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汤豆苗
这才是谷梁整整一夜都没有出手的真正原因。
刘赞又想起被叶七救出来的二皇子,此刻脑海中一道闪电炸开,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裴越之所以让二位皇子连夜返京,本就是存着试探和设局两重心思,倘若刘赞能够悬崖止步,那么都中一切正常。可他要是想利用这二人做些事情,便会陷入圈套之中,方才二皇子的突然出现才是改变局势的致命一击。
圣驾在内,十余位重臣站在裴越身边,面对守备师兵卒的刀枪没有半点惧色。
谷梁领军在外,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再加上武定卫的实力,这一仗没有任何悬念。
守备师五千将士紧张到无法呼吸,纷纷看向刘赞和张武,等待他们的号令。
张武狰狞地说道:“殿下!”
刘赞就像一个陷入死地的赌徒,他猛然挥手道:“杀!”
守备师兵卒开始向前挺进,远处的武定卫在谷梁的率领下开始加速冲锋。
局势千钧一发,裴越看了一眼旁边神情凝重的重臣们,毫不犹豫地挺身上前,迎着那些兵卒的刀枪怒喝道:“大梁圣驾行营防卫总管裴越在此!今日擅动刀兵者,满门抄斩杀无赦!”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立刻跟上:“大梁大皇子刘贤在此!尔等想造反吗?”
其余重臣哪里不明白时机的重要性,纷纷坚定地站了出来。
“大梁军事院左军机王平章在此!”
“大梁政事堂右执政洛庭在此!”
“大梁御史台御史大夫黄仁泰在此!”
“大梁政事堂参政韩公端在此!”
“大梁吏部尚书宁怀安在此!”
“大梁石炭寺监简容在此!”
……
一道又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每个人说完之后都会扭头看着裴越。
守备师的兵卒被这些声音惊住,看着圣驾前方十余位凛然肃立的大人物,一时间竟然不敢继续向前。
当最后一道声音落地之后,裴越深吸一口气,厉色道:“圣驾当前,你们敢造反?放下兵刃可免死罪,违者以谋逆造反株连九族论处!”
短暂的沉默过后。
一名守备师的兵卒丢下手中的长枪,随即就像连锁反应一样,只听响声连成一片,五千名守备师将士就地俯首。
再无一人手执兵刃。
当此时,谷梁已经带着武定卫杀到跟前。
刘赞看着远处仿佛代表整个朝廷的裴越,再看向身边还剩下的张武和李炳中等人,忽地惨笑起来。
“裴越,我要杀了你!”
刘赞反手拔出张武的佩刀,然后发疯一般冲向对面。
裴越目光平静,迎上前一脚便将刘赞踹了回去。
如今的他不再是那个单薄瘦弱无所依的庶子,而是能和叶七并肩的顶尖高手,更是能够影响这个帝国命运的寥寥数人之一。
刘赞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站起来,看向远处依旧沉默的御辇。
广场上一片死寂,夏风吹拂着他散乱的头发。
裴越缓步上前,平静地说道:“何必垂死挣扎?其实你可以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刘赞用刀撑着身体,恶狠狠地说道:“我是父皇的儿子,是大梁的亲王,而你只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子,是天家给你一个机会才让你能够往上爬。你凭什么教训我?你配吗?!”
裴越皱眉道:“我的确是庶子出身,和亲王之尊比起来犹如云泥之别。但是,我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不像你这位亲王殿下,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心如蛇蝎。”
他凝视着刘赞的双眼问道:“知道我为何从始至终都无法信任你吗?”
刘赞怨毒地看着他。
裴越轻声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的眼神就遮盖不住野心和欲望。换而言之,你的演技太差了。”
虽然这是刘赞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但是从裴越的语气和神态中就能领会其中的含义,原来从头到尾,他在裴越眼中只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小丑而已。
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裴越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御辇。
周遭忽然响起一片轻呼声。
裴越没有回头,他知道刘赞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尽,即便此人想苟延残喘,开平帝也不可能接受。弑父杀兄显然已经逾越皇帝的底线,恰如昨夜在行宫中皇帝所言,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逼迫过刘赞,更没有让几个儿子斗兽,今日这个结局是刘赞自己的选择。
那些官员们神色各异,有人忧心忡忡,有人惶惶不安,有人面色惨白。
成阳侯张武自尽而亡,丰城侯李炳中跪地磕头。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并未结束,反而会是一场大清洗的开端。
或者说,他们当中很多人的命运都掌握在那个走向御辇的年轻人手里。
裴越成为所有视线的焦点,他却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
抬头看向澄澈的天空,阳光明媚,风光正好。
第676章 钦差
刘赞和张武自尽之后,一切便尘埃落定。
以丰城侯李炳中和诚毅侯郭开山为首的十余位官员遍体生寒,只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以为能捞一个从龙之功,像王平章那样平步青云。这些话却不敢说出口,他们面朝圣驾拼命磕头,只说自己是为了大梁的安危一时轻信燕王,绝非有意图谋不轨云云。
端王刘相满面惶然,拉不下面子像那些人一样跪地求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甚至连挪动脚步都做不到,因为亲眼看着刘赞彻底失败之后,他便已经浑身脱力。
包括王平章在内的重臣无人理会他们,最后是沈默云命太史台阁的乌鸦将他们暂时收押。
圣驾旁边,大皇子刘贤望着裴越问道:“那些人如何处置?”
