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朱棣紧紧盯着朱高煦道:“谁晓得什么?”
朱高煦道:“谁晓得那天策卫的骁骑们不忿,他们毕竟是蒙人,性子比较直,当下……竟直接倾巢而出,奔着模范营去了。儿臣……迟了一步,来不及阻拦,儿臣……担心要出事,想了想,还是来禀告父皇……”
朱棣一听,脸色骤变。
朱棣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
在朱棣的瞪视下,朱高煦有那么一点点的惧怕,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天策卫……虽归儿臣节制,可儿臣节制的时日不多,这些鞑子……他们不懂规矩,此番……他们倾巢而出……”
朱棣已屡起了袖子,直接冲上去便按着朱高煦的乱捶:“入你娘,你这畜生,你又做了好事。”
朱高煦没想到,朱棣居然会直接就打,一丁点没给他辩解的机会。
他顿时哇哇乱叫。
徐辉祖在一旁已是急了,开始不安起来。
若是在以往,看到皇帝这样打自己的儿子,丘福无论如何,也要出面阻止,哪怕皇帝打在他的身上,也不希望汉王受辱。
谁教大家是过命的交情呢?
可现在丘福……整个人却是懵了。
模范营,他家儿子也在那啊。
这是骁骑啊,是从前的朵颜三卫。
朵颜三卫乃是大明招募的蒙古骑兵精锐,那模范营是个什么鸟……
丘福只觉得自己的脑壳空白一片,他虽平日事务繁忙,管不来丘松,也晓得丘松这孩子近来胡闹,可这并不代表,他的父爱比别人少。
这可是嫡亲的血脉啊。
此时,殿中传出汉王朱高煦的嚎叫:“父皇,父皇,儿臣……迟了一步啊,那些鞑子……不听管教……父皇……”
朱棣几拳下去。
却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
他年纪大了,再不复当初之勇,虽然他自觉得自己的心还是钢铁一般,血还是热的,可如今,打儿子方面,却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猛地手指着朱高煦,怒不可恕地道:“逆子,你真是逆子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与儿臣无关啊!儿臣也是关心张安世人等,所以特地来给父皇报信的。”朱高煦虽然嗷嗷叫着,可父亲的气力比之以往小了不少,他自觉得自己身体结实,此时依旧一口咬定。
到了这个时候,只要咬死了这和自己无关,那么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有本事让张安世来对质啊!
朱棣猛地看向徐辉祖,沉着脸道:“去,速速去,去栖霞,其他的账自然要算,可无论如何也要将张安世救下来。”
“喏。”徐辉祖没有犹豫,猛地狂奔而去。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都督的威仪了,终归人命要紧。
朱棣指着丘福道:“丘卿家也去……”
却见丘福哇的一下,眼眶一红,居然直接嚎哭起来:“臣……臣迈不动步子了。”
这可是曾经不可一世的丘福,是当初驰骋千里,杀人盈野的靖难名将,可现在……腿软了。
朱棣深吸一口气,他脸色惨然,口里不由自主地呢喃:“完了,完了……”
他当然清楚,这不是寻仇这样简单。
朱棣不是一个傻子。
骁骑刚出营,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一定是有人授意的。
而授意的人敢授意,那么一定是奔着杀人灭口去的。
“那区区五百新卒,如何抵挡得住天策卫骁骑,丘卿家,你……”
丘福一听,生怕朱棣说出节哀二字,瘫坐在地上,摇着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儿浑身都是火药……或许……或许……”
当然,其实这个时候,这些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朱棣猛地朝一旁的亦失哈道:“宣纪纲。”
亦失哈错愕地看了朱棣一眼:“陛下……”
朱棣不容置疑地冷喝道:“宣纪纲觐见。”
亦失哈是了解朱棣性子的。
一般情况之下,除了必要的奏报,朱棣极少宣纪纲来。
因为寻常的人,有锦衣卫的千户、百户们处置就够了。
而一旦直接宣纪纲来见,那么必然是天大的案子。
亦失哈此时会意,忙道:“奴婢遵旨。”
朱棣抬脚踱了几步,再没有去看丘福一眼,他的脸阴沉得可怕,双目之中,杀机毕露。
此时,他的血液也仿佛冰冷了,浑身上下,宛若被寒气所笼罩。
“丘卿家……”朱棣突然用一种出奇冷静的口吻对丘福道:“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丘福脸色惨然,似也察觉到了什么。
只有朱高煦觉得有些不对劲,父皇……怎么不追打自己了?
为何不对自己破口大骂了?
