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重庆老Q
“你不觉得,陛下继位两年来,各种诏令和批示,隐隐有一股齐国之策的影子吗?”杜远兴郑重地说道:“陛下但有不测,太子继位,皇后临朝,我大秦恐会渐成齐国之附庸,民间遍地铜臭,世人皆以奇技淫巧之物为乐,弃礼仪,抛儒家,人心不再呀!”
……
太子孙宏相规规矩矩地站在皇后齐子依的面前,低着头,准备接受母后的斥责和训导。
“傻孩子,你才十三岁,尚不到露出锋芒之际。”齐子依怜爱地揉了揉太子的脑袋,“更何况,你父皇病重垂危,咱们娘俩还处于弱势的地位,就更要收敛锐气,吸气凝神,仔细观察哪些人是咱们的拥趸,哪些人是咱们的对手,又有哪些人暂时保持中立。如此,方能有的放矢,团结一批人,结好一批人,然后打击一批人,逐步建立我们的优势。”
“母后,儿臣知错了。”孙宏相抬头认真地说道:“儿臣的城府尚未修炼到位,有些操之过急,想迫不及待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为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常常在你外公面前行炫耀之举,发表一些幼稚而可笑的言论。其实呀,说到操之过急,你那位毅王叔倒是更甚于你。”齐子依笑着说道:“今日殿中集议,咱们总算取得了一点点优势。至少让群臣对毅王生出几分忌惮之心,让其野心暴露于朝堂之上。”
“母后,内阁五位辅臣为何始终不表态?难道他们都站在毅王那边?”
“未必竟然。”齐子依摇摇头说道:“除了首辅杜远兴,余者皆可争取。”
“嗯?”
“内阁五位辅臣,但首辅只有一个。”
“儿臣明白了。”
“另外,从今日起,任何不明来历的食物和饮水,绝不可轻动,务必要让贴身太监亲自试过之后,方可延后食用。”
“母后担心……”
“你要知道,这个宫里不是每个人都像娘这样体恤人的生命。”齐子依幽幽地说道:“历朝历代,为了谋夺皇位,各种不择手段,桩桩阴险肮脏的事,那可是数不胜数!”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秦新军
1681年9月20日,镇江。
“邓总兵,我这边为何没有收到任何部队开拔的命令?”齐国陆军驻大秦新军左翼总教习、翎麾校尉(中校)陆廷友勒住缰绳,将马停在左翼总兵邓传平的面前。
“陆总教习,昨夜凌晨四时,本官收到南京都督府的军令,要求将左翼本部两千五百名官兵全部机动至江宁县,参与一场实战演练,以观新军训练成效。”邓传平正色说道:“此次演练,着重于实战,以应对突发性军事变动。故而,都督府暂时未予你们齐国参谋团通报。”
“可否将都督府的军令让我一观?”陆廷友犹自怀疑。
娘的,就凭你们大秦军方的磨蹭性子,还有漏洞百出的军事计划,怎么可能一点端倪都没显现,以至于我齐国陆军驻南京参谋团没有发出任何指示和信息过来。
“陆总教习,本官刚才已经说了,此次机动演练,着重于实战,所有传达的军事命令皆为观后即焚,以确保军事行动的保密性。”邓传平颇为不耐地说道:“再者而言,我大秦新军机动演练,何须要知会你们?你等不过是我大秦请来的军事教习而已,需谨守本分,且莫干预我大秦军务!”
