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140章

作者:上汤豆苗

“好了,我去找程思清。”

“嗯。”

如果放在昨夜,林疏月或许还会问几句,但此时她只是乖巧地应下,站在门内目送裴越离去,然后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

裴越刚离开蓼玎小院,便有两名侍女在院外恭候,然后引着他去前楼。

行至半路,得到消息的秋江楼大东家程思清便已迎了上来。

“请爵爷安。”此人的态度十分恭敬。

“免了。”裴越看着他脸上谦卑的笑容,开门见山道:“程东家,我准备替林疏月赎身,不知你意下如何?”

昨夜裴越选择林疏月,后来又将蓼玎小院的侍女全部赶出来,程思清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多半留不下这个西吴来的花魁。虽然心中十分肉疼,可他没有和钦差作对的勇气,更何况还有事要求这位年轻爵爷,便诚意十足地道:“爵爷既然中意,那是我们秋江楼的荣幸,焉有不肯之理?林大家的情况有些特殊,当初她与秋江楼定的是十年活契,这两年也帮秋江楼挣下偌大名声,于清于理小人都不敢再收银子。爵爷开口,小人便将这份身契赠上,也算是小人对爵爷的一点心意。”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正是林疏月的身契。

见他双手将文书奉上,裴越淡淡一笑道:“程东家的这份心意很难得,我收下了。”

程思清大喜过望,颤声道:“多谢爵爷赏脸,小人还有一件事想求爵爷宽宥。”

裴越颔首道:“关于七宝阁掌柜程思远的案子?虽然他的确做过一些触犯律法的事情,但还罪不至死,你不必太过担心。”

程思清要的便是这样一句承诺,他这大半年来四处找人托关系,想要将程思远从七宝阁的案子中摘出来。但因为苦主是裴越,他不松口的话没人敢放过一应人犯,毕竟这可是连大皇子都敢撩拨的虎人。而且这桩案子是由太史台阁审理,像许颂和程思远这些人如今都在台阁的大牢里关着。

“多谢爵爷,小人代家中父母给爵爷磕头,也替小人那不懂事的二弟向爵爷赔罪。”

裴越并未阻止,由着程思清在清凉的青石板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起来罢。你二弟的命保住了,希望程东家以后在必要的时候也能给我一些方便。”

程思清感激涕零地道:“爵爷但有所命,小人赴汤蹈火亦为之。”

“好。”

裴越轻轻一笑,拿着身契转身返回蓼玎小院。

正在嘱咐贴身丫鬟收拾东西的林疏月惊讶地望着靠在门边的裴越,有些忐忑与期盼地问道:“少爷?”

裴越扬了扬手里的文书,语调温柔地说道:“走,我们回家。”

看着他目光里的暖意,林疏月忽地转过身,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听不到那个“家”字。

但她不想再哭出声。

因为近千个颠沛流离的日日夜夜里,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哭过多少次。

于是她连忙收敛心神,回身望向裴越,未施脂粉的面庞上露出一个清澈干净的笑容。

第254章 陈希之

不知为何,芙蓉宴上裴越大出风头的事迹没有宣扬开来。

除了钦差正使秦旭之外,昨夜有资格赴宴的人都得到暗示,故而裴越拿出来的两首词作以及他被九花魁同时选中的壮举都只在小范围内流传。

拥有这样强势手段的人自然是刺史薛涛,或许他在思考过后,觉得与其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同仇敌忾,反倒不如尽量消弭裴越的影响力。至少在平定东庆民乱和解决灵州煤矿的归属权问题之前,这两位钦差必须仰仗他这个灵州刺史。

但无论薛涛怎样强横,当裴越将林疏月从秋江楼接出来之后,整个荥阳城迅疾传开这桩风流趣闻。

从去年芙蓉宴开始,城内很多赌坊都开出盘口,赌谁能成为林疏月的第一位入幕之宾,引来不少下流赌徒。钦差仪仗驾临荥阳后,数日之内便有很多人在喜欢风花雪月的正使秦旭身上下注,至于深居简出的裴越却无人问津,以至于裴越的赔率高达一赔二十。

昨日午后,几大赌坊都接到大笔下注,尽皆买在裴越身上,总额达到十万两,芙蓉宴结束之后,这些赌坊需要赔付惊人的二百万两!除了其中一家底蕴深厚,愣是掏出银子平账,其他几家根本承担不起这个损失,于是眨眼间这几家赌坊便换了主人。

