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446章

作者:上汤豆苗

南周步军大阵就此垮塌。

三千骑兵从三个方向杀入大阵,所到之处血流漂杵。

李存年于绝境之中迸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最终被唐临汾居高临下挺枪刺穿胸膛。

步卒溃败形成的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定山营的骑兵虽然在操练上未曾松懈,可是他们终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厮杀,能够与战阵经验极其丰富的藏锋卫拼到现在,已经称得上舍生忘死。只是一旦他们心中有了惧意,实力就会断崖似的下降。

裴越对于战场局势的洞察力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当即以身后的裴字旗作为引导,指挥藏锋卫发起最后的强攻。

定山营迅即崩溃,战斗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二公子,快走!”一名亲兵挥刀帮方云松挡住侧后方袭来的长枪,声竭力嘶地吼着。

方云松双目泛红,扭头望着惨烈的战场,他的部属不断倒下,甚至有人承受不住这种生死间的压力拨转马头逃跑,可是很快就被北梁骑兵追上然后了结性命。失败的结局已经成为事实,无论此刻他心中的愤怒与恨意翻涌不歇,成军不到十年的定山营注定将在今日消亡。

他用颤抖的语调嘶吼道:“撤军!”

在一百多名忠心亲兵的护卫中,方云松杀出一条血路,朝着西南方向不惜一切地奔逃。

所谓撤军其实就是放弃幻想各自逃命。

主将既走,定山营的大部分将士便失去了所有斗志,除了极少数人继续死战到底之外,有人如无头苍蝇一般逃窜,有人干脆下马投降,再加上远处被藏锋卫杀得四处逃命的步卒,整个战场犹如混乱至极的修罗场。

藏锋卫应对这种复杂的场面可谓得心应手,他们以二十骑为一队,除去那些放下兵刃蹲在地上举手投降的敌人之外,如张开的大网一般猎杀溃散的南周军卒。

方云松回首望着这一幕只觉心如刀绞,可是他不敢稍有停顿,因为在他后面有两队骑兵穷追不舍。

裴越与谷范各自带着百余骑兵,仿佛两道飓风一般奔袭前行,在追击的过程中逐渐汇合。

第838章 风继续吹

约莫半炷香过后,方云松身边已经再无一人,面对将自己团团围住的藏锋卫骑兵,他伸出右手探向箭袋,却只摸到两支箭。

裴越缓缓策马向前,谷范跟在他身边。

方云松的右手不断握紧又松开,如是重复十余次后,他终于开口说道:“在我死之前,能不能提一个问题?”

裴越微微点头。

方云松盯着谷范,神情复杂地问道:“我想知道你们如何做到,让主力骑兵悄无声息地渡江南下。”

裴越看了一眼旁边沉默又坚韧的谷范,平静地说道:“五峰水师顺流而下,你们在天沧江上游的监控力度必然会减弱,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方云松摇头道:“你们没有足够的船。”

裴越淡淡道:“明面上确实没有,而且上游的几处大渡口依旧掌握在你朝水师之中。只不过天沧江绵延数千里,你们想要肃清全域也不可能。以往我们没有那样做,是因为没有必要,定州水师只要不惜伤亡,足以护住蒲圻城与江陵城之间的浮桥。”

他顿了一顿,略带嘲讽地说道:“说起来,这次还要感谢你的四弟。”

方云松下意识握紧手里的长箭,眼中涌现愤怒与悲伤的情绪,因为他终于想起一件事。

在大半年前,他奉父亲之命前往天沧江上游迎接方云虎,当时凭借一手厉害的箭术帮老四挡住后面的追兵。方云虎之所以能够从北梁逃回来,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北梁那个程家的帮助。

将时间再往前推,程家暗中勾连南周军方,利用水运走私货物牟取暴利,成为方谢晓安插在北梁境内的一颗棋子。

程家不仅有船,而且还掌握着水文信息与几处隐秘的渡口,在五峰水师主力东进的前提下,拼尽全力倒也能将四千骑兵送到南岸。

裴越遥望着脸色铁青的方云松,冷声道:“当初方云虎设局的时候,我就好奇他打算如何逃回南面,所以特地留了一个心眼。只是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用上程家这颗棋子,更没想到令尊会像失心疯一样偷袭江陵城。”

“放屁!”