“……”陆廷友被一阵抢白,呛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驻马在道傍,怔怔地看着邓传平打马而去,扬起一地的烟尘。
狗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陆廷友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只觉得此时气血上涌,恨不得拔出指挥刀,劈了那位大秦新军左翼总兵。
三年前,大秦仿齐国陆军模式开始建立新军,准备切实提升秦军的武备水平和战斗力。众所周知,一支近代化军队,尤其是全火器部队,其战斗力的体现不是仅仅勇敢就行,也不是仅仅靠武器装备的先进,更重要的还在于军队平时的作战训练和掌握武器性能的程度。
而齐国通过数十年的煊赫战绩,尤其是在大陆干预战争中未尝一败神话,都充分展示了齐国军队强大的战斗力。当年,孙可望与一众军中将领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除了试验性地派遣了数十名军事“留学生”到齐国学习专业的军事技能外,还高薪聘请了一百多名齐国军事教习,不远万里来到大秦,专事负责新军的训练以及一些重要军事部门的实际操作。
齐国军事教习秉承着齐国陆军一贯的严谨风格,对大秦新军的操练也倾注了大量心血,表现出很强的职业操守和责任感。这些教习治军严明,奖惩分明,不仅为大秦新军灌输了大量近代陆军的理念,还要求在大秦官兵中严格执行齐国陆军的各项军事条令,严肃部队风纪。甚至连武器的维护保养,教习们也都要费心劳力地去操持。
齐国陆军官兵皆属职业军人,常年刻板的军中生活,养成了他们极为认真的性格,在教习训练工作上也是一丝不苟。
曾有大秦都督府官员视察新军时,对此是深有感触,评价齐国军事教习“任上终日料理兵事,刻不自暇自娱,尝在厕中,犹打旗语传令”。不仅如此,齐国教习对部队的纪律管理也极为重视,对官兵管束极其严厉,惩罚极为严格,在大秦新军中曾流传着一句“不怕军门,就怕教习”的说法。
在齐国军事教习的训练和管理下,大秦新军的建设、发展、正规化等几个方面均大有起色,其训练和管理水平也迅速地接近了北明、卫国、吕宋等国的水平,战斗力远超秦国其他旧式军队。
然而,古老华夏大地一直有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齐国与大秦同宗同源,文明和语言更是一脉相承,但毕竟是分属他国,而且齐国在大秦还拥有很强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随着齐国教习在大秦新军中的地位和威望不断提升,大秦军方高层也开始有了一个最担心的心病,齐国人是不是准备把这支秦国最强大的新军掌握在他们手里?
随着齐国教习在军队中的管理日细,地位与威望逐渐提升,这份猜忌也日渐加深。大秦新军虽然已逐渐成为一支近代化的军队,但客观地说,中高层却依然是传统的封建官僚思维,在他们眼中,专业与技能虽然也重要,但听话和忠诚才最应该放在第一位。
大秦新军部分中高层军官,由于齐国军事教习严格的管理早就颇多怨言,甚至早就看齐国教习不顺眼了,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另外,齐国军事教习出于对大秦新军的发展前途考虑,曾数度建议大秦都督府,杜绝军队将领之间的裙带关系,革除不合格的军官,严禁地方帮派体系在军中蔓延。此举,无疑得罪了新军中不少中高层军官。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怀恨在心的新军将领不是有意无意在训练中磨洋工,就是明里暗里对齐国军事教习阴奉阳违。这些恶劣行径往往会让齐国军事教习暴跳如雷,斥为兵痞,但面对这群深谙人情世故,圆滑至极的军中将领,很多时候也只能无可奈何。
不过,考虑到秦齐之间的传统友好盟国关系,大秦新军中的“挑事”之人,也不敢做得太过,更不敢做到明面上来,以免彻底得罪齐国人。双方就在这种磕磕碰碰的情势下,勉力将大秦新军的战斗力和武备水平缓慢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总教习。”新军左翼千总熊仁甫骑马从旁经过,并递给他一个水壶,“天气炎热,喝点水吧。”
“我不渴……”陆廷友没好气地说道,但递过来的水壶已经塞到他手中,并且,随着水壶递过来的还附着一张字条。
熊仁甫朝陆廷友点点头,然后径直打马向前奔去。
“南京。”趁着无人注意之际,陆廷友偷偷地打开了字条。
“南京?左翼两千余官兵打着去江宁演练的名义,却要进入南京城,难道是……”
“兵变!”旁边的陆军教习、御武校尉(上尉)谢根山低声说道。
“没错!”陆廷友将字条揉成一团,然后塞入嘴中吞到腹里,“一会停驻休息时,你带几个人,马不停歇,立即先行赶往南京,报于我齐国陆军驻南京参谋团。”
“是,长官!”
