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陈礼道:“许多消息都还零碎,不少的流言,卑下还未核实,所以也不敢奏报。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张安世挑眉道:“古怪?”
“布政使徐奇,确实是殚精竭虑,每日都出现在工地上,也修建了不少的钢铁的作坊,还让人开矿,征募了大量的民夫。可是……可是……这些日子,江西却有不少百姓,或入山为贼,或下湖为匪……”
张安世皱眉起来,随即道:“这也抄送一份简报,呈送宫中吧。江西的事,我不便去说,送至陛下的面前,一切自有明断。”
陈礼拱手道:“卑下遵命。”
……
刘观兴冲冲地来见朱棣,这些日子,他心情一直很愉快,作为礼部尚书,可谓是位极人臣,而如今,又得铁路大权。
只要死死抓住,这礼部的权柄,只怕要不在吏部之下。
至于那户部……
说难听一些,将来这户部手里流通的钱粮,未必有每年铁路的钱粮多。
刘观这一生,很多时候都有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分明自己什么都没干,可偏偏好运便送上门来了。
他这礼部尚书,如今可吃香不少,大量的职位空缺,无数的钱粮分配,令他一时之间,门庭若市,在朝中的风头,也渐渐变得开始变得一时无两。
说难听一些,从前那些转运使,一向都是肥缺。可现在,那些都算什么东西?
将来天下各布政使司和各府的铁路司、铁路局,那才是真正的肥差。
手中掌握着这样多的乌纱帽,他老刘家,只怕很快就要祖坟冒烟了。
此时,他恭谨地朝朱棣行了个礼。
朱棣手中捏着一份简报,却是瞪着他,怒斥道:“朕听闻,江西出了不少匪盗?”
“这……”刘观万万没想到,陛下此时竟会勃然大怒。
他忙道:“陛下,臣乃礼部尚书,不管匪盗之事,只怕此事,要问刑部尚书金纯。”
朱棣气呼呼地道:“朕是来问你!太平府修铁路,人人安居乐业,何以江西却是如此?”
“这……”刘观有点懵,老半天,他才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臣听闻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朱棣道:“你说。”
“听闻……有人对修铁路十分不满。”
朱棣深深地看了刘观一眼,挑了挑眉道:“你说的不满之人,是何人?”
“杨溥杨学士,一直希望能够主持天下铁路司。他仗着自己修建铁路之功,便一直认为,天下铁路的修建,志在必得。只可惜,陛下圣明,没有如他所愿。所以这杨溥,四处说江西铁路的坏话……”
朱棣凝望着刘观,唇抿成了一直线。
说起来,刘观可谓是打王八拳的奇人。
他这一生之中,可以算是将永乐朝的大臣都得罪干净了。
吕振、陈瑛乃是奸臣,他得罪。
太子和围绕太子身边的杨荣、夏原吉、蹇义人等,他也得罪。
在他看来,这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刘观自成一派,打你是什么人,管你权势通天,打你们一顿,我照样升官发财。
而现在这一番话,剑指杨溥,可杨溥背后是谁呢?
是太子和威国公。
不客气的说,刘观这番话,叫做逆天,属实已属于斗气化马,恐怖如斯的范畴了。
第376章 彻查到底
朱棣似乎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凝视着刘观道:“你的意思是,杨溥从中作梗?”
“正是。”刘观一派泰然自若之色,淡定地道:“现在流言四起,都说江西的铁路修不成。”
“陛下,这江西的铁路如火如荼,何以现今,人人都出此言?这岂是几个好事者即可闹出这样沸沸扬扬的风向的?”
朱棣背着手,来回踱步,微微低垂着头,像在思索着什么。
刘观继续进言道:“可见传播这些流言之人,身份绝不简单,杨溥负责铁路司……”
朱棣却在此时打断他道:“杨溥负责铁路司,就只因为记恨江西铁路修建,便敢说这样的话?依朕看,只怕这杨溥的心胸未必如此狭隘吧。”
“陛下。”刘观拜倒道:“有些话,臣本不敢言,只是今日陛下问起,臣不敢欺君,只好……斗胆尽言了。”
朱棣越发觉得蹊跷,他凝视着刘观,此时只抿着嘴,一言不发。
刘观道:“臣听说,原本杨溥是打算修建天下的铁路的,而且不少商贾也磨刀霍霍。”
朱棣一挑眉:“为何?”
