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汤豆苗
“我……我……我不是……”王府管家艰难地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低头认错?那不是丢了王爷的脸面?他怕自己被王爷活活打死。
可是面对裴越带来的压力,他哪里还敢继续嘴硬?谁不知道面前这年轻人是个连生父都敢送进上林狱的狠角色,又在西境杀了那么多人,杀人根本不会眨眼。
“裴越,你来做什么?”
就在王府管家满头大汗淋漓,快要坚持不住之时,齐王刘赟终于开口帮他解围。
裴越不卑不亢地说道:“殿下应该知道,我才从西境回来,手上的事情千头万绪,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处入手。陛下体谅我这一年多的辛苦,特地命我休养一段时间。只是我没想到疲乏未去,就被人指着鼻子骂狗奴才,不知殿下能否教我,这位管家究竟是自己看我不顺眼,还是奉殿下的命令特地羞辱我?”
“胡说八道!”
刘赟眼中泛起怒意,沉声道:“本王与你素无往来,有什么必要特意羞辱你?”
裴越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
刘赟当然不惧他,可是却不想这小子有了借口去找父皇告状,沉默片刻之后,他冷冷地斥道:“口无遮拦的蠢货,立刻掌嘴然后带下去!”
他身后的高手们面面相觑,王府管家更是一脸惊恐,往常不知道替王爷骂过多少人,何曾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没等这中年人求饶,旁边两名高手便同时出手,将他带到一边,然后一左一右两个耳光同时抽上去。管家连喊都喊不出来,被打落几颗牙齿,脸颊肿如馒头,当然还吐出好大一口血。
即便如此,他都不敢惨叫出声,因为他很清楚自家这位王爷狠心起来有多恐怖。
裴越心情愉悦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对刘赟微笑说道:“殿下赏罚分明,令人敬佩。”
刘赟轻哼一声。
王府管家被带出去,这个小插曲便宣告结束。
裴越看着谷范一脸舒爽的表情,便知道这家伙此前受了不少气,于是心中更加不解,这二皇子虽然为人粗鲁一些,也不至于看不清形势啊?难道他不知道如果想争储君的位置,像谷梁这样的大人物的支持非常重要?
他按下心中的疑惑,泰然自若地对刘赟说道:“方才殿下问我来做什么,这个问题让我有些费解。这里是谷家的私宅,谷范是我的兄长,我来拜访他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倒是殿下纡尊降贵,带着这么多禁卫将此处团团围住,旁人还以为陛下要对谷家动手呢。”
刘赟眉头微皱,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如此讨厌?
屁大点事都要上升到天子出手的高度?
一念及此,他的语气愈发冷峻,指着谷范说道:“本王也不知道这大梁究竟是谁家天下,连一个白身都敢如此无礼!”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难道说谷范真的喝醉了?
裴越冷静地问道:“兄长,究竟出了什么事?”
谷范咬牙道:“亲王殿下要找南琴相陪!”
原来如此。
说起这位南琴姑娘要追溯到开平三年,那时候她还是离园的花魁,湖畔照晴楼的主人,以一手精湛琴艺名闻京都。谷范去南境的那段时间,裴越替她照顾这位花魁,因此还与路姜发生过冲突,一刀拍晕成安候之子。从那时候起,裴越便知道谷范一直独身的原因,毕竟想要让谷梁和赵氏点头,允许他娶南琴为妻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南琴从离园脱身之后,先是在祥云商号的总店后院住过一段时间,然后又搬到绿柳庄。等谷范返回京都之后,他便将南琴接走,在泰康坊内为她置办了这座宅子。
时至今日,两人依旧以礼相待,谷范并未打消娶她的念头,稍有空闲就会来这里看望她。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日按照约定来此,居然撞上二皇子刘赟,后者更是点明要南琴为他弹琴斟酒。
若非心中还有一丝请明,恐怕谷范早就大开杀戒。
纵然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同意刘赟带走南琴,那和缩头乌龟有何区别?故而双方就僵在这里。
刘赟冷笑道:“谷家小子,以本王的身份地位看上一个花魁是她的荣幸。今天本王就要带她走,莫说是你,就算你父亲在此也拦不住!”
