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444章

作者:上汤豆苗

方谢晓面色缓和些许,其他人无不心情复杂。

一方面总算能够彻底安心,将心思全部放在攻城之上,另一方面自然是感到惋惜,倘若水师能够再来早一些,北岸梁军肯定不敢这般从容地派兵支援,除非他们舍得用那支银子堆出来的定州水师拼命。

方云天平静地说道:“父帅,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如今江陵城内的守军大概有四万人,末将建议继续增调兵力。”

南周边军共有三座大营,不同于大梁在边界上囤积重兵,他们采取的是阶梯型的防守策略。三座边军大营是第一道防线,以石门关为代表的关隘和重镇是第二道防线,然后才是围绕建安城构建的最后一道防线,从这里也能看出南周本质上处于守势,不像大梁那般咄咄逼人。

除去正对江陵城的承北大营之外,另外两座分别是东边扼守无为、天长一带的临江大营,镇守西面诸多关隘的宁国大营。

方谢晓身为总理军务大臣,当然有权力调动任意军镇的兵力,只是之前出于保密的考虑,他的所有安排都局限在承北大营之内。如今速胜已经很难达成,江陵城内守军数量超出预估,南周水师顺利掌控这段水域,裴越带着两千骑兵变成丧家之犬,局势变得非常明朗。

长久的考虑之后,方谢晓对方淮说道:“传我帅令,命宁国大营抽调四万步卒,五天之内赶赴江陵城下。”

“遵令!”方淮领命而去。

众将略有不解,从距离上判断,东面的临江大营要更近一些,从那边抽调兵力更加方便,为何国公爷要舍近求远?

没过多久,一条军情急报便验证方谢晓这个命令的正确性。

“北梁尧山大营倾巢而出,天沧江下游出现不少北梁战船,似有渡江攻打无为城之意!”

方谢晓将奏报放在桌上,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战局显然在按照他的计划推进。

第834章 正宫

江陵如今变成一座彻底的孤城。

北面江上全是南周的战船,通过船上的旗帜大概能够判断出,这是南周实力最强的五峰水师,常年驻扎于上游三百里以外的五峰水寨。

保定伯蔡迁站在北面城墙上,望着江上密密麻麻的战船,淡然道:“这次五峰水师居然动用大半家底,等水陆两军大败亏输,方谢晓届时会如何向那些士族老爷们交待?”

虽然眼下的局势有些艰难,但他看起来信心十足。

谷节和李进站在两旁,前者沉稳地说道:“不如此,他们肯定压不住咱们的定州水师。”

李进亦道:“方谢晓这次算得上孤注一掷,如果不是为了突袭夺城,他肯定会提前让五峰水师南下掌控水道。其实相比他往后面临的麻烦,我更好奇此人如何能说动南周皇帝和首辅徐徽言,要知道此刻在城里的那两个女子,一个是清河公主,另一个是徐徽言的掌上明珠。”

蔡迁屹立在夕阳之中,感慨道:“我更好奇的是中山侯究竟是不是神仙下凡。”

这话便有些不好回答,因为谷节是裴越未来的大舅子,李进更是裴越生死相托的兄长。

蔡迁倒也明白他们的顾虑,轻笑道:“其实早在中山侯进入南周之前,我便收到陛下的一封密旨,命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听从中山侯的调派。不瞒二位,当时我确实难以理解,更多的是不服气,他实在太过年轻。只是如今看来,陛下显然高瞻远瞩,非我等臣子所能及也。”

裴越在建安城屡次历险,还能看穿对方的阴谋,提前让江陵城和镇南大营有了防备,光这一条便是莫大的功劳,更不必提他肯定还有后手。

蔡迁人到中年,这番感慨自然是由衷而发。

谷节与李进对望一眼,忽地压低声音对蔡迁说道:“伯爷,中山侯让太史台阁的那位钱主事带给我一句话。”

蔡迁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听完之后沉默良久,悠悠道:“好魄力。”

他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谷节也没有再做催促,因为那个方略着实有些胆大,最难的地方在于方谢晓不是木头人,他麾下的骄兵悍将也不是易于之辈,守军这些天面临的压力一点都不轻松。

倘若裴越真能做到……

蔡迁按下心中的热切与激动,话锋一转问道:“那位击败方云天的高手是何人?”