城东那处庄园内,陈希之望着桌上的几份契约,淡淡笑道:“虽然我很讨厌裴越,但看在他帮我赚来不少银子的份上,将来我可以让他死得痛快一些。”

桌前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闻言感叹道:“小姐这个局从两年前开始布置,那些赌坊在我们的诱导下开设这个盘口,其实他们不知道林大家便是小姐捧上去的。只要时机合适,小姐将线收紧,他们便只能将产业拱手让出。”

陈希之不以为意道:“反正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顺手赚点银子而已。这几家赌坊你慢慢出手,银子通过之前的渠道转进京都的太平钱庄总号。”

中年男人正色道:“属下明白。”

早在开平三年的十二月份,陈希之与西吴东山王氏霸刀的传人在这处庄园里见面,从那时起她便开始为林疏月成为花魁铺路,中年男人也没想到自家小姐居然不动声色就埋下这样一个扣子,风轻云淡地便将荥阳城内的几家大赌坊收入囊中。他想起这两年陈家产业在西边的飞速发展,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丝敬畏,因为面前的年轻女子还有很多这样看似闲棋的手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带来意外的收获。

“小姐,林大家已经被裴越带回钦差行衙。”

“再看看。”

中年男人面露疑惑。

陈希之微微皱眉道:“林疏月不是那种死心眼的女人,更何况我对她谈不上恩重如山,只不过是帮了一把而已。最重要的是不能小瞧裴越,如果你以为他年轻没有城府,那他肯定会反复算计你。其实我本来只是想在他身边再安插一个眼线,毕竟这臭小子奸猾无比,将自己身旁经营得铁桶一般。”

中年男人迟疑道:“属下记得小姐曾经暗示过,去年在裴越身边打通了一条线。”

陈希之端起桌上的白瓷杯,抿了一口茶水后淡然道:“那人是他的亲兵之一,但还谈不上能为我所用,当时也只是通过他查清楚方锐的埋骨之地。你不太明白裴越对于那些泥腿子出身的亲兵意味着什么,过于急切的话只会适得其反。这颗棋子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培养,不过一旦成功,裴越必然要承受极大的损失。其实若非那方家子亲自出面,我不会冒着风险动用这颗来之不易的棋子。”

提到方锐的时候,她眼中闪过一缕阴霾,随即化成古井不波。

至于后面那方家子,指的是南周陷阵营主将、镇国公方谢晓之子方云天。

开平三年新年到来之前,方锐的死讯传回南周,方云天决意要将当初派到北梁的平江方家子弟骨殖带回去。他亲自找到陈希之,要她查清楚方锐的埋骨之地,然后在开平四年九月,终于趁着裴越没有防备将那些人的尸骨都带回了南周。

中年男人自然知道这些隐秘,他摇头叹道:“横断山之事方家出力甚大,小姐终究是欠了他们一个人情,趁早还了也好。只是很可惜,突然冒出来一个裴家小子搅乱小姐的计划,否则王平章面临死局,说不定就会将当年的事情抖搂出来。”

他面上浮现一抹恨意,沉声道:“没有足够分量的人站出来,刘铮便能继续当他的好皇帝,做着一统天下的白日梦。”

陈希之看着他略显狰狞的面孔,轻叹道:“农叔,以后不要自称属下。”

中年男人坚决地摇头道:“小姐,礼不可废。”

“鱼叔走了之后,我身边已经没多少老人了。”

陈希之眼神怅惘,语气显得十分悲凉。

中年男人怔住,他想起那个铁塔一般手持铁棍的汉子,最终却因为裴越的缘故不得不在横断山中自尽,愤怒与悲伤在他心中糅杂,双拳不自觉攥紧。

陈希之转头望着窗外夏日的景色,十指紧扣,指节泛白,语调略显飘忽:“当年师父对我说,做人不能太偏执,有些时候需要学会放手。可是像农叔你、像鱼叔、像至今还在京都那个炼狱一般的地方艰难挣扎的那位叔叔,你们已经付出那么多,我又怎能放弃?我又怎敢放弃?”

