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据说有叫“食堂”的,有叫“教学部”的,还有叫“实验课堂”的,闻所未闻的新名字,让国子监的学子们仿佛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带着兴奋和忐忑的心情,国子监的学子们渐渐入睡。
第二天一早,许常松将学子们带到李家别院门口。
这次许常松学得乖巧了,不准学子们发出任何声音,一群人非常有耐心地在门口等候,等到日上三竿,部曲来通报,五少郎刚醒,命众学子进去。
一众学子进门后,便见李钦载穿着玄青色长衫,一脸惺忪睡意坐在院子里打呵欠,看得出起床气未消。
众人正式以弟子礼拜见李钦载。
原本对李钦载有些质疑的学子们,今日也收起了轻慢之心。
昨日李钦载随口回答出来的三个问题,令他们印象非常深刻。虽说这位先生很年轻,几乎与他们同龄,但达者为尊,求学便该有求学的态度。
李钦载也在打量他们。
国子监的学子们大多出身寒门,权贵家的子弟比如契苾贞上官琨儿他们,通常是不会入国子监与寒门子弟一同求学的,他们自家会聘请有名望的西席。
“寒门子弟”的意思,并不是家里穷困潦倒,那不叫“寒门”,那叫“没门”。
寒门子弟通常是指权贵阶级以下,贫民阶级以上的人家,家境不算富裕但也勉强有实力能供养一两位读书人。
贫民就连称呼“寒门”的资格都没有,供养读书人更不可能。贫民家的孩子八九岁就能当半个劳力了,怎么可能耗费多年时光供养他读书识字。
“让师兄们带你们去课堂,从基础知识学起,”李钦载懒洋洋地吩咐:“我这里的学问与国子监明算科不同,一切都要从头学起,两天时间先背会九九歌。”
话音刚落,一名学子站出来恭敬地道:“先生,弟子等早已背会了九九歌。”
李钦载一愣,然后点头。
明算科学子的基础果真比那些小混账强多了,小混账们养尊处优,来庄子学习以前根本不在乎什么明算学问。
但国子监明算科不同,他们要靠这门学问考进士的,是吃饭的家伙,自然更努力。
“那就让师兄们教你们大唐数字和运算符号,必须尽快把数字和符号学会,它是一切明算学问的基本工具。”
众学子纷纷应是。
李素节领着一群小混账登场,他们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走到众人面前时,学子们还非常天真地行礼,口称“师兄”。
小混账们也非常客气地回礼,然后热情洋溢地带学子们入后院课室。
李钦载嘴角扯了一下,指了指李素节道:“你们别太过分了。”
李素节正色道:“先生放心,师弟们初来乍到,作为师兄,我们呵护还来不及,怎会过分。”
李钦载嗯了一声,阖眼假寐不语。
国子监这些学子们确实应该被师兄们好好欢迎一下,他们自以为来到鸟语花香的人间花园,没想到落入了遍地狼崽子的丛林炼狱。
学问不是嘴上说求几句便能学到了,还得经历灵魂的洗礼,皇子纨绔们没事还得挨鞭子呢,国子监的学子难道能免俗?
……
兴高采烈的学子们被李素节领到后院。
新学堂还没完全建好,所有弟子暂时在李家别院求学。
众人站在后院空旷的院子里,见满地厚厚的落叶和尘土,不由一阵奇怪。
如今才是夏天,按理说没到落叶的季节,院子里如此厚的落叶从哪里来的?
课室外的玄关上,李素节和李显等小混账们笑吟吟地盯着学子们不停打量,眼神里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总觉得进了狼窝,一群狼正在研究从哪儿下嘴吃了他们。
李素节朝众人招手,笑着指向院子里的落叶,道:“先生曾说过,求学不单单是求学,学堂内外所有的杂务清扫都得自己动手……”
“我们当初刚来的时候,此处还只是别院一块荒置的院落,是我们亲手将这块荒芜的院子清理出来的,众位师弟既然来了,当然该有所表示,否则教师兄们心中如何平衡,对不对?”
众学子愣住了,面面相觑后,终于勉强点头。
李素节仍旧笑吟吟地道:“清理院子只是其中之一,圣贤曰‘弟子服其劳’,‘弟子’自然也包括师弟了,所以学堂内外日常的打扫,书籍的整理,地板清洗打蜡等等,就麻烦各位师弟费心了……”
学子们有些不满了,一名学子站出来不悦地道:“你们这也太欺负人了!”
李素节仍笑道:“欺负人?呵!先生学问绝世通天,世间能握天地之理者,唯先生一人矣,如此绝世之学问,岂能轻授?”
“师弟啊,你们把求学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以为送上一点束脩,行个弟子礼,便能让先生授尔绝世学问?”
“我们这些师兄谁不是天家权贵出身?那又如何?来此求学时可知我们受过多少磨难?”
