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亦失哈虽不知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不过对他而言,其实已大抵能知道此事的真相了。
不过他也懒得继续去猜想了,因为……这和自己没有关系。
于是,他回到了司礼监。
在这司礼监里,东厂当值的几个宦官正在候命。
“大公公,如何了,陛下是否下旨弹压?”
“大公公,方才又有消息,又有十几个府邸被抄了,还死了不少人。”
“事情紧急,东厂已集结,只等旨意了。”
亦失哈微笑,压压手道:“急什么,天不是没塌下来吗?”
“啊……”
一个个愕然。
亦失哈落座,等小宦官给他斟茶来,他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地道:“你们啊,总是大惊小怪的,像什么样子!瞧一瞧锦衣卫,再看看你们,都说你们是宫里的人,这宫里调教出来的人,总该比外头的人更有气度一些,哎……”
他叹口气,几个宦官一头雾水,且一个个面带愧色。
亦失哈随即道:“好啦,都回去歇了吧,下个条子,让档头们带着番子不要轻举妄动。”
宦官们不敢追问,只好道:“喏。”
亦失哈继续喝着茶,慢条斯理的样子,若有所思。
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外头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这一次针对的是谁的行动。
他所能知道的,这必是张安世的手笔,而让他心情糟糕的是,张安世闹这么大,居然没有带上咱。
这就很严重了。
不管怎么说,厂卫也是一家,再者说了,这事陛下知情,张安世布置,却瞒了他亦失哈,这……不免让亦失哈心情颇有几分低落。
说到底……还是东厂没本事,连打下手都不配。
于是他慢悠悠地抬头,猛地看向几个东厂宦官,眼神突然变得森然可畏。
一个宦官迎着这目光,抖了一下,不知所措地道:“大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亦失哈翘了兰花指,揭开了茶盖,低头,收起了眼中那抹冷然,轻轻地将茶盏凑在唇边抿了一口,而后将茶盏搁下,才道:“没出息,这么大的事,后知后觉,闹出事之后,又一个个慌慌张张的模样,丢人现眼,给咱在外头跪着去,一群酒囊饭袋,要你们有什么用?”
众宦官自是不敢回嘴,纷纷说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去司礼监外头跪着去了。
……
“吴公,吴公……”
人流已如潮水一般地退去。
可留下来的,却是整个宅子的一片狼藉。
这被人称之为吴公的人,与其他十数人被打得七荤八素。
吴公被人搀扶了起来,更是面目全非。
此时,有人惊呼:“刘先生被打死了,没了气……”
“呀……”有人捶胸跌足,哀嚎道:“刁民安敢如此,胆大包天,真是胆大包天。吴公……这真是礼崩乐坏,人为猪狗了啊。”
众人哀嚎着,还有几个,躺在地上依旧动弹不得,显是肋骨断了。
一个已没气息的人,被人抬了出去。
这吴公只茫然地看着虚空,他紧抿着唇,沉默着,一言不发。
浑身的疼痛,并不紧要,可是这种屈辱,却令他刻骨铭心。
自呱呱坠地起的时候,他便好像因为自己的家族,而带着某种光环,此后渐渐成长,更是受人尊敬。
而今活了大半辈子,莫说是被人这样殴打,便是稍稍的冷遇都不曾见着。
此时的他,眼里闪烁着什么,似有一团怒火,在升腾而燃烧。
众人的哀嚎和痛骂,他充耳不闻,脸色冷漠。
“吴公,吴公……”
这吴公这才阴沉着脸道:“去查一查,厂卫出动弹压了没有。”
“这……”
吴公冷声道:“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有人匆匆而来道:“没有弹压的迹象,好像还愈演愈烈,如今京城和栖霞,尽为人海,闹得极厉害,吴公……”
吴公显得很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一般,而后,却慢悠悠地道:“这样看来,此事就颇有意味了。”
有人不解道:“吴公的意思是……”
众人看向吴公,到了如今,不少人已冷静了下来。
吴公冷冷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有人借此机会,教那刁民滋事!其目的,便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等便是沛公?”
吴公道:“显而易见。”
“可是……现如今……咱们难道要忍气吞声吗?”
“谁说要忍气吞声?”吴公凝视着众人。
这时候的他,显得格外的冷静,却是道:“采用这样的手段,就如是小儿手中持着一柄利剑,可此人却绝想不到,这剑乃是双刃,既可伤人,也可伤己。既然这是张安世的主意,背后又有陛下给他撑腰,那就好的很,倒不如……我等火上浇油。”
“火上浇油……”
此言一出,许多人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很快,便有人露出了欣喜之色。
“吴公的意思莫非是……”
吴公眯起了眼睛,眼中透着精光,道:“这些刁民,都该死,正好借此机会,送他们一程。而张安世既在背后怂恿,正好也可借此机会,将火引到他的身上,我倒要看看,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陛下是否还会袒护此子。”
众人闻言,皆是喜形于色。
不得不说,吴公虽只是稍稍的点拨,可一切他们都全明白了过来。
要知道,似这样的事,乃是他们最擅长的。
“如何行动?”
“这个容易。”吴公唇边似笑非笑地勾起,接着道:“我等尽力去吩咐人立即动手吧,此事不可迟疑,刁民不过是乌合之众,只需挑唆,便可成功。”
“好。”有人道了一声,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又道:“我这便去办。”
“我也去。”
众人纷纷主动请缨。
今日突然挨了这么一顿毒打,说实话,这种出于对张安世和那些刁民对刻骨仇恨,已是无法再压制了。
吴公也随之起身,道:“那……就送他们一程吧。”
他说罢,虽是鼻青脸肿,可眼里似乎透着笑意。
他没想到,张安世会出这么一手,玩此等狗急跳墙的把戏。
某种意义而言,这也给了他一次彻底整垮张安世的机会。
三日之内,世上再无张安世了。
……
“殿下,殿下……”
有人急匆匆地来到了模范营。
来人正是陈道文。
张安世一见他,一脸嫌弃的样子。
此时,他正与三个兄弟喝酒。
军中本不可饮酒,不过今日模范营沐休一日,所以才可放纵一日。
张安世看了他一眼,不甚耐烦地道:“你不好好地给我盯着,怎的又来?”
“殿下,陈同知……那边,有紧急的事,其他人他不放心,便让卑下亲自来奏报。”陈道文道。
张安世听罢,不禁狐疑起来,而后搁下了酒盏,凝视着他道:“你叔父怎么说的?”
陈道文道:“叔父说,果然他们开始有动作了。”
“他们是谁?”
“这……陈同知只说了他们。”
张安世却没有深究。
而后,他露出了振奋之色:“哈哈,果然……”
陈道文此时又道:“陈同知现在命卑下来询问殿下,是否现在可以动手?”
“动手?为何要动手?”张安世笑道:“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只是……殿下……此事太大了。”陈道文略显几分担忧道:“卑下以为……可能事情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张安世道:“不破不立,就是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怕个什么?这些人,真以为咱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吗?”
顿了一下,随即又道:“不必大惊小怪,一切照常,锦衣卫这边,死死盯着即可,等我命令。”
“喏。”陈道文应命,随即匆匆而去。
一见这陈道文走了。
朱勇活跃起来,看着张安世道:“大哥,这又是演哪一出?”
张安世道:“不该懂的不要去懂,男子汉大丈夫,没事用什么脑子。”
朱勇挠挠头,索性低头,继续喝酒。
丘松已喝醉了,他三杯就倒,却非要抱着酒坛子酣睡,那酒坛子里流了一地的酒水。
天色已晚。
至三更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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