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武
夜星沉看向沈约，“他改名的时候，想的和你一样，既然一切都该腐烂、注定要腐烂，那不如就由他来亲自摧毁。”
带着哂笑，夜星沉眼有寒芒，“亲自摧毁这个丑陋的世界！”
绝望导致毁灭。
有希望的时候，世人多想着苟且。
聪明的国家机器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他们哪怕再是独断专行，终究还会给很多人一个希望。
只有那些脑袋有草的统治者，才会断绝根基最后的希望。
沈约望见夜星沉的萧杀，并没有抵触，反倒有些同情。
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任何坚定的信念，都是有原因的。
世人的念头如同海上的波浪般，起伏不定。但一个真正坚定的念头，一定是经过太多的因素积累，最终才能形成。
夜星沉在改名的时候，真正的绝望。
哪怕在秦朝，他终究还有个希望——借助长生香多活几年，再见到婉儿，质问她为何背叛，顺便除去刘启。
刘武不想永生。
对很多人来说，永生是个美梦，但对刘武这种人来说，永生却是噩梦。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永远活下去的，不然也不会有生不如死这种成语的诞生。
刘武活下去，只为了心中的执念。
可二度穿越到汉末的刘武，却连最后的希望都被断绝，经历太多打击的刘武，想到毁灭这个世界，反倒变得理所当然。
“可是……你终究还是留下了这个世界，甚至拯救了这个世界。”
沈约轻声道，“能让我知道原因吗？”
君子的隐恶扬善，反倒让这个世界益发的没落，因为对恶的宽容，本来就是对善的残忍。
当世界用太多资源去纵容恶人的时候，你让那些勤勉的善良情何以堪？
此消彼长，方让恶肆无忌惮的占据了上风。
夜星沉恢复了常态，缓声道，“当然可以。不过……”
看着沈约，夜星沉凝声道，“你这般头脑，想必知道了徐福如何破解了长生香的奥秘？”
沈约思索道，“我只是有个想法，却不能肯定。”
“说来听听？”夜星沉有丝热切道。
沈约脑海中闪过个问题——他看得出，夜星沉不是个惜命的人。
释迦以涅槃示现人间，不过是告诉信徒一个道理——尘世如幻，肉身如幻、贪恋一个臭皮囊而背离永恒真意，本是蠢不可及。
不然以释迦的修为，多活几年是没有问题的。
沈约不是妄断，他是修行人，知道修行的真谛。
在这世上，生是身不由己，死同样是难以控制！
高僧的圆寂和死绝不能等同视之。
正常人的死，是由医生判断的，是在某段时间游离的，哪怕是医生，虽能知道某人会死，但无法断定那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死。可高僧圆寂，却可以肯定自己会在某时某刻一定离去。
圆寂本来也是一种神通。
有个笑话曾言，有人羡慕高僧圆寂之法，给自己断定了死期，然后宴请亲人朋友过来吃席给他送终。可酒席都吃了一半，那人仍旧死不了，怕酒菜吃完，跳出来参与吃席的行列，徒惹笑话。
知道死期不是通过算命之法、妄想得知，而是由深厚的修行决定。
当体内的明点可随心所欲的脱离身体的时候，高僧方能圆寂。
知道世间玄奥的人，绝不会贪生怕死。
沈约看得出来，夜星沉不是寻求长生之辈——从他是刘武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长生。
可夜星沉为何仍想知道永生之法？
夜星沉处于绝对清醒的状态！
心中存疑，沈约解释道，“你回转冥数，凭借对冥数的认知，绝对掌控冥数不足为奇，因为冥数的那些人，本是无能之辈。”
夜星沉心道，对你我来说，他们的确无能，可对世人而言，那些人多半和神仙仿佛。
虽是这般想，夜星沉仍旧道，“不错。”
“无能之人，贪嗔痴三毒厚重。”
沈约沉声道，“当年他们点燃无间香，送你们离开，想必以为长生秘法是缓慢的加量三香，等待实验者频临死境的时候，那三个明点就会出现，只要他们复制徐福当年的操作，可得长生。”
夜星沉目光闪动，“正是如此。”
“可他们都死了。”
沈约凝声道，“这又说明他们无法复制徐福的方式，为什么？”
夜星沉淡然道，“应该由我来问这个问题才对。”
沈约目光咄咄，“我不能断言，却是因为你的缘故！”
第1944节 异想天开
有因才有果。
沈约重因果，但他谈及的因果绝非世俗那种愚昧、虚妄、自求安慰的因果。
