
李钦载回到前院,却见府里来了几名宫人,崔婕正双手接过宫人递来的诰命夫人官服,以及内侍省发下的告身金册。
李钦载朝她笑了笑,道:“夫人将官服穿上,随我入宫面君谢恩吧。”
崔婕听话地回到后院,未多时,穿着崭新的诰命夫人官服走了出来。
官服是深蓝色,穿戴在她身上,莫名透出一股子英气,别有一番风情。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直奔太极宫。
宫门外等候许久,终于有宦官将二人领入宫中。
崔婕不是第一次入皇宫,据说年幼时曾随父亲来过,那一年她还年幼,正逢太宗先帝生辰大宴群臣和世家家主,崔婕有幸在远处一睹太宗先帝的风采。
宫廷的礼仪她也做得一丝不苟,丝毫未露怯,入了宫门后,崔婕便一路垂睑缓行,绝不东张西望。
而入宫多次的李钦载,礼仪方面就显得远远不如她了。
不但一路左顾右盼,欣赏宫中景色,还不停地跟宦官搭讪套话。
崔婕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然后垂头抿唇,露出一抹笑意。
她喜欢的他,就是这个样子,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沉稳中又带着几分不安分,这样的性格能让一个女人既放心又开心。
李治和武后在安仁殿等他们。
走进殿内,李钦载不由一愣。
殿内早已摆好了酒宴,单独留了一张矮脚桌给他和崔婕,似乎早就猜到他们会进宫。
以臣礼拜见李治和武后,李钦载和崔婕在殿侧桌边坐下。
李治笑道:“酒尚温,你来得恰好,景初先与朕共饮一杯,今日起,景初便是成了家的大丈夫,当浮一白。”
李钦载急忙端杯一饮而尽。
新郎一夜春风,以男人之间的交情来说,或多或少会调笑几句荤话,但李治却只字不提,甚至对李钦载身边的崔婕从始至终没看一眼。
君臣之君,首先是君子,然后才是国君。
调笑臣子的私密之事,未免轻佻,也太不尊重他刚敕封的诰命夫人了。
武后也端杯遥遥朝崔婕一举,笑道:“男人说男人的事,李夫人,且与本宫共饮。”
崔婕起身以世家礼节拜谢,然后规规矩矩地端杯平举至额顶,说了几句敬酒的祝语,这才从容地以袖遮面,浅啜而止。
李治笑道:“景初是来谢恩的?”
李钦载道:“是,臣与内人拜谢陛下和皇后隆恩。”
李治失笑道:“封了几个虚衔而已,没必要谢朕,景初之才,于社稷有大用,朕总不能让你一辈子在乡野间教书育人吧,那可就浪费人才了,将来景初老了,发几句怀才不遇的感慨,朕岂不是羞惭无地?”
李钦载急忙道:“臣绝不会发此感慨,臣的毕生志向就是做一条咸……嗯,隐于乡野,淡泊于世,若有几位弟子能将臣的学问传下去,倒也是意外之喜。”
李治叹道:“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只求入仕升官,景初却避之唯恐不及,一生淡泊固然性情高远,但景初不会觉得遗憾么?这样的日子未免无趣了吧。”
李钦载又道:“臣淡泊的是朝堂官场,至于别的,臣还是有所求的,凡夫俗子酒色财气,臣非世外高僧,自然无法免俗。”
目光一闪,李钦载突然道:“说起酒色财气,臣倒是想起一件事,不知陛下和皇后是否感兴趣……”
李治挑眉:“说说。”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陛下……应该也是缺钱花的吧?皇宫内库是否颇不宽裕?臣听说当年陛下欲稍微修缮一下太极宫,都被朝臣谏止,理由是没钱,陛下欲修宫殿,还得看朝臣的脸色……”
男人,哪怕是贵为皇帝,谈起钱来也是一脸感伤。
李治顿时露出颓然之色,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搁了酒盏幽幽一叹,道:“景初懂我!”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我哪里是懂你,我是懂男人。
放眼天下,哪个男人不缺钱?
欲望越大,越觉得钱不够花,亿万富翁也是如此。皇帝家大业大的,不可能不缺钱。
武后也变得意兴阑珊,显然这些年掌管后宫内库,武后也颇难为无米之炊。
李钦载浅啜了一口酒,缓缓道:“臣有一桩买卖,可岁入十万贯,不知陛下和皇后有意否?”
