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140章

作者:芈黍离

纵不提其国丈的身份,就冲着其坐镇邺都,以眼下东京的情况,刘承祐正需岳丈的支持。

故,哪怕对于高行周的做法并不满意,刘承祐也得压下心头泛起的别扭感,并对此事收尾。

“传诏,成德军副使张鹏,受大汉俸钱禄粟,不思报国,反念前朝,心怀异志,口出狂言,蛊惑人心,意图不轨,当处以极刑!”刘承祐淡淡地说着。

顿了一下,又吩咐着:“张鹏虽有罪,临清王不待朝廷制下,擅定其罪,处刑罚,亦失妥当。着削其半年俸禄,以示惩戒!”

两道诏意,算是刘承祐给张鹏之死做定性收尾处理了。总得来说,张鹏死得并不冤,多言横议,自取灭亡。

刘承祐真正不满的是,在朝廷未下诏处置的情况下,高行周随随便便就把张鹏给杀了。说得严重点,这就是在蔑视天子与朝廷的权威,既然知道事前上表,还在朝廷未允的情况下,将其斩杀了,一定程度上,打脸的性质更加严重。

当夜,怀着一个不怎么好的心情,刘承祐幸瑶华殿。来得突然,让贵妃高氏都有些措手不及,忙不迭地收拾迎奉。

“妾身参见官家。”艳丽的面庞间,带着意外的喜悦,髙怀瑾盈盈下拜。

“平身。”刘承祐伸手亲自将高氏扶起,随后一摆,对因他到来,上下忙碌起来的宫娥侍宦们吩咐道:“都不用折腾了,一切从简,弄点吃食来即可。”

刘承祐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咸淡,高氏秀丽面容间的笑意稍微敛起了些。官家一如既往地沉稳肃重,但显然,今日的心情不怎么好。

怎么都是枕边人,与刘承祐深入交流也有一年多了,这点异样感,高氏还是熟悉的,隐晦地朝殿中的侍使了个手势,示意彼辈按刘承祐的吩咐办。

高氏是个聪明的女人,面无异状,曼妙的身姿袅袅而动,亲自引刘承祐入座,侍驾在旁,含笑应道:“官家国事繁忙,今日怎么有暇到妾身这边来?怎么也不提前吩咐,倒让妾身手忙脚乱。”

原本因老丈人之事,刘承祐是怀着点怨气而来的,然感受到美人的温柔,刘承祐心绪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他刘承祐,还不至于拿女人来出气。

不假思索,刘承祐抓着髙怀瑾的手,一股温热的触感,慢慢涌上心头,嘴角咧开一道轻松的弧度:“许久没到你这里,我来看看。”

闻言,高氏美眸几乎眯成一条细线,与刘承祐依偎在一起,声音愈显轻柔悦耳,低低地答道:“官家能惦念着妾身,妾身心里,也就满足了。”

把玩着高氏的手,不似大符的柔软,以习武之故,要稍微粗粝些,但别有一番感触。

一边叙着话,高氏边亲自给刘承祐削着梨,动作熟练,切成小块。美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显得赏心悦目的,刘承祐侧着身子,平静地观察着高氏身姿动作,心头微微荡漾。

拿起一瓣梨肉,高氏自己咬了一口,将剩下的一半递到刘承祐嘴边。刘承祐只需动动嘴,品尝的同时,舌头还顺势在高氏玉指上卷了一圈,增添了一番男女间的情趣,惹得美人面带臊意。

“这是新贡进宫的鹅梨,皮薄多浆,香味浓郁,有去火解毒的功效……”高氏在旁介绍着。

“鹅梨帐中香……”刘承祐脑中下意识地蹦出这个短语,貌似还是在前世看某个宫斗剧,落下的印象。

收起那不知飘飞的思绪,刘承祐慢慢地坐起身,示意高氏朝自己靠近些,手随意放到美人的娇臀之上,很自然地替她活络经血。

嘴里,刘承祐随口问道:“你兄妹而今都在东京,累妇翁独镇邺都,是否想念?”