谷节愣了一下,面露迟疑之色。

蔡迁笑了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我们去商议一下后面的城防安排。”

三人走下城头,蔡迁当然不知道他非常好奇的绝顶高手其实只是一个年轻女子,而且此刻就在城内一处普通但又洁净的宅子里。

这套宅子旁边住的是以礼部侍郎盛端明为首的使团成员,老学究这几天没有歇着,带领一众官员组织城内的民夫协助城防,忙得脚不沾地仿佛年轻二十岁。

宅子由裴越的亲兵负责看守,在谷节领兵入城之后,守城力量非常充足,暂时还用不上这些更擅长策马冲锋的骑兵老卒。

当身着盔甲的叶七出现后,冯毅和盖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行礼。

“免了。”叶七平静地说道,然后径直走进宅子,在正堂主位上坐下,望着冯毅问道:“裴越究竟要做什么?”

她目前知道的讯息很少,可是裴越既然能够提前防备南周偷袭江陵,肯定就有办法让自己退回城内。两人当初在西境同甘共苦将近一年,她亲眼看着西吴数十万大军在裴越的谋划下兵败如山倒,所以她不相信裴越会被区区几千骑兵逼得狼狈逃窜。

身为裴越身边的亲兵统领,冯毅和盖巨当然知道叶七的身份以及她在中山侯府的地位,两人不敢有任何隐瞒,只能紧张地答道:“叶姑娘,我等实在不知少爷有何打算。”

叶七冷冷地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他不懂难道你们也不懂?他如今已是一等国侯京营主帅,怎么还像以前那样以身涉险?”

两人乖乖地低头挨训。

叶七倒也没有长篇大论,而且她知道依裴越的性格,这两人肯定劝不住他,故而和缓语气说道:“你们将进入南周境内之后发生的大事仔细说来。”

外面夜色渐渐降临,冯毅老老实实地复述一遍,甚至连徐初容经常去四方馆找裴越的事情都没有遗漏。

就是不知道裴越日后听说这件事会是怎样的表情,多半要将这两个家伙吊起来抽一顿。

叶七耐心地听完,心中大概有了一个轮廓,毕竟她是这世间最了解裴越的人。

便在这时,一位少女忽地快步闯进来,然后猛然止步门边,满面疑惑地望着虽然一身戎装但是可以轻易看穿女子身份的叶七。

冯毅给盖巨使了个眼色,后者满面讨好的笑容对叶七说道:“这位就是南周徐姑娘。”

徐初容何等聪明机敏,从这两位裴越心腹的神色和反应立刻判断出叶七的身份,面上带着几分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叶七长身而起,持枪向外走去,对冯毅说道:“守好这里,别让这些闲杂人等出去添乱。”

冯毅恭敬地说道:“是。”

徐初容怔了怔,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却面无表情的叶七,姣好的面庞上情不自禁地泛起怒色。

然而叶七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径直离开这里。

直到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徐初容才惊醒过来,顿足道:“谁是闲杂人等?你这人未免太过——”

冯毅满怀善意地低声打断她的话:“徐姑娘,我建议你什么都不要说。”

盖巨拼命地点头。

徐初容攥紧双拳,最终还是没有口出恶言。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清河公主是北梁中山侯的俘虏。

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

十月十三日。

入夜,高安县城之中火光大作。

在此前几天始终沉默的藏锋卫终于亮出獠牙,在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时候突然攻破高安县城,这一次裴越没有善心发作,虽然不曾刻意屠戮百姓,却将县衙和武库烧为灰烬。

等到方云松率领定山营赶到,藏锋卫已经飘然远去,留下宛如惊弓之鸟的一城百姓,以及摆在县衙大街上的一排尸首。

从县令到六曹主簿,有一个算一个尽皆丧命于此。

即便藏锋卫没有大开杀戒,但是县衙和武库被烧,大小官吏被杀,等于是让整座高安县城陷入瘫痪。

方云松终于判断出对方的狠辣之处,虽然藏锋卫打不下那些大城,却可以轻松侵袭宁州境内的各处小城村镇。

“二公子,要不要立刻禀报国公爷?”一名方家子弟担忧地问道。

方云松摇头道:“太远了,而且……”

他欲言又止,父亲那边正在全力攻打江陵,自己带着三千骑兵却拿北梁骑兵没有任何办法,究竟是出于大局考虑,还是被那日江陵城下裴越轻松击溃金吾卫展现出来的实力吓住?