……
9月21日,凌晨,三时,紫禁城乾清宫。
昏厥十余日的承德帝孙征灏终究没有熬过生死之关,三日前,驾崩于乾清宫。内阁当即宣布,全国举哀,禁婚假、止娱乐,全城百姓一律着素服。
今天是承德帝驾崩第三日,也是停灵的第一天,巨大的楠木棺椁停放在大殿之中,大行皇帝此时已经被入殓在其中。昨日大敛,一百二十套冠冕衣物和六玉(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按照礼制分列棺椁四周。传统祭祀天地四方的礼器,即以璧礼天,以琮礼地,以圭礼东方,以琥礼西方,以璋礼南方,以璜礼北方,敬告上天,大秦皇帝归去。
即将继位为帝的太子孙宏相已换上最重的“斩衰”服,一种以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丧服上衣是为“衰”,以此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
按制,大行皇帝停灵期间,所有宗亲大臣,皇子命妇等都要为大行皇帝守丧。跪于地上的毅王孙征淇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伸手揉了揉发麻的右腿,然后挥手招来侍候的太监,将他扶坐在一辆轮椅车上,便要离去。临走时,回头看了看跪于灵前的孙宏相,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此时,已荣升大秦皇太后的齐子依身着次重的齐衰服靠坐在门廊处,呆呆地看着殿内那副巨大的棺椁,对于毅王孙征淇的离开,似乎浑然不觉。
“太后。”贴身宫女凝珠轻轻地走到齐子依身侧,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何事?”齐子依问道,声音沙哑而干涩。
“徐州、镇江、扬州、滁州四地出现军队异动。”凝珠伏低身子,小声地说道。
“该来的,终究要来。”齐子依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么一闹,会死多少人。”
“……太后,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凝珠提醒道。
“去将太子唤来。”
“是。……太后,太子已于大敛当日,继位新君了。”
“哦。……那就将皇帝请来。”
片刻,新君孙宏相来到齐子依面前,疑惑地看着母亲。
“待会我要出宫一趟,你在宫里万事小心。”齐子依叮嘱道:“回到寝宫后,在丧服里内罩板甲,腿脚手腕处也需防护。还有,将这两把手铳带到身上,以防万一。”
“母后,贼子可是要发动了?”孙宏相从母亲手里接过两把燧发手铳,面色平静地问道。
“可能是天明时分,也可能更晚一点。但此时,小心无大过。”齐子依拍拍孙宏相的肩膀,“在宫里,保护好自己,还有弟弟妹妹。……有为娘在,一切都能扛过去。”
“儿臣省的。”孙宏相点点头。
“我儿要长成大人了。”齐子依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
随即,齐子依在几名宫女和侍卫的护卫下,朝宫外而去。
……
庆阳王府,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冯维武(冯双礼之子)被管家唤醒后,刚刚升腾起的怒火,瞬间又被管家禀报的话语给生生熄灭。
“太后一个人来的?”
“回王爷,太后乘坐一抬软轿前来,身边只带数名贴身宫女和侍卫。”管家惶恐地说道:“此时,太后正在会客大厅等候。”
“哦。”冯维武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立即与我更衣。”
待冯维武匆匆赶到会客大厅时,太后齐子依好整以暇地喝着茶,面色平静,仿佛就是一个临时来串门的客人。
“臣,参见太后。”冯维武朝齐子依恭敬地深施一礼。
“庆阳王无须多礼。”齐子依放下茶杯,看向这位大秦元老之后,“深夜拜访,扰了庆阳王,本宫在此赔礼了。”
“太后,使不得!”冯维武闻言,再次深深一躬,惶恐地说道:“老臣不敢当得太后之礼。”
“庆阳王,大秦现在需要你,本宫和新君命悬一线,也需要你来救命。”齐子依看了看外面依旧漆黑的夜色,不再浪费时间,直言以告,“现在有人趁先帝尸骨未寒之际,意图作乱,欲行废立之事,庆阳王可能护我孤儿寡母?”
