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有龙
更何况,在矿场的时候,那王管事亲口承认了,自己拿了人家的银子。
倒是知府陈世清,虽然心里害怕,可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至少还能沉着应对。
金濂带着随行的文吏去清查账目,曹鼐则来到大堂上连夜审案。
“陈世清,蔡家沟矿业的事,你当真不知吗?”
陈世清匍匐在地,艰难的说道:“下官,实在是,是……”
啪!
曹鼐一摔惊堂木,怒道:“事到如今,你还隐瞒什么?”
陈世清哀叹一声,说道:“下官知道。”
“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些人胆大包天,所谓的矿业,其实不过是在鱼目混珠,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是想要借此,骗取钱财,下官遍览古今,未尝听闻有斗胆如此的,只是……只是……下官不过是区区知府,在如此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当初,下官得知这些人做的事之后,彻夜难眠,唯恐事发,大祸临头,既不敢和他们同流合污,又不敢去过问,这知府之位,真是如坐针毡,一把一把地掉头发!”
曹鼐气地冷笑:“朝廷要你这知府有何用,废物一般的东西!”
陈世清听罢,倒是急了:“下官固然是酒囊饭袋,可有一言,不吐不快。当今天下,像何三水这样的人大行其道,身边围绕的,都是达官贵人,甚至和他称兄道弟,这些人不就是在京城,在庙堂之上吗?若不是有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老爷们庇护,他安敢如此的放肆,又怎么敢这样的有恃无恐?”
“真要论罪,这天下的文武,就算从京城排队排到这永平府来,也轮不到下官啊!下官只是个小小的知府,对于处庙堂之上的人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反倒是,下官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已算是忠于职守!”
曹鼐怒道:“你还狡辩?既然知道是一场骗局,为何不上奏朝廷,揭穿他们?”
陈世清反而笑了:“曹大人让下官如何揭穿?奏报送上去,还不等于是送到了何三水的手里一般,朝中上上下下,有多少人得他的好处?又有多少人,身家性命维系在他的身上,下官若是上奏,等来的不是罢官,就是枉死!”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朝中多少人手里拿着蔡家沟的股票,就凭下官区区一个知府,敢去查吗?说句不好听的,下官有父母在堂,妻儿在侧,难道非要拿鸡蛋去碰石头,以死以证清白?”
曹鼐气得直咗牙花子:“如此说来,你还有理了?”
陈世清摇头,道:“下官只不过实话实话而已,如果曹大人认为下官失职,那么请问,您作为内阁首辅,百官之首,朝中出现这样的事,您的失职是不是比下官还要重呢?”
曹鼐突然涨红了脸,本想说这都是贪官污吏们的错,是那何三水该死,可细细一想,人家说的也有道理。
这桩案子牵涉到了太多的朝中大臣,早已不是一介知府可以过问的,而自己作为内阁首辅,到今日才发现问题……不对,是皇上发现有问题,派了自己过来查看。
如此看来,陈世清说的没错,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确实失职了。
他长叹一声,继续问道:“这永平府上上下下,有多少人与那何三水勾结?”
陈世清想了想,说道:“大大小小的官员,至少超过半数,甚至可能有七八成。”
曹鼐又问道:“这些人的情况你都了解吗?”
陈世清想也不想,回答道:“府里的同知,再到学政、籍帐、军匠、驿递、马牧、河渠、沟防、巡检等诸官,什么人和何三水有勾结,下官虽然平日里不闻不问,心中却一清二楚。还有各县的县令、县丞们,谁和他们走的近,下官也知道。”
曹鼐又忍不住怒骂道:“现在才说知道,可见你这人如何奸猾!”
陈世清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有还嘴。
曹鼐想了想,说道:“老夫连夜写奏疏,明日一早直接呈送御前。你也别闲着,列个名单上来,连夜拿人,一个都不放过。”
陈世清点头道:“名单是现成的,问题是谁来执行?恕下官直言,这里的三班差役只怕已经使唤不动。要么就是阳奉阴违,命令刚传下去,他们就去告密了。”
曹鼐黑着脸,说道:“这个你不用管,有锦衣卫在,你拿名单出来,他们立即拿人。”
陈世清想了想,又说道:“下官白日瞧见,随行的锦衣卫并不多,怕是不大够用……”
“怎的,他们还敢反抗不成?”
“这……很难说……”
曹鼐这时候终于体会到皇上的心情了,为何处理江南走私案的时候,会毫不留情,大开杀戒。
看来,有时候不动点真格的,还真难办!
“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放心吧,袁指挥使临走之前已经和老夫说过了,这桩案子实在太过恶劣,甚至有可能将朝廷的新政毁于一旦,所以,他们不会留情面的,但凡有抵抗或不服从者,杀无赦!”
陈世清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他不相信锦衣卫真的会大肆杀戮,但是,看样子却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反正自己只需配合就是了,锦衣卫敢不敢抓人,敢不敢杀人,就与自己无关了。
当天夜里,迁安县里突然开始出现大量的人马,一时间鸡飞狗跳,到处都是哀嚎声。
宁静地夜晚变得喧嚣起来,时不时传出枪声。
这就意味着,有人意图反抗,被当场处决了。
城里城外,到处都在抓人,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第二天一早,初步统计之下,已经抓了数百人,还在继续。
曹鼐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是旧制还是新政,朝廷出现问题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人!
