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有龙
自染病以来,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挨不过这一关了……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门外有人进来送饭。
“是袁符吗?”
“回殿下,正是老奴。”
此人名叫袁符,本是宣宗身旁的太监,正统元年,被分派到郕王府,至今已经快二十年了。
朱祁钰努力爬起来,问道:“周王现在何处?”
“周王殿下已经带人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
“去调查病情,寻找治病的药材。”
朱祁钰这才松了口气,道:“周王远渡万里重洋来到此处,都没来得及好好歇息,便着手去医病,此乃大义!”
“对了,殿下!”
袁符将餐盘放在桌上,说道:“周王殿下还说,由于这种毒疮的传染性太强,染病人数之多,早已无法计数,接下来可能需要大量的药材,如果从中原采买再运送过来,怕是来不及,最好能在当地解决。”
朱祁钰皱起眉,说道:“此处气候炎热,草木繁荣,必然有很多药材,可是……咱们这边的郎中太少了,就算上山采药,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袁符说道:“周王殿下说,只要调派一些人手出来,诸位太医们会教授大家简单的分辨药材方法,想来可以解决药材的问题。”
“如此甚好!”
朱祁钰点了点头,道:“传本王号令,自即日起,南海卫上下全力配合周王,无论有什么需求,都要无条件服从!”
“是!”
袁符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
周王抵达南海卫,便立即展开工作。
本认为,只要有充分的准备和足够的药物,病情就可以得到控制。
可是,通过简单的走访下来,发现所面对的情况和预料之中完全不同。
这种斑疮不但毒性很强,传染性更是恐怖,哪怕两个人没有接触,只要在房子里说几句话,就可以传染。
现在的问题是,众人对病因的看法也不统一。
“此病乃寒邪热毒,应用清热解毒、祛寒除湿的药物。”
“我看不见得,今日走访病患之时,有些发病者寒战发热、四肢厥冷,这是寒毒入体的症状,应采用温阳散寒的方法,比如理中汤、四逆汤等温阳散寒的方剂。”
“不对,《温病条辨》中记载,疮即皆温病,有热毒盛者为疱,热毒少者则成斑,说明是热毒!”
“《伤寒杂病论》有云,少阴之经,主心,天寒主腹,天热主头,天疱为疮。分明是寒毒!”
“你们就不要吵了,依我看,可以试试针灸之法,以调节人体内气血亏损,固本护元。”
一时间,众说纷纭,且都有各自的道理,谁也不能说服对方。
周王听了许久,有人认为是热毒,需要清热祛邪,有人认为是寒毒,需要温阳散寒。
热毒和寒毒的治疗方法截然不同,如果不能确定病因,很难对症下药。
还有人建议用针灸,不管什么毒,先扎几针看看。
众人议来议去,没有定论,最后都把目光看向周王。
这些人虽来自太医院,身份却比较特殊。
他们是太医院改制之后,从民间招纳的郎中,也是第一批非世袭的医官。
自从太医院开始改制,以王思祖为首的老一辈御医便每日沮丧着脸,看谁都像欠了自己几百两银子似的。
因为他们的后代子孙再想进太医院混个编制,可没那么简单了。
无论是谁,都需要和普通人一样考试,成绩合格才有资格。
再加上周王对他们的印象并不好,因此,想要舞弊,更是千难万难。
这一次出海,那些个老太医们各自都寻了理由推托,周王心里清楚,这些人带出来只会徒增烦恼,干脆就没带他们。
于是,本是一次奉旨出巡,却变成了太医院内斗的决战。
若是南海卫的毒疮之症能够清除,那么,太医院将彻底改变,那些老御医们再也没有任何话语权。
相反,如果此行无果,太医院改制就不能算成功。
周王淡淡道:“《黄帝内经》有云,伤寒者四十日不解,解而后能行,发疹,赤白两色,先起颈项,次及胸腹四肢,如豆,当伏不起,唯发汗则解,此天疱也。根据目前所了解的病症,大致较为相符。”
“在《素问》中则提到疮发头面,色若胡黄,贴布已腐,筋如断,如风行身内,时热时寒。由此可见,这种病症的根源在于邪毒、风疠、瘰疬。并提到的一种治疗方法,用猪脂、芦荟、麻黄等药物制成外敷膏药,敷在患处,能够消炎散毒、祛风止痒。另外,也可以辅以针灸,通过刺激穴位调节体内气血运行。”
众人听完,纷纷皱眉思索,半晌之后,有人问道:“殿下,您说的这些,仍无法判断究竟是热毒,还是寒毒?”