他最近时常听人说起南琴色艺双绝,便让人打探这个花魁的下落,即便知道是谷范将其收留,心中也没有太多忌惮。虽然他的确喜欢美人,但也不至于被美色冲昏头脑,原本就只是想听听琴喝喝酒,哪里能想到这谷范一见面就态度强硬,如同茅坑里的石头一般。
堂堂亲王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要是今天不让谷范低头,往后他还怎么压服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
裴越心中了然,先拉着谷范让他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他的下首,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二皇子,微笑道:“殿下,南琴早已脱籍,跟离园没有半点关系,更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清倌人。”
刘赟不屑地说道:“本王当然知道,但是她没有进谷家的门,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今天是本王想要听她抚琴演奏,你们两个跑出来横加干涉,没治你们的大不敬之罪已经是本王宽厚。谷范,最后同你说一声,立刻让南琴出来,否则别怪本王不念情面!”
“休想!”
谷范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第500章 兄弟之争
如果南琴还在离园,那么刘赟的要求就很合理,而且离园的老鸨肯定会喜气洋洋地主动将南琴送进王府。但是如今她没有那个身份,又与谷范两情相悦,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刘赟在刻意羞辱谷范乃至于谷家。
然而这世间本就没有太多道理可言,到最后无非是看谁的拳头更硬。
刘赟是开平帝的嫡长子,那么他就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
于是便听他说道:“本王在这里陪你们磨牙半天,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那么本王也不会客气。”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四名高手往前迈步,与此同时外面的精锐禁卫也开始移动。
裴越不为所动,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既然他没有动作,谷范出于对他的信任,也没有立刻暴起伤人。
原本就要爆发的紧张局势忽然陷入令人难堪的境地中。
无论是负责贴身保护刘赟的高手,还是外面那些禁卫,面对不动如山的裴越和谷范,他们的表情都有些茫然失措。如果这两人出手,那么他们也算是师出有名,可对方偏偏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真的要将他们拿下甚至格杀?
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没有普通人,谁不是武勋亲贵出身?
谷梁的名头和裴越最近的风光,他们谁不知道?
刘赟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他脸色铁青地看着神态从容的裴越,冷冷道:“真当本王不敢动你?”
裴越气定神闲地微笑道:“殿下身份贵重,又是皇家嫡长,动我有什么难度?虽然我立了一些功劳,但是在陛下心中,肯定及不上殿下分毫。殿下既然要动我,那我除了束手就缚引颈受戮之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谷范不解地看着他,从过往的回忆来看,裴越不像是这种低声下气的人。
刘赟面色和缓一些,轻哼一声道:“你清楚就好。”
裴越笑吟吟地说道:“殿下,我始终是大梁的臣子,分得清尊卑上下,断然不会冒犯天下威严。”
刘赟见他终于服软,便选择性地忘记方才被迫惩治王府管家的事情,大度地说道:“让南琴出来,本王就不同你们计较。”
裴越用眼神制止谷范,然后缓缓道:“殿下莫急,我突然想到前几年弄出蜂窝煤的时候,朝中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怂恿陛下没收我的产业,不知殿下听过这件事吗?”
刘赟道:“听过又如何?”
裴越从容地说道:“陛下说过,朝廷不会与民争利,更不会巧取豪夺,凡是有这样想法的人都是国贼。”
刘赟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裴越愈发诚恳地说道:“殿下或许不知详情,南琴姑娘是我兄长的房里人,不再是离园的花魁,更不可能抛头露面弹琴演奏。今日殿下强行要将她带走,不知这件事传到陛下耳中又将如何?与民争利都是国贼,那么强夺臣子内宅之人,又会落个怎样的评断呢?”
刘赟怔了怔,他哪里知道谷范竟然如此情深,打探消息的人也只说南琴被谷范养在外面,连姬妾都算不上。这个时代连赠妾都会被传为美谈,更何况只是一个从那种风月之地脱身的外宅?