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当一个人得到了好处之后,并不会就此罢休,因为他永远只会想要得到更多。
就好像何三水这般,他起初只是挖矿挣钱,后来觉得挖矿的利润太低,便会想着上市,当上市卖股依旧无法填满他们欲望的时候,他们就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攫取更多。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该审的审,该判的判。
至于说什么法不责众,呵呵,不存在的!
皇上最讨厌的就是法不责众这四个字,现如今,曹鼐也深有体会。
犯了法就是犯了法,谁管你众不众。
一个人犯了法就要判刑,一群人犯了法反而没事了?
这是什么道理!
三日之后,锦衣卫押着一众人犯,浩浩荡荡向京师而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买涨不买跌
袁彬风风火火赶回京师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朱骥已经带人将主犯唐子庆、何三水等抓进昭狱,这些人眼见事情已经败露,再看看身边各种刑具,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直接就招了。
商人嘛,最善于算计利害关系,来到昭狱这种地方,定是出不去了,还不如痛痛快快招了,省的受皮肉之苦。
因为受了也是白受,说不定自己认罪态度较好,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袁彬看着这些人的供词,心中仍有一个疑问。
自己在迁安县刚刚发现问题,这边都审完了,这也太快了吧?
朱骥如实禀报:“卑下接到旨意的时候,也感觉很是突兀,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时间思考,连夜带人赶到天津卫,后来细细琢磨之下,可能是……”
袁彬对朱骥一直很信任,便说道:“你想到什么,直言便是,不必有所顾忌。”
朱骥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可能是皇上早就安排了其他人,暗中探查蔡家沟矿业的消息!”
听到这里,袁彬顿时陷入沉思,打探情报这种事,除了锦衣卫,还能有谁?
东厂吗?
若是以前,王振还在的时候,东厂一手遮天,还说得过去。
可是,现如今皇上已经将东厂的权力压缩,大抵只负责皇宫内院和皇亲国戚,其余的案子,基本上都是交到锦衣卫手中,而且,自从自己指掌锦衣卫以来,办事还算得力,皇上从不疑心,为何这一次突然出现其他势力介入?
朱骥看出袁彬的疑惑,便说出自己的想法:“大人,卑下猜想,会不会是……绝声卫?”
袁彬猛地心头一震,如果是绝声卫,那么,事情就说得过去了。
这个组织比锦衣卫还要神秘百倍,自己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监督天下百官,却从不掌握绝声卫的任何信息。
甚至有传言声称,绝声卫指挥使接到传召之后,可以根据具体情况,自行决定是否奉诏。
这种特权是对绝声卫的保护,同时也是对皇权的保护。
想象一下,如果你身边有个影子,时时刻刻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而你却永远无法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朱骥又说道:“当初皇上御驾亲征,北伐蒙古之前,曾给卑下透露过一些信息,说是只要绝声卫提供的情报,锦衣卫必须无条件配合,直至皇上北伐归来,当街遇刺,绝声卫才出现过一次,除此之外,卑下再没有听说过关于绝声卫的任何消息。”
袁彬点了点头,绝声卫的行踪,只有皇上一人可以掌握,其他人,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除非皇帝突遭意外,没来得及传诏就驾崩了,这时候,绝声卫指挥使会主动去寻太子。
可是,若真的是绝声卫,情况就严重了。
因为绝声卫的行动需要绝对隐秘,寻常的案子,人家是不屑去理会的。
看样子,蔡家沟这桩案子,绝非几个奸商这么简单。
袁彬想到这里,便沉声道:“继续审,这些人肯定还有所隐瞒!”
朱骥有些不解:“他们已经将蔡家沟矿业的骗局从头到尾都交代清楚了,包括如何做假账,如何抬升股价,贿赂了哪些官员,全都一清二楚。”
袁彬摇摇头,说道:“不对,肯定还遗漏了什么,你继续去审,不招就用刑!”
朱骥显然无法理解,为何指挥使如此笃定,却也只能照做。
昭狱之中,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可怜的何三水,由于他是名义上的大东家,便成了重点被照顾对象,所有刑具都品尝了一遍。
结果……打了也是白打,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能招认的,就是贿赂官员的事,全都是唐子庆来操办的。
这条线索引起朱骥的注意,紧接着,各种刑具招呼到唐子庆身上。
终于,唐子庆熬不住了,交代出背后的指使。
朱骥看到供词,惊得后背直冒冷汗,立即呈送到袁彬面前。
袁彬的震惊程度比他也强不到哪去,脸色黑的能挤出墨汁来。
“抓人!”
一声令下,全城的锦衣卫倾巢而出,将白莲教的秘密窝点围住。
可是,宋顾惜是什么人,得到风声之后,早就跑了。
袁彬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中怒火中烧。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皇上会出动绝声卫。
宋顾惜这个女人不简单,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匿了一年之久,还将股市搅得一团糟。
他娘的,大意了啊!
现在人都跑了,说什么也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