刘观立即道:“太平府的商贾极多,当初修建太平府铁路的时候,多数订单都在太平府的各处作坊和商行那儿,不少商贾借此赚了大笔的银子,这只是区区一个太平府,陛下想想看,若是天下都修铁路,其中的利润何其巨大!臣敢说,这商贾所牟之利,要比此前多十倍、百倍。如此巨利,早已让人垂涎已久。而让杨学士来修筑,杨学士与他们合作早已行之有年,彼此熟络,那么许多的订单,便可落在这些商贾身上。”
“可陛下圣明,岂会让杨学士专断铁路?所以这铁路的差事,便落在了臣的身上,臣与江西布政使徐奇,也曾磋商过,认为与其让太平府的商贾提供钢材和枕木,不如九江府和南昌府自行督造,一来可以就地取材,二来,也是杜绝这些商贾牟取暴利,为陛下省下一些钱财。”
“可恰恰因为如此,那些商贾才含恨而去。陛下啊……商贾牟利,敢于铤而走险,如今臣与徐公二人,斩断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岂会不怀恨在心?所以市井之间,都在说江西的铁路必然要出事,更有人暗中在江西作梗,为的就是这江西的铁路修不成,到时那杨学士再出马,力挽狂澜,而那些商贾再尾随杨学士,趁机大发其财。”
“区区铁路,要修建何其容易,臣所虑者,乃是人心,徐公在江西谋划铁路,殚精竭虑,实恐不易,可有人伺机大造声势,又处处作梗,甚至……还在江西买通贼子作乱,臣敢问,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江西的铁路,事关天下,若江西的铁路能修成,即天下各省都自行修建,若是有人借机滋事,而使江西自行督造铁路胎死腹中,陛下……这是国家之福吗?”
刘观说着,落下泪来,接着叩首道:“现今陛下竟因这些闲言碎语来治徐公之罪,更要治臣之罪,臣与徐公万死不足惜,可一旦坏了铁路修建的千秋大计,使这铁路专断于杨溥为首的一群商贾之手……臣粉身碎骨,也难恕罪了。”
紧接着,又不断叩首。
朱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刘观。
说起来,没人喜欢刘观。
可刘观这番话听着,竟颇有几分道理。
最重要的是,朱棣不管此人之言是真是假,可朱棣至少相信这个人,并没有结党营私。
因为刘观这个人,朱棣是知道的,没人愿意和他结党。
朱棣沉吟着道:“此事,朕会令厂卫继续核实。”
“陛下。”刘观道:“臣倒以为,不必厂卫,臣亲自去即可。”
朱棣皱起眉头看着他,不解道:“你?”
刘观板直了腰身,大义凛然地道:“臣奉旨督促铁路事宜,江西乃京外第一条铁路,关系重大,臣怎敢袖手旁观?”
朱棣又来回踱了几步,才道:“也可。”
于是刘观道:“臣明日动手,陛下……臣请陛下……无论听到任何闲言碎语,切切不可有疑,这江西的铁路……必能成功……”
朱棣心里恨恨,入他娘,朕已砸进去了两百万两银子,都是朕一两一两攒出来的,眼下……似乎也只有姑且信之了。
刘观又道:“至于那杨学士……陛下如何处置?”
朱棣侧目,双目似利刃一般在刘观的身上掠过。
刘观大惊,忙拜下叩首:“臣多言,万死之罪。”
朱棣大手一挥:“朕只要铁路建成,其他事,朕不过问。”
“是。”
刘观出了殿,冷不然地擦了头上的冷汗,心里不禁痛骂:“好端端的,怎么会闹出贼来呢?”
虽这样想,刘观却依旧大喇喇的样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世上没有啥坎是过不去的,我刘某人,躺着都能一生富贵。
此去江西……正好散散心吧。
只可惜,没有整垮杨溥那个小子。
他心里有点遗憾。
若换做任何人,去整杨溥,只怕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可刘观不一样,刘观属于那种管你是谁,我都敢碰的人。
反正得罪了任何人,都能升官进爵。
根据多年的经验,他得罪的人越多,才有平步青云的希望。
不多日,刘观愉快地抵达了南昌府。
在此处,徐奇听闻,那里敢耽误,慌忙地领着上下官吏相迎。
刘观愉快地握着徐奇的手腕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陛下命我来,乃是督促铁路事宜,怎么样,如何啦,听闻车站已修成……不妨带老夫去看看?”
徐奇却是脸色青黑,支支吾吾的样子。
根据刘观多年欺上瞒下和贪墨的经验,他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他脸拉下来,随即道:“怎么了?”
徐奇一脸迟疑地道:“刘公……车站是修好了。”
“修好了为何不去看?”
“只是铁轨未铺。”
“铁轨呢?”
“铁还未炼。”
“那赶紧建作坊啊。”
“作坊还未修。”
“既是未修,可先对外购置一些钢铁,用来应急,陛下催促得紧,不可怠慢。”
“没银子如何购置?”
刘观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顿了顿,镇定地看着徐奇道:“银子呢?陛下拨付两百万两,尔等发行公债,不是也筹措了三百万两纹银?”
徐奇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刘观:“没了,都没了。”
刘观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要昏死过去,他大惊失色地道:“本官还未贪占一文半两,这银子怎么就没了?”
此言一出,顿觉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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