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而一旦双方真正动手博弈起来,一些挨着边儿的寻常人物往往也会被绞成肉泥。
体量太庞大了,大象打个喷嚏,对蚂蚁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李钦载不敢掺和,英国公之孙说起来可以横行长安,但在天家和真正的世家门阀眼里,还不够看,除非是李勣本人亲自下场。
李钦载真正的身份和分量,只是渭南县伯,兼军器监少监。
这个身份放在朝堂上,算个啥?
啥也不是。
天家和世家动起手来,随便放个屁都能把他吹得骨头散架。
从武皇后的语气来看,这位皇后娘娘似乎对打压世家还意犹未尽,册立皇后老实了几年,如今又想对世家动手了。
而她动手的借口,就是李钦载被刺一案。
殿内气氛莫名凝重,隔着珠帘,武皇后都能感受到李钦载的抗拒。
她知道,他抗拒的是这件事被卷入朝堂,然后无限扩大,而他,成了风暴的中心。
悠悠叹了口气,武皇后道:“景初,陛下与本宫都对你尤为重视,你对大唐而言,是旷古烁今的英才,你这样的英才,陛下和本宫于公于私都不会对你有加害之心。”
李钦载垂头道:“多谢陛下和皇后垂青,臣愧不敢当。”
武皇后又道:“刺杀案本来不必将你牵扯进来,陛下和本宫都想保护你,让你在甘井庄安心授业,做个不争不抢的授业恩师,偶尔也弄点新奇玩意儿,为大唐如虎添翼……”
“可是,不行啊。事情都赶到这份儿上了。明年便是大唐的科考之年,如今已有许多世家在上下活动,他们游走于礼部和吏部,不停给陛下上奏疏,荐举门阀内的人才,对明年的科考却视而不见。”
武皇后突然加重了语气,道:“科考,是大唐必须推行的国策,它一定要取代世家的荐举制,给天下寒门子弟留一线出头的机会,景初你可明白?”
李钦载懂了。
明年科考之前,武皇后必须找个理由狠狠敲打世家,让世家老实下来,不至于在科考前后上蹿下跳,干扰科考的结果,破坏李治和武后全力推行的科举制。
这个时候,刺杀案发生了,对天家来说,这是天赐良机。
太原王氏,走了一步糊涂至极的昏棋,终于让天家逮住了机会。
想通了这个关节,李钦载明白了武皇后召见他的目的。
暗暗叹了口气,李钦载问道:“臣懂了,不知陛下和皇后有何差遣?”
武皇后沉默片刻,缓缓道:“王氏暗中刺杀朝堂重臣,是大事,但还不够大,闹出的动静只限于甘井庄,朝堂里甚至都没什么人知道,这还不够。”
李钦载又懂了。
事情闹得不够大,天子和皇后不便动手,总要把事情闹大了,看着无法收拾了,传到朝堂金殿上,满朝文武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天子才能趁机动手。
否则就凭现在,拿下王氏几个族人,一番刑讯得出的结果,是不能服众的,天子就更不能凭这点结果对世家动手。
而要把事情闹大,放眼天下,只有李钦载一人合适。
因为他是刺杀案的当事人,受害人,兼长安城臭名昭著且受不得任何鸟气的混账纨绔子。
还有谁比李钦载更适合闹事?
武皇后隔着珠帘盯着他的脸,轻声道:“景初,本宫不怕坦言对你说,这件事里,你是棋子,但不是弃子。天家确实要利用你这件事和你这个人,但绝不会让你置身于危墙之下,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话说到这份上,李钦载还能说什么?
臣子本来就是皇权的棋子,让李钦载稍觉欣慰的是,武皇后明明白白把话挑开了。
虽然同样是被利用,但态度坦率真诚的话,不妨将它看作是天家与臣子之间的一次合作。
沉思良久,李钦载突然问道:“陛下可知皇后今日召见臣之事?”
这句话问得很有技巧,其中的含蓄意思是,这是你皇后的主意,还是你们夫妻俩的共同决定。
答案区别很大,它决定李钦载对此事的态度。
不管做什么,李钦载都不想被人冠以“后党”的帽子,这是作死。
武皇后显然也不笨,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含笑道:“推行科举,可不是本宫一人能做的事,是陛下一力主张的国策。”
“还有,陛下今日是特意避开与你相见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臣明白了,臣不会让陛下和皇后失望的。”
武皇后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笑道:“你打算如何做?”
李钦载笑了笑:“闹事嘛,纨绔子弟的老本行了。”
武皇后隔着珠帘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去吧,万事有陛下为你担待。”
李钦载告退,独自走出宫门。
宫门外,刘阿四等部曲皆在牵马等候。见李钦载出来,众部曲迎了上去。
李钦载站在宫门前沉思许久,问道:“阿四,咱家部曲能调动的有多少人?”