她收回目光,眼中殊无伤感,面无表情地问道:“师父说他不认我这个弟子,叶七说她没有师姐,冷姨心里觉得我害死太多无辜的人,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中年男人一字字道:“没有人能比小姐做得更好。”

“或许吧。”

陈希之很快便收起那种情绪,从桌上拿起一张纸,上面写着组合起来无人能看懂的常用字,她亲手将信纸塞进一个简单的信封里,然后交到中年男人手中,轻声道:“送去京都,一定要交到天字三号本人手中。”

“是。”

“通知青玉山里的那人,最近必须要小心戒备。如果裴越看破林疏月的来历和用意,他一定会留在钦差行衙,假装夜夜笙歌来麻痹我。但如果他没有看穿,那他肯定不会在行衙里待着,想要绕过薛涛的制约在灵州推动蜂窝煤,他一定会先拿那些马匪开刀。”

“小姐,裴越身边虽然有五百南营锐卒,可是凭此似乎动不了那些马匪。”

“这两年我很关注他,你不明白这小子的性格,他从来不会将力量全部摆在明面上,表象之下肯定还藏着一只拳头。不要忘记,他在军方的人脉很广。”

“属下记住了。”

“临清那边也该乱起来了,不能让我们之前花出去的银子白费。”

“是。”

“暂时便这样罢,明日我要去一趟西面,荥阳城中让我们的人全部潜于水面之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是。”

中年男人拿着那封古怪的密信离开书房,陈希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下,清澈的茶水泛出她那张冷艳中带着凌厉的面容。

“呵。”

她语气复杂地轻笑了一声。

第255章 微雨听竹

雍和坊,佩玉阁。

午后,身着便装的裴越在十四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此处。

坊内数十家青楼里,佩玉阁从来不是最出名的那家,不光比不过独占芙蓉宴的秋江楼,也及不上文人才子最喜欢去的元章阁与金粟院。九大家中,段雨竹占“舞”字,此项技艺独占鳌头,但与琴棋书画诗词相比,似乎缺了几分文墨之气,论相貌在九位花魁中亦不出色。

但是当裴越迈步走入佩玉阁,很快便发现此处的不同。

三进楼宇开阔大气,并无水榭亭台,回廊上的纹饰也很简单。

这里不像青楼,更似某位武将的宅邸。

及至见到佩玉阁的老鸨,年约三十岁的段青青,裴越愈发觉得有趣。

其人姿容在青楼这种地方可称为普通,然而眉宇间英气十足,丝毫不见青楼老鸨的谄媚笑容。

“佩玉阁主事段青青,请裴爵爷安。”

“免了。”

“禀爵爷,雨竹已经在雅舍恭候,请爵爷移步前往。”

“带路罢。”

“是。”

两人的对答颇有趣味,很像行伍之人的风格。跟在后面的邓载等人面露诧异,虽然心中好奇,但是没有人四下打量,更不会交头接耳。三十六名亲兵皆是绿柳庄中的家生子,跟在裴越身边最短的那些人也有一年半之久,平日里衣食住行待遇极好,薪俸也丰厚,只是训练极苦规矩极严,尤其是邓载以身作则,没有任何人敢犯错。

走在前面带路的段青青感觉到身后鸦雀无声,十余人的脚步声整齐得仿若一人,不由得微微纳罕,眼睛的余光飞快地瞟了一眼裴越,对这位年轻权贵的认知又深了几分。

穿过中庭,来到第二进楼宇之前,段青青驻足躬身道:“爵爷,前面便是雅舍。”

裴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段主事,你们平时也是这般行事?”

段青青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忽而换上一副极娇媚的笑容,脆生生道:“爵爷说笑了,若是平时自然要入乡随俗。并非我要故意卖关子,关于此中详情还是留给雨竹来说。”

裴越明白过来,段青青平时自然要扮好一个青楼老鸨的姿态,但在他面前却不必隐藏,再加上之前芙蓉宴时段雨竹的大胆示警,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个念头。

他冲段青青微笑颔首,然后对身后亲兵们说道:“让段主事给你们寻一个喝茶休息的地方。”

“是!”

段青青侧身伸手道:“诸位请随我来。”

裴越走进主楼旁边的雅舍,段雨竹已经恭敬地站在门内静候。

平心而论,这位舞字花魁的容貌算不上惊艳,再加上裴越见识过谷蓁与叶七的容颜,又和色艺双绝的林疏月有过肌肤之亲,眼界自然拔高许多。但此刻看着身段修长亭亭玉立的段雨竹,尤其是她脸上与段青青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轩昂英气,亦不禁感叹灵州之名不虚,确实是人杰地灵之所在。

“爵爷,我以为你要过些日子才来。”与段青青相比,段雨竹的语调少了几分恭敬,但是多了一些亲近。

“为何?”裴越微笑问道。

“林姐姐那般绝色,若是让雨竹和爵爷异地相处,恐怕早就不理人间俗事。”段雨竹冲他眨眨眼睛,风趣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