感受着刘承祐羞人的动作,高氏面颊生热,正气息微喘。但听其问,快醉了的头脑,立刻又清晰起来,精致的眉目之间,闪过一缕黯然:“不能侍奉爹爹膝下尽孝,却是我兄妹的罪过。”

在高氏身上嗅了口,刘承祐作恶的手停下,眼神一刹间似乎变得深邃了许多,道:“妇翁终究年老了,替朕坐镇邺都,稳定魏博,已有一载,操劳日盛。朕有意召其入京为官,就近辅弼,休养身体,还可使你们父子团聚。”

闻言,高氏顿时面露喜色:“倘如此,妾身谢陛下厚恩。”

贴着美人私言密语这么久,没感觉就不是男人,很快刘承祐便不再压抑自己,拦腰抱起高氏,便往榻上去,贵妃也不扭捏,很善解人意地迎合……

榻上帐间,在谈话前,高氏已提前命人,布置好了夕熏,沁鼻之香,催人情欲。

折腾了不短的时间,等帝、妃相偎而出内寝之时,准备好的晚膳,已然凉透了。

第二日,髙怀瑾便派人,暗中探查,朝中出了什么有关高行周的事。这个女人可不傻,刘承祐绝不会无缘无故到她这里,提起召高行周来京任职之事。

很快,得悉其事,贵妃认真地思考了许久,亲自写了一封信,让大哥高怀德送往邺都。

第118章 商贾

冬至日将临,整个东京内外,都陷入一片热闹而祥和的气氛中。刘承祐的皇位渐固,权威日盛,朝局稳定,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处也慢慢体现出来了,政稳军稳,方使民稳。

尽管东京的底层百姓,日子仍旧艰难,但比起去年,可要好过得多。开封这座城,似乎自带商业因子,时局稍一稳定,这氛围就起来了。

为过冬至,上至勋贵,下至贫者,无不更易新衣,备办饮食。而帝都的达官贵人,高门大户,多广散其财,采办节货,整个东京市面上,慢慢进入了一个短暂的消费繁荣。

天虽寒,万物萧索,但东京的热闹,却是没有掺半点假。开封城外,汴河以南,闾舍密布,馆店颇多。冰冷的天气下,阻绝了大部分人出门的意愿,但道路间,仍有不少人来人往,出入开封,为生计而奔波。

汴河之上,已有数座虹桥,沟通两岸,是连接南北的要栈。临近虹桥,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客驿,但挺热闹,看其招牌,以售各种羊肉为主。

骡铃声在这寒天之下,显得格外清晰,远远可视,自远处旷野中,一支商队正缓缓东来。骡车二十余辆,护卫几十人,这等规模的商队,在当世,也不小了。

道左,已然候着一名中年人,身着绵袍,跟着两名家仆,从其气态,当是个商人。此人名叫何福殷,是东京城内一个名气不小的大商贾,家财万贯,靠山挺硬,乃燕王府,早年曾为赵延寿行过商。

他候于道旁,显然就是专门等人的。待商队靠近,立刻遣仆人上前问话,搞清身份之后,露出职业性的和善笑容,迎了上去,亲切地招呼着。

帘布拉起,一名唇衔长须的壮年男人,一跃而下,动作还挺矫健,拱手还礼。

“李兄!”

“何兄!”

商队的主人姓李,名进,见到何福殷,收敛起了身上的那股剽悍之气,语气中带着点恭敬:“岁寒,怎劳何兄冒犯风亲迎?”

“无妨!”何福殷呵呵一笑,上前拍了拍李进的肩膀:“以你我的交情,别说这点北风,就是再加冰雪,又有何碍?”

“途劳道远,暂于馆舍歇息,再行进城,为兄已备好了酒席。”

“悉听兄长安排!”李进应道。

商队在很快便被驱赶到那客驿后的空地上,着人看守,就近用食。何福殷与李进两个,则入内交流,酒已闷好,肉已考好,只待享用。

座位靠着窗,透过缝隙,隐约能望见客舍外的冬景。

“汝州此行,可曾遇到什么麻烦?货物如何?”几杯酒下肚,何福殷问道。

“基本还算顺利!”注意到何福殷的眼神,李进轻笑道:“何兄放心,这一批煤炭,没出问题!”