方云松厉声道:“如果不是你们北梁咄咄逼人,囤积数十万重兵在边境线上,甚至将我朝的江陵城占为己有,家父何至于要这样做?你们将黑的说成白的,将无耻说成正义,打着和亲的幌子在我朝飞扬跋扈,何其可笑!”

裴越摇摇头,淡然地说道:“我没有兴趣跟你讲道理。”

谷范闻言立刻策马向前。

方云松满面不敢置信的神情,随即用尽体内最后的力气,先后射出那两支长箭。

谷范面色如常,轻松挥剑斩落。

片刻过后,他带着方云松的首级来到裴越面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裴越看着他依旧沉郁的表情,想了想说道:“南琴姑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仇可以慢慢报,总要给自己一点缓冲的空间。方云虎已经授首,如今方家老二也死在你手中,你打算一辈子扮着孤独寂寥的模样?”

谷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多谢。”

裴越没好气地说道:“谢个屁。”

谷范怔了怔,随即抗议道:“喂,我可是你兄长,想当初在绿柳庄,要不是我出手相助,你小子早就……”

裴越静静地望着他。

谷范终于说不下去,轻叹道:“我会放下过往那些事情。”

裴越催马靠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稳地说道:“这样就对了。”

众人返回战场,然后开始清扫残局以及收回箭支。

此战收获着实不小,不仅打残南周本就珍稀的骑兵部队定山营,还击溃宁国大营的五千步卒,虽然不可能做到全部歼灭,但是足以造成南周西部防线的进一步空虚。

最重要的是,在定山营溃败之后,藏锋卫缴获大批军马,为接下来奔袭于这片辽阔大地打下坚实的基础。

谷范望着周遭那些满面悍勇之气的藏锋卫将士,问道:“接下来去哪?”

裴越扭头看着东方,决然道:“江陵城。”

……

建安,皇城,大庆殿。

庆元帝望着下方嘈杂喧闹的场面,脸色显得很不好看。

当内阁放出要清丈田亩的风声之后,朝野上下登时一片哗然。对于构成整个南周朝堂的门阀大族来说,此举无异于挖断他们的根基。纵然这些人掌握的金银和土地可以让子子孙孙享用不尽,但是没人愿意拿出来献给朝廷。

若非首辅徐徽言用自家的清河县与冼家的永和县作为试点,反对的声浪足以将他湮没。

纵如此,他这些天的日子也不好过。

没等这件事掰扯出一个结果,北境传来的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将所有人劈个外焦里嫩。

镇国公方谢晓提兵攻打江陵城!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主战派还是主和派皆是惊怒交加,因为所谓的联姻和亲分明是个幌子,只是为了制造偷袭江陵城的机会。如果没有皇帝陛下的允许,没有内阁首辅的配合,方谢晓就算是突然有了疯疾,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除非他想造反。

群臣这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先前关于联姻和亲的争论就像一个笑话。

即便小部分人能够明白庆元帝的良苦用心,可是余下的官员仍旧不赞成这种手段。如果方谢晓能够成功倒也罢了,夺回江陵城的好处无需赘述,可若是拿不下来呢?

那意味着朝廷将陷入绝对的被动,再想与北梁修复关系近乎不可能。

唯一的好处,或许只是在这种混乱的局势里,没有人再反对清丈田亩的国策。

一片嘈杂之中,拒北侯冼春秋忽地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如今木已成舟,老臣认为应当上下一心,给予镇国公最大的支持!”

庆元帝和徐徽言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意外之感。

这个局极其隐秘,从始至终都只有这对君臣和方谢晓知道内情,之所以将冼春秋排除在外,不管事后的说辞为何,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无法在最紧要的大略上相信这位从北梁叛逃而来的老将。

庆元帝本已做好冼春秋跳出来唱反调的准备,没想到此人竟然会支持方谢晓。

当即便有一位文官站出来驳斥道:“老侯爷久疏战阵,恐怕早已忘记兵事之凶险。按照镇国公送来的奏报,如今战事已经过了数日,江陵城却久攻不下,北梁边军难道会坐视不管?一旦国战爆发,梁军倾巢南下,到时候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冼春秋勃然道:“事已至此,我等更应该精诚团结,岂能让梁人看笑话?镇国公精于兵事,麾下将士骁勇善战,本侯不相信十余万大军啃不下一个江陵城!尔等休再多言,若是让本侯再听见畏战怯战之语,定要恳请陛下治尔等通敌叛国之罪!”

