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朱棣道:“真人所言甚是,确是这个小子……身子不适,求医无果,所以求到了朕的头上。”
这真人叫徐金凤,乃灵济宫的道人,当初给朱棣献药,因而获得了朱棣的赏识。
灵济宫所供奉的,乃是南唐时的两位道家高士,虽和正一道比起来,只是道家支脉,可在福建布政使司,却颇有名气。
朱棣笑了笑道:“真人倒颇有观象之术。”
徐真人微笑道:“非也,陛下,实是贫道来时,听小宦官说的。”
张安世原本跃跃欲试,等着这徐真人露出马脚呢,谁晓得这家伙,倒是实在的很。
打算落空,于是心里不免失望。
朱棣此时道:“真人先给这个家伙看看病吧。”
徐真人颔首,他一副淡漠之色,只在朱木彝的身上打量。
良久,方才慢条斯理地道:“陛下,这位贵人……无病。”
此言一出……
朱棣下意识地瞪了伊王朱木彝一眼,朱木彝打了个寒颤。
张安世也不由得心里一惊,这道人……居然……还真擅长医术?
张安世便笑了笑道:“你如何确定无病?”
徐真人道:“贫道擅一些观气之术。”
张安世显出几分惊讶,道:“这也能看出来吗?”
徐真人道:“自然,不过……”
他凝视着张安世:“倒是这位贵人,似乎……身子应当不适。”
张安世听罢,瞠目结舌,这好好的,居然点到他头上来了。
定了定神,张安世随即道:“我身子好的很。”
徐真人看着不甚高兴的张安世,反是微笑道:“好与不好,慢慢就知道了。”
听了徐真人的话,朱棣和太子朱高炽却俱都紧张起来,两双眼睛定定地打量着张安世。
朱棣道:“真人可看出他得的是什么病?”
徐真人道:“贫道见此贵人虽气色尚好,只是似有隐疾,这样长久下去,只怕……是要折寿的。”
张安世:“……”
朱棣脸色越来越铁青。
朱高炽也一时给惊的说不出话来。
张安世道:“我……我怎么听你像骗人?”
徐真人依旧神色自若,微笑道:“信与不信,都只是贫道的一家之言,贵人也不必介怀,平日里吃好喝好便是。”
张安世皱了皱眉,不由道:“你就说我得了什么病吧。”
徐真人道:“贵人就不要为难小道了,小道其实并不擅医术,至于小道的那点道理,只怕说了贵人,贵人也不懂,与其云遮雾绕一般将就去听,倒不如不要去细究。”
张安世:“……”
张安世莫名其妙的,竟有些慌。
有一句话叫做,但凡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别人说啥,自己也是不信的。
可对方直指自己,倒是教张安世有几分心虚了。
因为这道人,看着委实不像有什么破绽。
朱棣此时却更为在乎张安世的身体,不禁皱眉道:“真人……可有解救之法?此朕之子弟,定要全力而为。”
徐真人似乎意外于,朱棣会说全力而为四字。
却还是微微一笑道:“陛下,炼丹不易,小道为陛下炼丹,已花费无数的功夫。即便是供奉宫中,也已是竭尽全力,也未必能做到及时供应了。倘若这位贵人也要服食小道的丹药,小道担心……”
朱棣咬牙道:“无碍,给他吃!”
张安世:“……”
张安世觉得自己感动还是感动的,可现在却不是感动的时候。
徐真人便叹息一声:“既如此,那么……小道这便取丹药来,请贵人进丹。”
当即,便有宦官匆匆而去。
这徐真人的表现,始终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云淡风轻,好似对身边的事物,并不甚关心。
颇有几分,无欲无求,闲鱼野鹤的样子。
没多久,便见一个宦官取来了一个匣子。
徐真人揭开,当即……徐真人慢悠悠地道:“贵人服下此丹,且先看成效,十日之后,再来见贫道。”
张安世认真地看着那丹药,皱了皱眉头。
这东西黑乎乎的,足有鸽子蛋那般大。
于是便道:“陛下吃的也是这个?”
徐真人道:“此延年益寿丹……”
张安世道:“吃了当真能延年益寿?”
徐真人道:“自然。”
张安世又问:“若是不能延年益寿呢?”
徐真人道:“信者有,不信则无,若是贵人不肯吃,那么也无碍。”
张安世此时则是与朱木彝对视了一眼。
而后,张安世露出了得意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就拿这个,来欺君罔上的?”
这徐真人却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怎么,贫道的丹药……有什么问题吗?”