见状,何福殷也是呵呵一笑:“有李兄亲自前往,我自然是放心的。”

李进是依附与何福殷的商人,跟着何氏,这两年也小有家资。此番,是受何福殷之命,带队前往汝州,采购煤炭。东京是座城市,各类资源需求巨大,临冬之后,对于取暖的煤炭、木炭、柴火之类的物资更是奇缺。

看中了这一点,何福殷便动了心思,而在中原,汝州的煤炭,还是很有些名气的。此番李进拉至东京的煤炭,有七成都是何家的。

气氛渐渐热烈,李进开始给何福殷讲起汝州的见闻:“汝州那边,防御使刘使君是个能吏,治下安定,经过朝廷的几番剿匪,中原匪盗几乎绝迹,一些毛贼,我自可料理。如今做此等货殖,比起以往,却是安稳不少。否则,逾四百里往东京拉煤,恐无利可图啊!”

“若非早知这等情况,我又岂会让李兄前去冒险。”何福殷笑眯眯的。

“如欲谋利,还是得走船啊!”李进摇着头,感慨发自肺腑。

事实上,在交通不便,运输艰难的情况下,往东京拉汝煤,真赚不了多少钱。但是,对于这批煤,何福殷另有用处,腊月将至,天气只会更寒冷,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时机,东京的达官贵人们,恐怕没有一家不缺这取暖良材的。

“只是朝廷明文免除关税,但这一路走来,除了汝、郑二州,可是一点不曾少啊!”在何福殷把玩着酒杯的时候,李进又一脸肉疼地道。

闻言,何福殷却摆手安抚着:“货物安全皆可,所缴关税,悉由我出!”

此话落,李进那粗犷的面上,顿露爽彩。

“对了,何兄。我自汝州,带回了一车当地的瓷器,质地颇为不错,以我之见,若贩之,或有利可图。”突然想到了什么,李进随口说道。

何福殷也不以为意,随口说道:“先看看情况!”

“这天真冷啊!”感慨声落,李进猛地灌了一口酒,感受着喉咙的辣意,说道:“还是这酒水生意好做啊,不愁获利。不知此家主人,背后站着谁?”

“朝廷禁酒,如今开禁,又划归官营。没点门路,想要做起这生计,难呐!”何福殷也感叹着。

前番,朝廷禁酒,虽有打压,然仍旧屡禁不止。终于,在粮荒有所缓解的时候,刘承祐下诏开禁。不过王章,很快便出台了一份他筹备很久的政策,酒曲官营。还没有实行多久,但仅开封一城,已为朝廷贡献了不少收入。

见状,李进带着酒意的脸,朝何福殷凑进了些,好奇问道:“难道以何兄的关系,都不行?”

何福殷晃着脑袋,瞥着李进,淡淡道:“若付出的代价太大,何必费力。你看此间酒馆,能赚几何?只可惜,燕王不在东京啊。”

谈至兴头,李进不由发问:“何兄,就不曾想去幽州,凭何家与燕王府的关系,有什么生意做不成?”

提及此,何福殷眼中闪过一道异彩,旋即隐去,朝李进敬了杯酒,道:“为兄与你说句实话,幽州那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丢了,哪有在中原来得安稳。再者,我在东京——”

说到这儿,戛然而止,何福殷打了个哈哈,转变话题:“如今在东京,多的是获利的机会,丝绸、瓷器、水货、瓜果、粮食……”

说到粮食,何福殷也不由露出愤愤之色:“那南唐主,真是断我等好大一条财路啊!”