这显然是一个信息误差。
谷范满脑子都是羞辱和愤怒,而他又被谷范强硬的态度激怒,亲王的脸面荡然无存,哪里还肯罢手?至此双方都没有台阶可下。
裴越轻叹道:“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殿下,但是以殿下的英明神武,只要稍稍冷静一些,自然能品出这里面的阴谋味道。如果殿下今日真的带走南琴姑娘,等于是在谷家门楣上砍了一刀,后果有多严重应该不难分辨。”
刘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极其寻常的问花之旅,竟然牵扯到这么深的阴谋。
裴越神情凝重地说道:“殿下,我的兄长是豪侠性情,不像我这样的人满脑子都是算计,所以一时之间情绪激动,肯定无法和殿下分说清楚。幕后之人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悄无声息布下这个局,无非就是想让殿下和我兄长乃至于谷家结仇,其心可诛啊。”
“砰!”
刘赟猛的一掌拍下去,怒道:“好个老六!”
裴越心中一动,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刘赟想清楚这件事后,除了恼怒之外还有些难堪,让他主动跟谷范赔罪那是绝无可能,但眼下已经没有必要再做意气之争,难道继续得罪谷家?
他当然不在乎谷范,可是经过裴越的提醒,不得不考虑谷梁的态度。
找谷范要一个风尘女子和强占谷家四少爷的房中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裴越当然知道这位二皇子心中的纠结,可他没有选择继续做和事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总不能胳膊肘拐向外人。
许久之后,刘赟望向谷范,沉声说道:“今日这件事是本王思虑欠妥,改日必当有所补偿。”
裴越轻笑一声道:“殿下英明。”
谷范也清楚双方差距太大,想要让一个亲王彻底低头不太可能,便开口说道:“还望殿下能惩治背后捣鬼之人。”
“本王不会放过他们。”
刘赟丢下一句狠话,然后略显狼狈地带着随从和禁卫们离开。
裴越起身将他送出正堂,待这些人离开、自己的亲兵接收外围防护之后,返身走到谷范身边。
谷范自然还有些怒气,不过也知道今日能够如此顺利地解围都是裴越的功劳,抬头说道:“越哥儿,多谢。”
然后他便看见裴越的神情无比严肃,甚至还带着几分杀气。
“怎么了?”谷范不解地问道。
裴越郑重地说道:“兄长,你有没有查过南琴姑娘的底细?”
谷范长身而起,皱眉道:“你怀疑她?”
裴越点点头。
谷范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喟叹道:“越哥儿,你知不知道南琴等了我多少年?时至今日我都没法给她一个名分,大好年华只能在这座宅子里虚度,可她始终没有半句怨言。我在五年前就认识她,这么多年她无论何时何地都在为我着想,甚至劝我另娶别人,甘愿做我的外室,难道这样都不能证明她对我的真心?”
裴越知道他今日十分憋屈,心中有一股怒气无法排解,故而放缓语调道:“你冷静一些。”
谷范摇头道:“我很冷静,如果她真的有秘密瞒着我,这几年里她有数之不尽的机会动手,何必要等到现在?”
裴越意识到这家伙现在满脑子都是南琴,再说下去只会激化矛盾,便温言道:“好,我相信你的判断。”
谷范定定地看着他,因为知道裴越城府胜过自己太多,所以也不能确定裴越的真实想法,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越哥儿,我也相信你,就像我对南琴的信任一样。不管你信不信她,不要暗中查她,我不想看到她伤心失望。”
裴越望着他眼中的乞求之色,只能点头道:“我答应你。”
谷范松了口气,脸上也浮现笑容,问道:“你来得很及时。”
裴越拍拍他的肩膀道:“如果今日是我遇到麻烦,你难道还会拖延贻误?”
谷范朝他胳膊上轻轻擂了一拳,坦然道:“肯定不会比你慢。”
裴越面色轻松地说道:“你去跟南琴姑娘说一声,我们一起回去,伯母很担心你。”
“好。”
谷范急匆匆地走向后宅。
裴越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