周王点点头,继续说道:“本王倒以为,无论是热毒还是寒毒,都是邪气的表现,我们现在应该把重点放在治疗效果,按照《难经》中所记载的方法去实验,如果可行,立即全部推广开,如果不行……便要继续寻找新的方法。”
众人本就没有头绪,听到这里,便纷纷点头称是。
他们和太医院那些老学究不同,虽然也讲究病因和医理,却更注重疗效。
传说中的神农尝百草,难道神农氏在尝百草之前,知道这些草药有毒没毒,是阴是阳,是热还是寒?
还不是一种又一种,亲自尝出来的!
是夜,所有人都没有睡。
他们在周王的带领下,把所携带的医书翻了个遍。
最后,总结了一些认为行之有效的药方。
《伤寒杂病论》中提到的艾炙穴、灸脾、升香、枳实汤等。
《金匮要略》中记载的小青龙汤、麻黄汤等。
此外,在《千金方》等医书也都有涉及相关治疗的方法。
最终,周王挑选出五个可能有效的药方,然后划分了五个小组,分别带人进山采药。
自己则带着其余人,继续深入病患之中,特别是对重症者,不管用什么法子,先保住命,再说其他。
南海卫得到命令,全力配合。
好在此处气候极为适合草药生长,收获颇丰。
数日下来,当地的病情得到了一定的控制,可是,仍不见明显好转。
最开始拟定的五个药方,至多起到缓解病灶的作用,并未见奇效。
为此,周王也是头疼,却无可奈何。
朱祁钰听到袁符的汇报,得知周王进展缓慢,可是,自己卧病在床,帮不上什么忙,甚是懊恼。
“启禀殿下,周王殿下到了!”
朱祁钰有些吃惊,赶忙道:“侄儿祁钰,见过叔父!只因身体抱恙,无法行礼,还望叔父见谅!”
周王是拎着药箱来的,进门之间,先用一张厚实棉纱蒙住口鼻,然后说道:“客套话就免了,让我先看看你身上的毒疮!”
说着话,来到榻前,撩开幔帐。
朱祁钰赶忙道:“叔父小心,侄儿身上的斑疮已经发了十日,毒性很强。”
周王说道:“放心,这种毒疮是通过口中飞沫传染,只需蒙住口鼻就可以了。”
他仔细观察朱祁钰身上的斑疮,已经转化为水疱。
有的已经结痂,但是,明显看到结痂的部分有新的红色疹子长出来,这些小红点慢慢地就会再次变成水疱。
大概十天左右的时间,水疱会再次干燥结痂,然后重复。
“除了皮肤上的水疱,还有何症状?”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头痛、发热、乏力、食欲不振、喉咙疼痛……咳咳,还有咳嗽……”
周王按住朱祁钰的脉搏,听了一会,然后问道:“精神状态如何?”
“不好……”
朱祁钰缓缓摇头,说道:“嗜睡严重,感觉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甚至会昏迷。”
周王站起身,来回踱步,似乎在做决定。
“叔父有话但请直言!”
朱祁钰不是拖沓之人,如果事情已经无可避免,还是说清楚的好。
周王又寻思许久,这才说道:“目前还没有找到有效的方法,我们正在尝试,可是,尝试定有风险,不知……”
“我可以!”
朱祁钰知道他想问什么,回答的干净利落。
周王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劝道:“其实,你可以等一等,虽然你的情况有些严重……”
“不必了!”
朱祁钰苦笑着,说道:“既然是尝试,便会有风险,这个道理我懂,可以在我身上试验。”
“你要想清楚,如果你出了事,南海卫怎么办?”
“南海卫是大明的南海卫,不是我朱祁钰的南海卫,再说了,有叔父在此主持大局,侄儿也安心。”
周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说着话,他从药箱中拿出一个木头盒子,里面装着一种黑色的药膏。
“这是我新配的黄芩银花膏,药效如何,暂时还不清楚。”
“侄儿愿意试药!”
朱祁钰回答很干脆,他相信周王的医术,同时,也受过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与其每日痛苦煎熬,倒不如死了痛快。
周王也不啰嗦,在朱祁钰身上的水疱上小心涂抹药膏,然后用棉布包裹起来。
“你卧床之时要注意,身上的药膏不要擦掉,再配合地黄解毒汤,最多三日,可见效果!”
“侄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