第119章 节度进京

何福殷话里喷薄而出的怨气,几乎能将不算牢固的窗棂给冲破,举杯闷了一口酒。

他原本是做“国际贸易”的,往来于开封、淮南,从南唐那边往东京贩些江淮的物产,从大汉立国之后,凭着旧有的关系,在米粮、食盐二事上,牟得了大利。

而今在大汉,最赚钱的生意,无外乎粮米油盐此类的。于盐政上,虽由官府垄断,但实际上,由于监管不到位,再加国情所限,一直是公私共营。

此前,对于从淮南买用的食盐,朝廷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何福殷这样的人,在其间,可谓如鱼得水。

但是,自大汉帝位更继,刘承祐受命之后,南唐主动找麻烦,两国关系恶化。南唐主李璟下诏关闭两国边境的榷场、商市,断绝两国商旅往来,快一年了,淮河一线,景状凄清,片舟不得北渡。

这也是何福殷口中所言“断财路”的由来,对他们来说,损失巨大。当然,在国内仍旧能贩米粮甚至食盐,但哪有从南唐那边利润高,这少赚的,就是亏损。

“也不知这两国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缓和!两国交恶,苦的是我等商旅,苦的是大汉的百姓啊……”见何福殷情绪怏怏,李进也不由出言,附和道,这粗壮汉子竟能说出些“忧国伤时”之言。

“也不知那伪唐主如何想的,唐军能与我大汉争锋?前番淮河南北,战云涌动,折腾那么久,打又打不起来,当真不晓得其何苦来哉?”

两个商贾在这客驿间大议国是,不过都还知道收敛,何福殷很快岔开话题,自嘲道:“你我二人,满身铜臭,还是莫替庙堂的公卿将相们操心了,眼下,稳住经商的门路,才是最重要的。”

“何兄说的是!”

“这天真冷啊!”随意地把话聊到天气上,李进拿起一块焦嫩的烤羊腿,往嘴里塞,就着酒,囫囵地说道:“还是东京好,在汝州,可吃不到这等好肉!”

“李兄此次辛苦了,马上就是冬至,趁着这个寒冬,可回府好好歇息一段时间,等开年,我等当有大把发财的机会!”何福殷淡淡地说道。

“何兄可是知道,某可是坐不住的主。”闻言,李进随手擦了下嘴间油污,有些期待地望着何福殷。

“不急!不急!”何福殷却端起了架子,稍显敷衍。

二人闲谈之间,馆外官道上,又传来了一阵动静,一行数十骑踏着风霜打西面驰来,蹄声急促有力,卷尘草而过。

闻得此番动静,馆中为数不多的客人,注意力登时被吸引了,何、李二人也不由将临案的窗户打开,朝外望去。

望着那一队骑兵,各个孔壮有力,策马之间,身姿矫健,一股子剽悍的武勇之气,萦绕于其间。被围护在中间的,是一老一少。

“不知是哪家的贵人?”李进两眼之中,闪过一丝灼灼的艳羡之意,下意识地感慨道。

何福殷双手抱怀,窄眼中闪过些许凝思,微点着头道:“这几日,不断有藩镇上的使君进京觐见,看这场面,不出意外,应该是一方节度。就是不知,是哪一家……”

走南闯北多少年,那点眼力还是有的,就如何福殷猜测的那般,路过的这队骑兵,正式入京觐见的节度队伍之一。

奔至虹桥前,方才减速而止,在桥下,可守着一堆巡检士卒,盘查行人,原本还承担着收过桥费的职能,只是后来被刘承祐给取消了。

这一队人,也算张扬而来,早引起了注意。不过,在其旁,早有一名文吏,观察着状况,迎了上去,机灵地拜道:“敢问,可是来自府州的永安军折使君?”

领头的老者,须发张扬,在冬风中更显恣意,扫了那小吏一眼,浑厚的声音自其口中吐出:“正是老夫。”

“在下乃祥符驿的馆丞,奉命在此迎候!”闻言,那脸冻得通红的驿吏顿时喜上眉梢。

折从阮有些意外,不过嘴上挂上点笑容:“有劳!”

馆丞受宠若惊,难得见到这般平和的节度军汉,更加恭敬:“京中有令,请使君暂往宾驿歇息,待上报,再行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