李素节笑容渐逝,指着契苾贞,道:“他,契苾何力大将军的儿子,将门之后,皮糙肉厚,被先生惩罚挨鞭子,痛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又指了指上官琨儿,李素节道:“他,中书侍郎上官仪之孙,每次小考前通宵达旦,夜不能寐,躲在屋子里偷偷抹眼泪。”
又指了指自己,李素节悲愤道:“我,为了博先生青睐,不惜冒着性命之险,执意陪先生东进百济,白江口之战我亲身参与,灭倭国之役我全程服侍先生起居,亲眼看到倭国被先生灭之……”
一席话说得国子监学子们目瞪口呆,后背冒起一阵寒意。
李素节和小混账们却仿佛打开了痛苦记忆的阀门,本来是调教欺负师弟的仪式,却莫名勾起了心酸的回忆,一个个眼眶竟泛红了。
李素节使劲吸了吸鼻子,道:“求学?你们以为求学是什么?求学就是低三下四,就是低眉顺目忍气吞声!师兄们承受过的磨难,凭啥你们不能承受?若谁接受不了,不如现在就转身回长安。”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佳期已定,前尘如烟
小萌新们瑟瑟发抖。
这里不是明算科学堂吗?为何这些师兄们说起来仿佛人间炼狱般恐怖?
一个个皇子权贵出身,说起当初求学的经历竟眼眶泛泪,悲从中来的模样可怜又可笑……
那位年轻的先生授业时究竟是怎样的风格?竟给这些昔日横行长安的小恶霸们造成了如此惨痛的回忆。
“小恶霸?”李素节仰头默默流泪:“横行长安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谁敢在先生面前自称‘小恶霸’?你们来之前难道没打听过先生昔日在长安城的名声?远的不说,前些日还大老远跑到太原,一把火烧了王氏的祖宅,如此暴躁的脾性,谁敢在先生面前跃马横刀?”
见师弟们表情越来越惊怖,小混账们脸上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
怕就对了,在此求学,首先对学问有敬畏心,其次对先生有敬畏心,最后他们才会对师兄们有敬畏心。
心态很奇怪,明明都是出身权贵的纨绔,自家的下人随从如云,人人皆畏之如虎,偏偏却很在意师弟们怕不怕他们。
也许,这就是贱吧。
“总之,拜在先生门下求学,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凡事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就对了,先生所授学问不可外传,将来学有所成,必是你我立身立世之道,切不可轻慢。”李素节负手昂然而立道。
学子们顿时肃然起敬,一名学子走出来朝众混账行了一礼,道:“各位师兄辛苦,师兄们的教诲师弟铭记于心,以后不敢犯了先生的规矩。”
李素节叹了口气:“先生没有规矩,凡事只凭当时心情喜恶,你们多加小心便是。”
学子忍不住道:“既然师兄们受了这么多的苦,敢问师兄,先生所授学问如何?诸位可曾登堂入室?”
此言一出,院子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学子们纷纷期待地望向小混账们。
小混账们却怔住,睁大了眼睛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小混账们终于炸锅了。
无辜的学子们谁都没想到,一句简单的问话,竟然捅了马蜂窝。
猝不及防间,一只鞋子便朝学子们飞来,接着扫帚,墩布,木屐,书本朝学子们漫天砸去,夹杂着师兄们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叱喝。
“这一届的师弟太没礼貌了!”
“就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了么?”
“来人!取我战马长槊来!”
“欺人太甚,这些小混账必须接受严厉的教育!”
“问话的那个,你,给我去扫茅房!”
……
李勣派人从长安送了封信过来。
朝堂风波已平息,李勣终于结束了闭门谢客的日子,开门接客了。
顺便给惹了大祸的孙子送了一封信。
信里当然没一句好听的话,满篇污言秽语问候李钦载的先人,骂得酣畅淋漓,丝毫没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辈分。
李钦载忍了,反正辱骂自己的先人,从血缘上来论的话,李勣也吃了大亏,大家扯平。
信的末尾终于说到了正事。
李崔两家各自请了高人掐算日子,五月廿四那天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宜挖坟。
所以,李钦载和崔婕大婚的日子定了,就定在五月廿四。
大热天穿着厚重的吉服成亲,也不怕捂出痱子……
大婚一应筹备事宜,由李崔两家长辈商议,同时李勣还派人向润州送了信,将婚期告诉了任润州刺史的李思文和李崔氏,着令他们在李钦载婚期之前告假赶回长安城。
折好信笺,收入怀中,李钦载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终于要在这个本不该出现的世界成家了。
嫁娶皆是所爱,满眼皆是心仪,此生已经很幸运了。
未来执子之手的日子,老去后仍能互相搀扶蹒跚而行,远胜王侯功爵,利禄荣华。
李钦载想要的,只有眼前人,意中人。
佳期已定,今晚当谋一醉,痛痛快快向自己的前世敬一杯酒。
对不起,这一世仍旧打算平庸恬淡度过,不负亦不悔。
……
第二天,李钦载睡到快下午才起床,摇晃了一下疼得快炸裂的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这年头的酒实在一言难尽,酒质浑浊也就罢了,宿醉也不轻。
想发明蒸馏酒吧,李钦载又懒得动脑子。
捂着脑袋踉跄来到后院,李钦载赫然发现国子监的学子们穿戴一新,一脸敬畏地看着他,敬畏中还带着几分恐惧。
李钦载一愣,接着了然。
看来昨日小混账们把新师弟折腾得不轻啊,可以想象他们的杀威棒是如何狠狠落下去的。
这样挺好,世人都要有敬畏心,尤其是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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