他战战兢兢的,又不敢站起来,只好继续跪在地上,心里胡乱地想着,接下来……若是父皇质问他的时候,他该如何回答,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只是……朱高煦有一种感觉,可能只是一种感觉……那便是这一切,似乎都和他原先预料的不一样。
这令他有一种,可能事态失控的滋味。
……
皇宫大内。
此时,在徐皇后的寝殿里,一个身影嗖的一下冲了进去,以至于门口的宦官连忙大呼:“伊王殿下,伊王殿下……您跑慢一点……”
徐皇后刚刚拿起一个茶盏,茶水还未入口,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伊王这个小子,虽然经常没规矩,不过极少像这样匆忙。
于是她轻轻抬头,凝视着来人,温和地道:“怎么了,你这又怎么了?”
伊王朱木彝一脸慌乱的样子,道:“不好啦,不好啦,嫂嫂,我亲耳听到,听到……汉王派天策卫骑兵去杀张安世……”
徐皇后手中的茶盅应声落地。
她豁然而起,惊愕地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我……”见皇嫂如此反应,朱木彝有些害怕,声音低弱地道:“我在武楼那里……”
“你还去了武楼?”
“那里当值的一个宦官……我……我……”
徐皇后的脸色越加难看,道:“千真万确吗?”
伊王朱木彝道:“是,是真的,皇兄一开始打了汉王,可后来,就不打了……”
这一下子,徐皇后便明白了,这一切可能是真实的了。
多年相守的夫妻,她太了解朱棣了,若是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出奇的冷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遇到了天大的事。
徐皇后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即便是镇定如她,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悲苦之色:“真没想到,会到这样的地步啊……这都是我纵容的缘故啊……如若不然,何至如此……”
说罢,眼眶红了,眼泪啪嗒的就落了下来。
伊王朱木彝看到许皇后这个样子,心中也觉得难受,便道:“我还要去打探吗?皇嫂……皇嫂……”
徐皇后强忍着泪,吸了口气,道:“不必去了,这些……和你无关了,无论什么事,自然会有王法,我一宫中妇人又能说什么……”
说罢,别过脸去:“你辛苦,去歇了吧。”
伊王朱木彝却是不肯走,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道:“可我担心嫂嫂,嫂嫂就当我不在此就好了,我去角落里蹲着。”
说罢,很乖巧地到殿中让人容易忽视的角落蹲下,双手抱着膝,可怜兮兮的样子。
……
徐钦匆匆地进入了徐静怡的闺房,边走边口里大呼:“阿姐,阿姐……”
徐静怡正笨拙地做着女红,只可惜,她似乎没有做女红的天赋,总是拿捏不住针线。
被徐钦这么一吼,徐静怡的玉手微微一颤,手中的针落下。
她凝眸抬头:“你……你……”
徐钦一脸焦急的样子道:“不得了,不得了,出天大的事啦,姐夫……”
徐钦一说姐夫,徐静怡便愠怒道:“你胡说什么。”
徐钦此时顾不上姐姐话里的责怪,忙道:“汉王派了一千多精骑去袭模范营,模范营,姐姐知道不知道,就是五百多个新丁,姐夫还在营里……他们说,这是奔着杀姐夫去的。”
徐静怡听罢,顿时骇然,立即蹙眉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道:“你不要胡说,这如何可能?”
徐钦信誓旦旦地道:“真的,真的,是伊王从武楼里打探来的消息,又教了个宦官出来送的信,说是贾宝玉死了,让阿姐别伤心,另请高明吧。”
徐静怡听到此,似已知道,这绝对是伊王的作风,那么……此事竟是真的?
她竟有些眩晕,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徐静怡又冷静起来,道:“在哪里,在哪里,我们这便去。”
“啊……阿姐……”徐钦道:“阿姐女儿家家的,可不能……”
徐静怡道:“我们徐家没有这样的规矩,男人遇到了危险,徐家的女子可有躲在这里的吗?”
她突然双眸凝起:“点了家将,去栖霞。”
当即,徐钦也大胆起来:“怕他个鸟,入他娘。”
……
宫中的事,但凡只要伊王知道的,那么必定徐家也会知道。
而一旦徐钦知道了,就等于满天下都知道了。
东宫这儿,太子妃张氏啜泣,擦拭着眼泪。
跪坐在一旁的朱瞻基也嚎啕大哭起来:“我阿舅没啦,我阿舅没啦,他死的好惨啊,一定被人大卸八块了,母妃,你不要哭,我会给阿舅报仇的……阿舅……阿舅……”
说着,似乎又想起了更伤心的事,边哭边道:“呜呜呜呜呜……阿舅还欠我七支冰棒,阿舅就这样没啦……”
说着,哭得要抽搐,吓得如丧考妣的宦官们,连忙将他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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