裴越沉吟道:“先关起来吧,请沈大人派人看着这些人的府邸,以免有人贼心不死。请魏国公派人知会城外的长兴侯和定军侯,让他们立刻领军返回各自的营地。请广平侯率领武定卫坐镇五军都督府,尽快稳住都中局势,守备师并非全部都是乱臣贼子,其中大部分人应该只是听从张武的帅令,后面再详细甄别。”
他扭头看向另一边,恭敬地说道:“至于朝廷的稳定和运转,相信洛执政和韩参政驾轻就熟,晚辈就不多嘴了。”
刘赞自己一死了之,然而他弄出的这场政变带来很多麻烦,想要短时间平息不太可能。
裴越的几条建议并非奇策,场间随便一位大臣都能想到,然而这番话的意义不在于处置措施多么精妙,重点是裴越当着诸多重臣的面主动掌握话语权,其他人并没有反对。
这不是说裴越已经成为皇帝之下的第一人,而是他终于双脚迈入这个帝国的核心权利层,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就连与裴越并不熟悉的二皇子都没有表现出抗拒和质疑。
言而总之,从今日开始,裴越终于可以在国事上发表自己的看法,而非一个机缘巧合立下大功的年轻晚辈。
王平章和谷梁作为西府军机,必须要分开安抚好城内外的十余万大军,其余人包括裴越在内护送圣驾前往皇宫。
叶七手持长枪站在街边,目光始终跟随在裴越身上,面上浮现恬静的笑意。
裴越坐在马上,张嘴无声对她说了三个字。
一抹红霞飞上叶七的双颊,她皱了皱鼻尖,瞪了裴越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人海之中。
约莫一炷香过后,圣驾抵达皇宫承天门前,禁军主帅、河间侯李訾率领四位统领以及一部禁军在宫前迎驾。虽然从昨夜到现在禁军一直都没有动作,但是在开平帝醒来之前没人能够处置李訾,因为禁军无圣旨不得擅离皇宫是天家铁律。
御辇直入后宫紫宸殿,这里是开平帝的寝宫,也是绝大多数朝臣都没有踏足过的地方,裴越亦是如此。
陈皇后和吴贵妃领着宫人在道旁跪迎,所有太医也已经准备妥当,接下来便是令人觉得无比漫长的等待时间。
内殿中除了陈皇后、吴贵妃和太医之外,便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可以入内随侍。
大臣们都在外殿站着,一直到天边斜阳悠悠之时,里面才传来动静。
大皇子满面喜色地出来说道:“诸位大人,父皇醒了。”
众人无不放下心中那块石头,不管他们对开平帝是怎样的看法,都不得不承认这位陛下是一位能力很强眼界奇高的君上。对于眼下的大梁来说,只要这位陛下还安稳地坐在皇位上,天下就不会动乱,百姓也能继续过着可以饱腹的日子。
刘贤扫了一眼群臣,恭敬地说道:“父皇召洛执政、黄大人、韩参政和裴越入内。”
寝宫内殿。
开平帝躺在床上,后面站着皇后等人,太医们鱼贯而出。
这些杏林圣手看起来神情凝重,似乎在几个时辰之内解决皇帝体内的毒素非常艰辛,然而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件事极其诡异。开平帝被送进寝宫内殿之后,他们立刻开始诊断,最后的结果与昨夜行宫中王太医的判断并无差别。
开平帝气息极其微弱,而且仿佛意识被完全封闭,这种情况闻所未闻。
王太医断定为中毒并无不妥,只是太医们想要解毒却无计可施,因为开平帝体内并无他们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毒素。
接下来令太医们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开平帝竟然自己醒了过来,虽然身体看起来非常虚弱,可也仅仅是虚弱而已。
换而言之,皇帝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
虽然知道这件事暗藏玄机,太医们却根本不敢多问一句。他们在宫中待了很多年,深知小命的重要性,哪里敢胡说八道。
只是对于洛庭等人来说,开平帝此刻的形象完全契合一个中毒的病人。他望着皇帝虚弱的模样,忍不住眼中一酸,上前大礼参拜道:“天佑大梁!天佑陛下!”
开平帝略有些困难地侧过头,望着跪伏于地的洛庭,一时间眼神无比复杂,轻声道:“爱卿平身,朕无大碍。刘贤。”
大皇子连忙上前将洛庭搀扶起来。
开平帝缓缓问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洛庭镇定心神,将刘赞自尽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来,并未牵扯到之前的任何事。
开平帝在听到刘赞自尽时眉头深深皱起,却没有打断洛庭的叙述。
听完之后,他闭目沉思良久,淡淡道:“善。”
殿内忽然安静下来,甚至能听到旁人的呼吸声。
开平帝睁开眼睛望着角落里的裴越,轻声道:“洛卿,朕将东府交给你,朝政需要尽快平稳下来。”
“臣遵旨。”
“裴越。”
“臣在。”
“燕王刘赞谋逆案,朕交给你彻底详查,务必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乱臣贼子。”
洛庭目不斜视,黄仁泰和韩公端不约而同地看向旁边的年轻人,心中颇为震惊。
裴越平静地说道:“陛下,臣只会带兵不会查案。谋逆案这种大事,其中不知牵连多少达官贵人,臣恐怕力有不逮,或许交给太史台阁更合适。”
开平帝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朕要你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