李治和武后同时两眼一亮,身子不自觉地坐直了。
“朕愿闻其详,景初仔细说来。”
李钦载轻声道:“陛下是否记得,前些日臣在甘井庄做的那个实验,化水为冰的那个。”
李治点头:“记得,朕至今仍感到吃惊,此举简直谓为神迹。”
“倒不是什么神迹,一点小学问而已,不过臣既然把它弄出来了,不可能真的只是做个实验就算了,学问要学以致用,用于天下,这样的学问才有意义……”
“所以,臣打算卖冰块,任何季节,任何地点,只要有原料,就能变出冰来,若卖到常年缺水却雨的域外干旱不毛之地,获利想必不小。”
李治和武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朕靠道德治天下
跟皇帝皇后商量做买卖,看起来像是一件很魔幻的事。
就像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一样,画面充满了违和感。
皇帝皇后怎会沾上金钱二字?他们明明是饮仙露喝西北风长大的神仙人物呀。
然而事实是,李治和武后非常接地气,听到“岁入十万贯”,两眼都快冒绿光了,俩神仙人物此刻的表情简直俗不可耐。
是的,李治很缺钱,非常缺。
皇帝皇后不可能真的喝西北风长大,如果他们真喝了,那也是因为穷。
“快说说,怎样个章程?”李治身子不自觉往前倾,显然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
偌大的皇宫,上万名宫女宦官,都需要他来养,更何况他还想修缮太极宫,如果可能的话,顺便把父皇留下的烂尾工程大明宫也修了,这也是他超越父皇的一大证明。
李钦载比划了一下,道:“冰块如何制作,陛下与皇后亲眼所见,当知此物其实非常容易,咱们选取信任之人,将此法授予他,然后组织起商队远赴西域大食,吐火罗,天竺等国。”
“西域大食不毛之地,终年干旱缺水,夏天更不可能有冰块,咱们的冰块卖到异国,给那些权贵人士享用,每年获利不亚于丝绸瓷器所得。”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垄断买卖,而且冰块是消耗品,全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陛下不妨试想,当整个西域都求着咱们卖冰块,得利将是何等的丰厚。”
李治与武后愈发急不可待,互相对视一眼,李治道:“西域独此一家买卖,如此说来,岁入可不止十万贯呀。”
李钦载无奈道:“安全和保密是个大问题,若无法打通波斯的官场,或是被贼人觊觎制作冰块的秘方,可就难说了……”
话音刚落,李治突然两眼暴睁,喝道:“谁敢!”
“朕的买卖都敢觊觎,不想活了!”
殿内陡然弥漫一股王八之气,李治像个被抢了地盘的恶霸,眼中顿时凶光毕露。
李钦载完全没被王八之气吓到,反而小心地纠正道:“陛下,是咱们的合伙买卖,不是您一人的买卖……臣斗胆,将许敬宗的长孙也拉进来了,三家合伙……”
李治皱眉:“许家掺和个啥?让他滚蛋!”
“陛下,风度,风度呀,许敬宗是右相,您的左膀右臂,舍点利益给他,朝堂上也好与陛下守望相助,有啥风吹草动,许敬宗也能为陛下挡一挡。”
“尤其是天家行商贾之事,说来有些不好听,让许家背这个锅岂不美哉……”
武后轻轻拽了一下李治的衣袖,低声道:“陛下,景初所言有理,许家不宜退出,您可是大唐天子,买卖不过是顺手而为,陛下莫忘了本末。”
李治这才猛地清醒,突然惊觉自己原来还是皇帝,刚才那股子莫名冒出来的邪气不过是一时利欲熏心,现在清醒后,顿觉许家确实不宜踢出局,留着有用。
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李治干笑道:“朕失态了,实在是……景初你得相信,朕非逐利之徒,朕治下清平盛世靠的是钱吗?当然不是,靠的是道德!”
李钦载扯动嘴角陪笑。
接完客后立个牌坊,证明自己的冰清玉洁,可以理解。
不过提起道德还是有点恶心了,既然都接客了,可以换个更合理的理由,拿道德说事就过分了。
沉吟片刻,李治缓缓道:“安全和保密确实是问题,但问题不大,朕会从禁卫中选几位身手高绝的武将,再下一道密旨,让安西都护府选一批精悍的士卒,皆乔装成商贾,让他们办理此事,想必不会有失。”
“若还是被贼人觊觎亦无妨,朕再让安西都护府在边境处建几座石堡,派边军常年驻守,一则以威慑,二则以策应,应无大碍。”
李钦载诚悦道:“陛下考虑周全,臣不及也。”
李治笑道:“景初不是外人,朕也不瞒你。当年朕欲修缮太极宫,满朝文武群起劝谏,朕不得不罢了此议,心里着实憋了一口窝囊气。”
“若朕的内库争气赚了银钱,那些嘴碎的朝臣们也说不了什么,内库是朕私人的钱袋,朕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李治越说越兴奋,想到将来用内库的钱修缮宫殿,而那些朝臣们却憋屈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李治不由愈发雀跃。
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不敢骂我的样子。
李钦载立马逢迎道:“陛下所言甚是,将来陛下的内库赚了钱,全部兑换成铜钱,把满朝文武召集到一起,陛下用铜钱活活砸死那些穷鬼,有钱人就是这样为所欲为……”
李治一怔,迟疑半晌,道:“……这个,倒也不必如此过分,用言语羞辱他们足够。”
坐在一旁默不出声的崔婕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接着花容失色,急忙捂住小嘴儿,连声告罪。
武后掩嘴笑道:“无妨,陛下平日还是颇为端庄的,不过与你家夫君在一起时,不知为何却变了模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你家夫君呀,这不正经的样子传染人呢。”
崔婕垂头道:“是,夫君他……确实不太正经。”
武后看了看李钦载,笑道:“景初,你家夫人可比你识礼数多了,不过本宫还是喜欢看到你们不识礼数的样子,这样才不见外。”
说着武后朝崔婕招了招手,笑道:“让他们聊点男人家的私密话儿,本宫领李夫人去后宫看看花园里的景色吧,夏日郁葱繁茂之景,不逊春暖花开之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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