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有龙
樊忠抬头去看,彭清被人搀扶着走进大厅。
别看此人是个文官,打起仗来干净利落,丝毫没有半分书生气。
也正是因为太勇了,带头冲锋的时候被流弹砸中,几乎丧命。
“彭使,你怎么来了?”
樊忠不敢怠慢,上前将其搀扶着,坐在椅子上。
“皮外伤,无碍的。”
彭清摆摆手,说道:“此番是老夫大意了,给两位添了太多麻烦,心中过意不去。”
唐行古上前道:“我等同朝为官,您说这话岂不是见外?”
彭清听罢,努力站起身,道:“唐同知,老夫以前对你颇有微词,给你赔个不是……”
“不敢当,不敢当!”
唐行古赶忙按住他,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商议如何破敌,皇上临走之际将锡兰岛交付我等镇守,如果真的丢了,那我们可就是千古罪人!”
樊忠点头,道:“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某定死战殉国,掩护两位撤离,将消息带回大明,等皇上重整大军,为战死的将士们复仇!”
唐行古急了,反驳道:“梁国公,你这样讲就不对了,我唐某人乃监察御史出身,你是功勋之后,你瞧我不起,我也经常找你麻烦,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我奉旨驻守于此,为何你就要以身殉国,我唐某人不配吗?”
这番话把樊忠给整沉默了,半晌说不出话。
见状,彭清说道:“两位就不要争了,此事的源头在老朽身上。”
“彭大人,这事与你无关!”
唐行古摆手制止,然后继续说道:“我唐某人以前是清高了些,为了钻营,也干过一些不光彩的事,但是,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樊忠脸色发白,心中愈发烦躁,却也只能尽力忍受着。
“……大殿之上,皇上一巴掌扇在我脸上,谁能有我丢人?若是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我还活不活了……”
“那个……”
“梁国公,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
樊忠额头冒汗,趁着唐行古喘气的功夫,刚想插一句,却被无情打断。
“你管军政,我管民事,后勤保障无法解决,这是我的问题……”
“不是,我是想说……”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们在前线打仗,我连后方的物资保障都做不到,日后到了皇上面前,我自会请罪……”
“唐行古!”
樊忠实在忍无可忍,一声厉喝,唐行古被吓了一跳,这才闭上嘴。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这下子,轮到樊忠不好意思了,赶忙出动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唐同知莫怪,莫怪……”
眼见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彭清便说道:“两位,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自责了!”
樊忠点头,道:“彭使说的对,咱们别废话,赶紧想破敌之策!”
唐行古亦是紧皱眉头,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外面有人匆匆而至。
“启禀梁国公,张百户求见!”
樊忠赶忙道:“张瑾回来了?快,让他进来!”
这个张百户不是别人,正是张瑾。
此人曾是戴罪之身,但是已经悔改,皇上亲自赦免其罪。
更重要的是,此人脑子灵活,善于观察形势,还掌握好几门外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锡兰岛被困之时,樊忠想尽办法,将他送了出去。
可是,人一走就断了音讯,生死不明。
如今听说人还活着,而且突破奥斯曼人的封锁回到岛上,自然是喜出望外。
张瑾匆匆而入,跪拜:“见过梁国公,见过唐同知,见过彭……”
“行了,这些礼数都免了吧!”
彭清是个急性子,不等他说完,便摆手制止。
樊忠接着问道:“可曾见到了郕王殿下?殿下怎么说?你又是如何突破奥斯曼人的封锁?”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张瑾倒也不急:“梁国公慢些,卑职一个一个回答。”
“好,你说!”
“卑职确实到了南海卫,只不过……”
樊忠立刻皱眉道:“不过什么?”
彭清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你让人把话说完!”
樊忠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只得讪讪点了点头。
“郕王殿下没在南海卫……”
“没在?”
樊忠忽地站起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转而又坐下。
“没什么,你继续!”
张瑾一句话被打断了两次,便加快语速,说道:“郕王殿下应召进京,而且,南海卫的兵力也被抽走了,就算他们得到情报,一时半会也无法驰援。”
这下子,彭清和唐行古也皱起眉头,郕王带兵进京了?
我滴个乖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老朱家可是有造反的血统,藩王带兵进京,这局面……不敢想啊!
唐行古小心翼翼地问道:“京师那边很严重吗?”
张瑾用地点头,道:“听说非常严重!”
唐行古看了看樊忠,又看了看彭清,不知如何是好。
彭清继续问道:“皇上呢?不在京师吗?”
“当然不在,否则郕王也不会带兵进京了。”
彭清转头看向樊忠,道:“皇上自顾不暇,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樊忠心中大急,恨不得马上飞到皇上身边,只见他一拳砸在案桌上,怒道:“连郕王也造反了……”
“哎,不是,不是啊!”
张瑾这才意识到,这三位好像误会了,于是赶忙解释道:“确实有人造反,但不是郕王。”
“郕王殿下是去帮忙的,而且,是皇上发下圣旨,要求郕王带兵进京,诛杀反贼!”
“我还听人说,海外走私船队几乎全被清理了,由此可见,这些人造反必然没有成功,皇上应该无碍。”
樊忠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不早说!”
“我……”
张瑾也是无奈,我说的慢了,你就打断,我说快了,你又误会,我也很难啊!
樊忠又问道:“如此说来,南海卫兵力空虚,无法支援?”
“正是!”
张瑾点点头,道:“郕王殿下带走了南海卫的主力,甚至还从交趾、吕宋等地抽调了一些兵马,卑职预感,皇上是准备大开杀戒了。”
樊忠想了想,继续说道:“奥斯曼的舰船已经将所有航线切断,你是怎么回来的?”
“卑职走的南线,万幸!”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南线不是航线,而是宽阔的海洋。
自古至今,无论多大的船,都要走特定的航路。
所谓的远洋航行,并不是一头冲进大海,直直地冲过去,而是沿着海岸线往前撸,天黑了就靠岸休整,天亮了继续走。
这条线就是航道,每条船出发的时候都要带着海图,他们需要知道哪里有暗礁,哪座岛上有淡水,哪里有港口。
当初大明重启下西洋,彭清就因为航道的事和翰林院干了一架。
翰林院也因此吃了大亏,一船人差点都死在荒岛上。
锡兰岛虽然只是一座岛,占地面积却非常大,想要将这座岛四周围的密不透风,几乎不可能。
奥斯曼人就是扼守住来往的航道,以此来围困岛上的明军。
张瑾正面无法突破,便铤而走险,偏离航道,从未知的海域穿过来。
这个做法凶险之际,简直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万幸的是,他成功了。
樊忠拍了拍张瑾的肩膀,道:“其实你可以不用回来。”
张瑾变了脸色:“梁国公,你骂我?”
樊忠语重心长地说道:“南海卫不能增援,你自己回来无非是多搭上一条命,何苦呢?”
“梁国公,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还没输呢!”
张瑾正色道:“奥斯曼人不是还没打到岛上呢?就算他们来了,又如何?锡兰岛这么大,也就意味着我们的战略纵深非常广,跟他们打呗,等到援军到了,这些人都是瓮中之鳖,一个也跑不了!”
樊忠听罢,心中苦笑,这个想法虽好,可是,南海卫都被调走了,说明京师的事情很严重,皇上怎会有精力来管海外的事?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己作为主帅,更是要做出表率,提振士气。
“你说的对,干他娘的!”
唐行古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当务之急是解决粮食问题,迟了恐生哗变!”
“这事都怨老夫!”
彭清一脸懊恼,道:“船队被困,丢了补给,平白给锡兰岛多出几千张嘴,是老夫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