夜星沉微有意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
沈约正色道，“我和你说过，我能否推知真相，是看你是否足够坦诚！”
夜星沉微有吸气，“你觉得我骗了你？”
他不过吸了一口气，但整个人就如出鞘的宝剑般，寒气迫人！
张继先睁开眼睛，望之骇然。
他得夜星沉当头棒喝，知道自身入痴，当下入定驱除那种患得患失、前瞻后顾的情绪。
数个周天运转后，他觉得神清气爽，倒为自己当时的痴迷感觉可笑，如今睁开眼来，正看到夜星沉要出手的模样。
张继先武功不弱，可见夜星沉呼吸之间，身后的一树枫叶竟随其呼吸、有节奏的起伏，暗想都说天人合一，可难见有人顺天而行。眼下夜星沉这种人树合一，倒和天人合一般少见。
沈约却是坚持道，“不错，你骗了我。”
夜星沉眼中寒芒闪动，“我哪里骗了你？”
沈约淡淡道，“最关键的一点！”不用夜星沉逼问，沈约就道，“方才我说过了，冥数那些害你的老实人因为无法复制徐福的过程，这才死去。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的死，是因为贪嗔痴。”
夜星沉哂然道，“你或许可以说，所有世人的死，都是因为贪嗔痴。”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沈约肃然道，“释家修行，以光明、正直、虚空为近身行，就和你能长寿，是以这枫树为依般。”
张继先讶异，不解沈约之意。
夜星沉先是诧异，随即凝声道，“我还是低看了你。”
沈约笑笑，“你言语可以骗人，但你的举动却难以骗过有心人。你修为极高，仿树修行，因此举止中无不暗合古树之意。你人树合一，常人看不出来，可我自身如一，常观合一，如何会看不出来？”
看着夜星沉，沈约缓声道，“我看到你的合一，你也看到我的如一，这本是你我和睦相处的根基所在。”
夜星沉不语。
沈约又道，“你效法树之行，身与古树同。古树千载不死，你因通树之能，这才到如今还活着。”
张继先哑口无言，他着实见识了极多奇异的事情，可沈约这般假设，仍旧让他有异想天开之感。
沈约没有任何异想天开的样子。
事实上，他是今日才得到这个判断，也是今日才见到如夜星沉这般的神奇人物。
“你这方法和释家观明修行其实大同小异，是先近之、效之，然后同之超之。”
沈约带着敬佩道，“是个道人都知天人合一之语，但道人中万中无一的能够领悟你这种方法，亦是天人合一。”
毫不犹豫，沈约沉声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古人早有明言，但知之者实为不知，不知何谈行之？你夜星沉不但知、而且行，不但行，还能悟，已以另外一种罕见的方式实现了另类长生。”
沈约是真心佩服。
在他的那个年代，仿生学并不罕见，无数科研工作者试图将动物、植物的优点聚集到人类的身体上。
漫威英雄、末世的超体变异，都有仿生学的影子。
可哪怕末世时，这种技术仍不成熟，但夜星沉却真正的实现了仿生、再长生。
这种壮举可说是前所未有，让沈约都是叹为观止。
夜星沉凝望沈约良久，微有吐气，一树枫叶随之微垂。
“很好。”夜星沉终道，“我的确骗了你。”
张继先怔住，他倒没想到夜星沉会主动认错。
在世人眼中，越是骄傲的人越不会认错，可事实上，真正骄傲的人，一定会面对自己的缺陷。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连自己的缺点都不能面对，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夜星沉随即道，“徐福的胸口亮点并非是从海底射出，而是最终稳定在胸口的位置，然后他才回转年轻。”
那个亮点在哪里有什么问题？夜星沉如何要隐瞒这件事情？张继先不解。
沈约不出意外道，“正该如此！”
夜星沉追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有所隐瞒？”
“因为你叙说的所有经过都是真实的，唯独在这里隐瞒了。”
沈约的回答可说是玄之又玄，但他很快解释道，“释家修行最终向空向明，道家真意同虚同清。看似微妙不同，实则本质相同。”
空就是虚。
虚才空！
明方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