“……”冯维武眼睛立时眯了起来,顾左右而盼,并不回应。
“前明广德二十一年(1675年),乞尔海子一战,某人一直耿耿于怀,深恨已故庆阳王(冯双礼)未予及时救援,以至遭清虏重兵围攻,落得一身残疾,痛失太子之位。”齐子依轻声说道:“庆阳王可曾想好将来如何应对?”
“嘶……”冯维武闻言,立时眼神一凛,抬头看向皇太后。
“庆阳王乃是两朝元老,我大秦肱骨之臣,再加之已故庆阳王有定鼎我大秦之盖世功勋。本宫以为,庆阳二字,可更为一字。”
“太后,南京附近所驻军马,可有不少是毅王一系。”冯维武沉声说道:“而且,新军左右二翼总兵,更是毅王党羽,驻防地就在镇江和滁州,须臾间便可奔至南京。”
“轻兵奔袭南京,随行必然不便携带火炮。”齐子依说道:“南京城高墙厚,京营兵马且有万余,出城野战不堪,但要阻敌于城外,自当不难。”
“无君命,不得妄自调动京营兵马。”
“如此,庆阳王接旨吧。”齐子依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份盖有玉玺的圣旨,递给冯维武。
“臣遵旨。”冯维武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接过圣旨。
“太后,京中五城兵马司如何应对?皇宫禁卫军还算可靠?”
接过圣旨,应下皇太后允诺的一字并肩王,冯维武算是与太后及新君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便小心地提醒南京城中尚有部分毅王军队势力。
“五城兵马司和皇宫禁卫军,本宫自有成算。”齐子依说道:“庆阳王只需将城外兵马挡在外面即可。如此,谋逆之人便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唯有束手就擒。”
说服了冯维武,齐子依便不再停留,于王府偏门外乘坐软轿径直离去。稍顷,庆阳王府灯火陆续点起,人声鼎沸,不断有人奔出府门,朝京营几处驻地而去。
“太后,我们回宫吗?”贴身宫女凝珠轻声问道。
“不,我们去见见永昌王(已故永昌王白文选之子白绘)。”齐子依说道:“趁着天色尚未大亮,我们再去拉一道保险。”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谋乱
1681年9月22日,南京,阅江楼。
阅江楼位于狮子山巅,地处扬子江畔,早在前明洪武七年(1374年),明太祖朱元璋欲修未成,仅建有阅江楼地基后停工。大秦永兴元年(1676年),孙可望受禅称帝,江南士绅为了讨好新朝,捐资四十万两白银,复建阅江楼。
历时三年,阅江楼正式竣工,敬献于大秦皇室。阅江楼整体成品字型,主翼面北,左右两翼分据东西,两翼均可观赏长江风光。主楼通高近五十米,外观4层暗有3层,共7层。阅江楼两翼各以歇山顶层次递减,屋顶犬牙交错,高低起伏,跌宕多变。屋面覆有金色琉璃瓦并镶有绿色琉璃瓦及缘边,色彩鲜丽。
平日里,南京城中众多的达官贵人都会相携于该楼,或眺望江水抒发胸臆,或品啄酒水继而吟诗作对,成为京城中最为值得“打卡”之地。
而今日,齐国驻大秦公使馆及海陆参谋团百余名军官进驻于阅江楼,并在周边设置警戒线,婉言劝退欲来此地的“文人骚客”,声称齐国驻大秦军政人员借住该楼,召开为期两天的闭门会议。
那些被劝退的大秦文人学者、达官贵人为此甚为不满。一帮偏居汉洲大陆的“南蛮子”,随便在南京找个酒楼驿馆开劳什子会议不行吗?强占阅江楼,阻我观赏大好江山美景,说不定就耽误了一首传唱千古的诗句诞生。这些齐国人,尽做些煮鹤焚琴、大煞风景的事。
去休,去休,反正此刻整个南京已然乱了起来,且去寻个安全之所暂避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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