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张安世道:“你别急,这事得和姐夫说,姐夫好说话,我只要一说,他敢不答应吗?你等着吧。”
说罢,张安世便去前殿的詹事府左春坊,寻到了正在案牍前劳神的朱高炽。
“姐夫。”
朱高炽很高兴:“你倒还晓得来,来,坐下。”
张安世道:“瞻基说,他想出去玩一玩。”
朱高炽听的脸都绿了:“这孩子……越发不像样子了,若是父皇知道,责罚的可是本宫。”
说着,朱高炽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安世道:“姐夫,你也别急,孩子不懂事,不也正常吗?我思来想去,他只是一时糊涂,可若是拦着他,他每日心心念念,怕也不肯好好读书。我过问了他的学业,简直一塌糊涂,亏得我是他舅舅,若是他爹,我打不死他。”
朱高炽的浓眉动了动,隐隐有杀气。
张安世又道:“他这几日,总是走神,性子也变了,也不愿好好读书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要不,就让他出去走一走吧。姐夫放心,到时我调三百模范营的人来护送,断不会有事的。”
“这……”朱高炽犹豫地道:“得问问你姐姐。”
张安世道:“不必问了,姐夫啊……阿姐这几日,总是对你疑神疑鬼……你还是别问她的好。”
“疑神疑鬼?”朱高炽有点绷不住了:“本宫咋了?”
张安世道:“我也说不好,总觉得她提及姐夫的时候,话里有话,可能是我多心了。”
朱高炽叹了口气道:“本宫每日都在这看票拟,还能做什么亏心事不成?回头你得去好好劝劝,你们是姐弟,说话方便一些。”
张安世满口答应:“姐夫放心便是。”
朱高炽则道:“不过事关重大,就算你阿姐那边不说,父皇那儿……”
张安世道:“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忧心忡忡,说姐夫平日里没有主见。”
朱高炽瞬间脸色僵硬……
张安世道:“姐夫想也知道,陛下是何等的雄主,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孙临机决断,也有几分虎狼之气,姐夫平日里就是什么事都太犹豫了,惹得陛下有时不痛快,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能姐夫天性如此,可姐夫该拿出一点魄力给陛下看看了。”
朱高炽还是有些优柔寡断,喃喃道:“有你和模范营,本宫倒是不担心,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对瞻基有什么影响。他年纪还小,四处游荡,可不是好事。何况这几日,他都无心进学,若是再出去,就更没心思了。”
张安世道:“姐夫放心,我思来想去,这对瞻基极有好处,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姐夫,你听我的,准没有错的。”
朱高炽倒是认真地想了想,最后道:“也罢,你小心一些吧,还有……一定要周全,这模范营上下,一个都不能懈怠。”
张安世松了口气。
次日清早,晨曦刚刚洒落大地,模范营的人便悄悄地来到了东宫。
张安世则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朱瞻基的寝室,很不客气地弄醒了还在睡梦中朱瞻基,乐呵呵地道:“走,带你出去长一长见识,阿姐不知道吧……”
谁知道刚刚抬头往窗外一看,却见张氏就站在窗外头,正朝着他冷笑。
张安世心一寒,连忙摸摸朱瞻基的脑袋:“当我没来过,再会。”
张安世急急忙忙地除了朱瞻基的寝室,本想溜之大吉。
“回来。”
声音不大,但是张氏的声音很好地传达进了张安世的耳朵里。
张安世只好泱泱地到了张氏的面前:“阿姐,我不过……”
张氏的脸上倒没有怒气,但神色很是认真地道:“既要带瞻基出去,就一定要小心仔细,人交给了你,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待不起。还有现在天气寒,得给他加两件衣衫,他这几日肠胃不好,不要给他吃油腻的东西,给你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内,乖乖将人送回来。”
张安世连忙小鸡啄米地点头,乐呵呵地道:“是,是,是……绝不会出差错的。我是什么人,阿姐还不知道吗?”