刘阿四想了想,道:“大约不到五百之数。”
李钦载点头,英国公虽功高显赫,但府里也不敢养太多部曲,否则容易被猜忌。
皱了皱眉,李钦载道:“少了,传令下去,英国公府散落关中各地的庄户,只要当过府兵,年纪在四十岁以下的,都集结起来。”
刘阿四吃了一惊:“五少郎,您这是……”
李钦载摊手:“还不够明显吗?我这是要搞事啊。”
刘阿四迟疑道:“老公爷怕是……”
李钦载神秘一笑,道:“无妨,爷爷不会反对的。我敢拿你的项上人头担保。”
……
甘井庄。
回到长安的崔升突然派了下人来庄子,向崔婕转告了一个消息。
简陋的院子里,崔婕赫然起身,美丽的杏眼满是怒火。
“真是王氏背后指使的?”
崔家的下人垂头道:“是的,长安的百骑司已拿了王氏族人讯问,王从安招了,那个蒙面的刺客是太原王氏的死士。”
“是我父亲续弦的新夫人授意的吗?”
下人禀道:“崔家的管家向少郎君报信,刺杀案之前,陪嫁崔家的王氏奴仆有过秘密调动,来往于太原和青州之间,少郎君判断,多半与新夫人脱不了干系。”
崔婕眼中怒火更盛。
她不懂什么天家与世家的恩怨,不懂这件事背后的水有多深。
她只知道,她名义上的继母差点害了她夫君的性命,此事还将崔家莫名牵扯进去了,以后成亲了,她在夫君面前何以自处?
抿了抿唇,温婉娴静的崔婕眼神中突然暴射出锐利如刀的锋芒。
这一刻,她不再是甘井庄里处处被李钦载欺负的憋屈小媳妇儿。
她是青州崔家的大小姐,千年门阀的后人。
她从来不缺锋芒,只是长久的良好教养遮掩了她的锋芒。这一刻,她不再遮掩了。
“以我的名义,传令青州崔家名下所有庄院家将和庄户在青州城外集结。”
“另外告诉我兄长,我,崔婕,要回一趟青州!”
第二百五十章 陈兵祁县
夏天的午后,一场及时的大雨不期而至。
今年关中大旱,这场来得突然的甘霖总算缓解了旱情。
百姓们冲出屋外,冒着大雨跪在地上又哭又笑,虔诚地膜拜老天,各个村庄敲锣打鼓,如同过节般欢乐。
李钦载站在雨中,看着百姓们欢腾雀跃的样子,他也笑得很开心。
心中的压力和怨恚,随着这场大雨的到来,仿佛也松缓了许多。
相比一家人关乎生死的粮食收成,自己这点小事算什么呢?
李家各个庄子的青壮庄户依令在渭南县集结,许多庄户披戴曾经当府兵时的皮甲和兵器,全副武装地赶赴渭南县。
短短一天时间,庄户已集结两千余人。
李钦载默默叹了口气,这么多人的集结,若非李治和武后的默许,恐怕长安的守军都得紧张起来,以为有人谋反呢。
渭南县城外,两千余人自觉地列好阵队,人群鸦雀无声,虽然都是解甲归田的老兵,然而一旦站在久违的队伍里,他们仍然是一名标准的府兵,军队森严的规矩已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刘阿四凑过来轻声道:“五少郎,匆促之下,关中能调动的就这些人马了,您看……”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够了,下令出发吧。”
刘阿四小心地道:“咱们去哪儿?”
李钦载望向远方,低沉地道:“去太原,王氏的祖宅。”
刘阿四眼皮一跳:“咱们去王氏祖宅干啥?”
“哦,是这样的,我听说王氏的家主过八十大寿,我带两千人马去他家给他拜寿,祝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刘阿四小绿豆眼眨了半天,才苦笑道:“五少郎,您莫闹,这么多人马哪里是去拜寿,分明是去抄家啊……”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喜欢问废话,我只好回以胡说八道了。”
大雨淅沥沥,刘阿四给李钦载披上蓑衣,李钦载抬眼望向烟雨濛濛的前方,叹道:“这场雨真好……”
“阿四,下令开拔。”
……
太原,大唐高祖龙潜之地。
李渊在隋朝时曾任太原留守,他的势力和兵马都是在太原发展壮大,才有了推翻隋朝,改天换地的实力。
大唐立国后,太原作为高祖曾经的龙潜之邸,在原来留守府的基础上建了一座皇家行宫。
当年跟随高祖起义的不仅仅是大唐那些名将悍卒,更多是关陇和山东世家门阀。
一个王朝再无道再羸弱,也不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轰然倒塌。
隋朝倒塌如此之快,正是因为这些世家门阀的推波助澜,李渊登高一呼,天下门阀景从,他们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和锋芒,各地世家纷纷揭竿而起,隋朝江山处处烽火狼烟。
于是,隋朝轰然倒下了,不到一年,这个曾经无比辉煌强盛的王朝,就这样倒在历史的尘埃中,二世而亡,一如强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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