良久之后,方云松咬牙道:“不能让他这样继续烧杀劫掠,否则整个宁州将会乱成一团。派人去宁州府传令,就说是镇国公的帅令,命各地严防死守,不得再给对方机会。”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你拿着我的将印去宁国大营,请刘侯爷派出五千步卒,协助我剿灭北梁骑兵!”

亲兵迟疑片刻,最终凛然应道:“遵令!”

第835章 逐渐揭开的大幕

南周在很多方面与大梁类似,均为承袭前魏旧制,譬如疆域划分都是州、府、县三级。

国土面积大约是梁国的一半,细分为九州与京畿地带。从这个角度便能看出当年周太祖的雄心壮志,因为梁国占据前魏都城,他便因循前魏天下九州的旧例。

北境分为三州,若以江陵城为视线的焦点,南面承北大营位于雍州境内,东南临江大营位于扬州境内,西南宁国大营则负责镇守面积最广阔的宁州。

宁州地形复杂,不像雍州与扬州那般沃野千里一马平川,而是山地、丘陵、岗地和平原兼备,与天沧江北岸大梁境内的思州极为相似。

这里拥有复杂又瑰丽的地貌,以及绵延漫长的边界线,所以南周在江上布置实力最强的五峰水师,即便这一次方谢晓调走大部分战船,余者仍旧能够守住航道,因为北梁在渝州到思州这段水域内并无水寨。

除去强大的水师,南周军机处还在宁州境内设立宁国大营,常备兵力六万人,分散在数座重镇大城之内。

江陵之变第九日。

宁州西北,益都县东郊十余里外,一片平坦的空地上。

除去负责侦查的游骑哨兵之外,藏锋卫将士井然有序地吃饭、喂马和擦拭兵器。

唐临汾这些天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裴越在南下之前肯定对南周做过了解,但是他竟然对宁州的地形如此熟悉,带着藏锋卫一路轻松转进,在这几天连续攻破三座县城。此举让宁州各城风声鹤唳,方云松率领的定山营骑兵更是被戏耍得狼狈不堪。

看来这就是那些故事话本中说过的,不出门却知天下事。

唐临汾愈发敬畏裴越,心中颇有惊为天人之感。

直到此时此刻,一名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斥候来到裴越面前,恭敬地说道:“启禀侯爷,南周宁国大营主帅宣德侯刘孟然抽调出三万步卒前往江陵城。剩下三万人中,除去几座大城的常备守军之外,有五千精锐步卒正朝此地赶来。”

裴越忽地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满面讶异之色的唐临汾,微笑道:“我知道你这些天满脑门疑惑,亏你能够忍住不问。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此前我让钱冰北上带话给你,当时他是独身一人。”

唐临汾微微一怔,旋即便反应过来,看着那位斥候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台阁的同袍。”

难怪藏锋卫在宁州如入无人之境,而且裴越对这里的地形和对方的兵力部署了如指掌。

那斥候面带微笑冲唐临汾颔首致意。

裴越道:“台阁兑部有一正三副共四位主事,他们都是隐姓埋名的顶尖刺客,在我入南周之后暗中保护我的安全。如今钱冰在天沧江北岸,他们三个一直都留在我的身边,一方面是保护我,另一方面负责所有的密探联络之事。”

唐临汾这才恍然大悟,虽说藏锋卫从未忽视过斥候游骑的作用,但是在这异国他乡,他们能够掌控的范围不过是周遭十里之内。赞叹之余,他心中泛起浓烈的感激与触动,因为裴越这番话显然是将他视作真正的心腹,而非仅仅是唐攸之的侄儿。

单论领兵作战,唐临汾自忖并不弱于韦睿,可他心里始终有一道坎,因为韦睿才是最早跟随裴越的将领,这种亲疏差距很难靠战功抹平。随着裴越说出这个秘密,唐临汾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激动地说道:“侯爷,末将——”

裴越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如今也算是我身边的老人,应当知道我的性情,那些话不必多言。”

唐临汾重重地点头,旁边看着这一幕的邓载不由自主地露出真挚的笑意。

裴越看了一眼那位甘做斥候的台阁刺客,温和地问道:“刘孟然派出的三万步卒是不是障眼法?”

斥候沉着地应道:“回侯爷,儿郎们一直在暗处盯着,对方已经接近宁、雍二州的边界,肯定不是虚晃一招。”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