张氏脸色温和一些:“瞻基这孩子,打小就畏惧我这个母亲,和他父亲也不亲近,唯独和你亲一些,宫里头,我已和母后知会了,母后也没说什么,只担心瞻基受了寒,总而言之,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你也什么样的给送回来。”
张安世边抬手擦自己的眼角,边道:“阿姐对我太好啦,我……我……”
张氏很是直接地道:“别装啦,你挤不出泪来的。”
张安世手上的动作直接顿时了,而后叹了口气道:“那我走了。”
当即,进去寝室拉着朱瞻基往外走,边低声咒骂:“定又是你出卖了我,哎……你这么小就爱告状。”
朱瞻基道:“我不能欺骗母妃。”
张安世默默叹气,不知该说点啥。
东宫外头早已预备好了车马,张安世抱着朱瞻基进了马车。
随即在扈从的护送之下,径直往栖霞去。
朱瞻基隔着车帘,像放飞的小鸟一般,眼睛瞅着外头的景色。
张安世心里却琢磨着……如何趁着这个机会……
好不容易抵达了栖霞,张安世下车,才将朱瞻基抱下来。在这儿,早有朱勇、张軏、丘松三人在此候着了。
张安世道:“先把丘松叉出去,他比较危险。”
丘松吸了吸鼻子,幽怨地看着张安世。
张安世只好上前摸摸他的脑袋道:“这是为了你好,你快去练一练你的肚皮吧。”
丘松倒也不挣扎了,乖乖道:“噢。”
随即就泱泱地走了。
朱勇见了朱瞻基,咧嘴便乐了:“呀,见过皇孙殿下。”
张軏也笑容满脸地道:“俺也早盼着皇孙来了,皇孙你要记得俺,俺叫张軏。”
张安世挥手:“别吓着他。”
朱瞻基道:“阿舅,我尿急。”
张安世便道:“来人……来人……”
叫人取了尿桶。
朱勇伸长脑袋去瞅,被张軏扯住:“二哥,别犯规矩。”
朱勇低声嘀咕道:“俺只想看看龙J有啥不一样。我与皇孙孰长。”
张軏:“……”
张安世恨不得一脚将这家伙踹飞,很是无语地骂道:“你这JJ长、见识短的东西,这也是你能说的?滚一边去。”
朱勇挨了骂,黑着脸躲一边。
张安世先预备了餐食,领着朱瞻基吃了,朱瞻基道:“阿舅,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张安世看了一眼朱勇,又看看张軏,才道:“我思来想去,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去了那地方,便晓得啥叫期望了,阿舅早给你安排好了,来,给他换一身衣衫……”
朱瞻基晕乎乎的……被换了一身布衣,然后便被朱金领了去。
当然,随行依旧有不少穿了便装的人保护。
走了不久,便见一个巨大的工棚,这工棚与隔壁的一个大炉子相连,而这儿,则是一个堆砌大量矿石的煤场。
许多人黑乎乎的,在这煤场里穿梭,而后将这煤炭捡起,随即便被人用独轮车推走。
“这是煤场,这儿的人,都是雇来分拣煤炭的,只有好煤,才能送去那儿分炼,再之后送去炼钢……”
朱金笑嘻嘻地接着道:“侯爷说啦,你在这儿待到下工,干几个时辰,到时他来接你。”
朱瞻基:“……”
朱金朝护卫使了个眼色,这些护卫则只在远处晃荡,随即,朱金招了一个工头模样的人来,吩咐几句,那工头点点头,领着朱瞻基便走。
朱瞻基看着这巨大的煤山,时不时有人用车马将新的煤炭送来,又有人将精选的煤炭送出去。
这其实只是最简单的一道工序罢了,正因为简单,所以在这煤山上穿梭的人,却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有许多,甚至只是比朱瞻基大一些些的孩子,他们浑身都被煤炭染黑,只有咧嘴时才可见他们的黄牙,像一只只猴子一般,在煤山中搜寻。
朱瞻基勃然大怒:“我不要干这个。”
工头抱着手,笑了笑道:“人送来了,不干可不成。”
朱瞻基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工头很是淡定地道:“朱老爷说啦,你确实是送来的富家子,可你家亲长说了,让你在此好好地干几个时辰,若是不干好,我这儿也无法交代。”
朱瞻基气咻咻的不想理眼前这工头,想要一屁股坐地上,却发现这满地的都是黑泥,顿时觉得作呕。
工头道:“这已是格外照顾你了,这里的活是最轻松的,那边炼钢和洗煤的才真正辛苦,好啦,好啦,小六儿,你来,你带着他。”
说罢,一个半大的孩子钻了出来,咧嘴道:“是,是。”
说罢,这叫小六儿的孩子,一把扯着朱瞻基便往煤山走。
朱瞻基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在黑泥里。
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忍不住口里骂:“阿舅又骗我……”
小六儿道:“你阿舅还活着?”
朱瞻基被吸引了注意力:“你阿舅呢?”
小六儿道:“早死啦,两个都死了,一个是病死,还有一个……靖难的时候被乱兵砍死的。”
朱瞻基道:“我阿舅为啥还活着?”
小六儿此时蹲了下来,开始分拣煤炭,边道:“我教你怎样捡……”
朱瞻基惊奇地看着他道:“你小小年纪干这个?”
小六儿骄傲地道:“寻常人可进不来这地方,这是俺娘托了人,才塞俺进来的,这里的工钱比别处高。”
“我不干这个。”朱瞻基冷笑。
小六儿为难看着他道:“你若不干,待会儿刘工头便要罚我,那我可遭殃了,你干一些,我帮着你。”
朱瞻基眼睛红了。
说实话,他平日在宫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叫唤一声,便有人应着。
现在孤零零的在此,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
小六儿在旁麻利地开始捡煤,一面道:“你瞧,这煤便好……那一块就不成……”
……
三个时辰之后,张安世的车马抵达了煤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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