方谢晓不在,冼春秋便是毫无疑义的军方之首,这番话掷地有声,竟是将所有文臣反对的声浪压了下去。

庆元帝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道:“不必议了,就依拒北侯所奏,军机处和内阁通力合作,务必要给镇国公最大的支持。”

“臣遵旨。”

应答声稀稀落落,唯独冼春秋宏亮的嗓音穿透整座大殿。

朝会结束之后,冼春秋独自走出皇城,虽然他已经是花甲之龄,可是步伐依旧稳健。

秋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鬓发。

老者神色复杂地轻声自语道:“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事啊……”

似有几分惋惜,亦有些许快意。

第839章 千里棋局

深夜,蒲圻城。

巩城侯府,外书房之中。

镇南大营主帅郭兴坐在太师椅上,左首是定州水师提督李元同,右边则是一位相貌平平气质普通的男人,他就是从渝州匆匆返回的台阁兑部主事钱冰。

虽然钱冰的官职听起来一点都不威武,可郭兴和李元同对其的态度非常亲善,因为这些军方大人物深知台阁密探的能力,一部主事当然有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

将时间推回到江陵之变发生前,裴越的诸般筹谋之所以能够顺利推行,钱冰这个信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此刻郭兴的目光停留在房中第四人身上,虽然此人一身普普通通的斥候装扮,且自承一叶扁舟渡江北上故而略显狼狈,但是钱冰却说他就是兑部副主事戴立宇。

郭兴一边暗自感慨台阁中人深藏不露,一边语气略显振奋地问道:“你方才所言是真的?”

戴立宇恭敬地回道:“禀侯爷,此战乃是下官亲身经历,不敢有半句虚言。今日午间裴侯爷率领藏锋卫,击溃南周定山营与宁国大营五千步卒,战果确凿无疑。”

郭兴和李元同眼中都难掩激动之色。

其实他先前通过钱冰得知裴越的安排,一时间难免有些抵触。当时按照钱冰的转述,裴越担心南周有奇袭江陵的意图,故而请他借助轮转的名义暗中增加江陵的守军,又让定州水师在战事开启后利用天沧江的支流退回大梁境内。

如是种种,令人眼花缭乱,在老成持重的郭兴看来无异于小孩玩闹。只不过先有开平帝的密旨,后有钱冰代表太史台阁的态度,郭兴不得不配合裴越,心中略有无奈之感。直到此时此刻,听着戴立宇详细分说南岸的战况,他才明白裴越看似胡闹的两步棋有多么关键。

一念及此,郭兴饶有兴致地问道:“裴侯下一步有何打算?”

戴立宇看向钱冰,显然二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互通消息,后者微笑道:“侯爷,裴侯爷之所以选择当时离开江陵城深入南周西部境内,一方面是等待藏锋卫主力南下支援,另一方面就是要不断削弱南周西部防线的有生力量。”

郭兴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地形图,沉吟道:“他想动用思州的昌平大营?”

钱冰颔首道:“好教侯爷知晓,如今台阁坤部荆主事还在渝州境内,他已经彻底控制那个勾连南周的程家。如今我们故意示弱,让镇南大营放弃对浮桥的争夺,逼迫南周五峰水师困守于江陵水域,他们在天沧江上游已经露出破绽。”

李元同赞道:“好方略。”

郭兴看了他一眼,颔首叹道:“裴侯年纪虽轻,眼界却非老夫所能及也。此番他以江陵为诱饵,后发却先至,让南周边军和水师不断朝此处汇聚,势必会让其他地方的防卫力量变得空虚。”

钱冰恭敬地说道:“裴侯之意,梁周之争在于江防和渡口,只要破除南周水师对天沧江的控制,掌握第二座江陵城,打造第二支定州水师,则百年夙愿终可达也。如今以江陵城拖住南周主力,以尧山大营威胁无为、天长二城,以定州水师对抗五峰水师,我们应该集齐全部力量,调集大军从天沧江上游强渡,一举攻下南岸的汉阳城。”

他顿了一顿,极为罕见地露出一抹锋芒:“如此而为,大事可成矣。”

书房内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又热切。

郭兴想起昨日接到的明旨,终于明白开平帝为何会对裴越如此器重,能够在丢失先机的局势下以自身为诱饵,利用夹缝中的一丝机会找到致胜并且扩大战果的关键,这位年轻权贵足以称得上当世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