张安世笑吟吟地道:“你可知我是谁?”
“还望赐教。”徐真人微笑。
张安世道:“张安世!”
徐真人表情冷淡,只道:“都是芸芸众生,张安世也好,李安世也罢。不过是一个名姓而已。”
张安世冷笑着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朱木彝也打起精神,瞪着眼睛,大喝道:“对,你不见棺材不掉泪!”
徐真人依旧不为所动。
朱棣眉头却是皱得越紧。
倒是朱高炽,此时有些迷糊起来,这张安世扯了这么多,也没见扯到什么重点啊。
只见张安世凌然正气地道:“陛下,此道人乃是欺世盗名之徒,为了邀功请赏,欺君罔上,假借仙药之名,实是包藏祸心,居心叵测,恳请陛下……”
朱棣脸色微微一变,皱眉道:“张卿不妨将话说明白一些。”
这徐真人也慢悠悠地道:“是啊,贫道若有什么问题,贵人大可以直言无妨,何须要给贫道罗织这样的罪名呢?贫道乃方外之人……”
张安世却是露出了得意之色,道:“你当然没有问题。”
“嗯?”
张安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以为……我入宫来,是想从你的身上找到问题?”
徐真人依旧不露声色,声音平和地道:“既如此,那么……贵人何以如此指摘,教贫道置于这样难堪的境地?”
张安世冷笑道:“似你这样的人,既然能有名气,连宫中也能得知你的仙术,且还能够有幸入宫,面见天子,甚至为他炼丹,本身……你就是一个无懈可击之人。”
顿了顿,他接着道:“或者说……你定是一个……巧舌如簧,且浑身没有破绽之人,就好像……金忠金部堂一样,他自有一套糊弄人的本领……陛下,臣的意思是,金部堂将这糊弄人的本领,用在了正经地方,不似眼前这道人。”
朱棣面色带着几分微怒。
而徐真人却依旧含笑,他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冷静,却叹息道:“只凭这些吗?”
张安世倒是佩服起这道人的定力了,哈哈大笑一声道:“只凭这些当然是远远不够的。不过……你要明白,我是张安世,显然你也早知我的大名,我干的便是緹骑和侦缉的事,要拿你这等招摇撞骗之徒,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么,贫道倒是想要受教了。”徐真人依旧不急不慌的样子,顿了顿道:“只不过,倘若贵人若只是无缘无故的怀疑,或者想要栽赃构陷,那么……贫道虽也无能为力,却也只好恳请陛下,能够准许贫道云游在外,再不能侍奉陛下了。”
他这话,可算是绵里藏针了。
要知道,陛下如今就靠他的丹药撑着呢。
张安世若是当真找不到实打实的证据,他也只好撒手不干了,而陛下这边……张安世只怕也不好交代。
可即便是话里隐隐带着威胁,可这徐真人,却依旧还是神态自若地道出来,好像对于眼前的危机,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要知道,张安世在寻常人眼里,那可是能令小儿止啼的角色。
可他依旧嘴角含笑,一副从容的样子。
朱棣此时却没有做声了,而是看向张安世,他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倒是久久不言的朱高炽,心里已捏了一把冷汗。
他觉得张安世实在太莽撞了,倘若真怀疑错了,或者拿不出铁证,父皇若是震怒,只怕吃不消。
张安世笑了笑道:“我方才说过,你确实无懈可击,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从容,可见你这道人,定有几分本领。”
其实何止是几分本领,但凡能入宫的道人,哪一个不是成了精一般的人?
后世之人,可能只是从历史上的某些只言片语里,听闻某某方士为皇帝炼丹,只觉得这方士,不过是招摇撞骗之人,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必是獐头鼠目的角色。
却殊不知,此等人,有这样的胆色,且还能在宫廷来去自如,能获得皇帝的信任,其情商和智商之高,都已超过了天下九成九九之人。
张安世含笑道:“你身上无懈可击,若是从你身上来寻破绽,当然不容易。可我久在锦衣卫,却一直都清楚,历来欺世盗名者,一个人是行不通的,他们必定是团伙合作,所以……想要根本不必将精力,放在你的身上,只需放在你的团伙身上。毕竟……你们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守口如瓶,也不能做到无懈可击。”
张安世笑吟吟地看着徐真人。
徐真人依旧报之以微笑。
“可如何寻出你的团伙呢?”张安世慢悠悠地接着道:“其实这很容易,那就是给你制造危机。”
徐真人叹道:“贵人所言,贫道越发的听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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