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武
沈约笑笑。
凝望沈约,水轻梦凝重道,“他们没有否认对超体变异的斩尽杀绝,这种解决手段就融入了他们骨子里。”
她没有说下去,可知道沈约会明白。
遇到危机的时候,骨子里面的习惯肯定最先爆发出来。
都子俊他们能为目标除去超体变异,为何不会对沈约下手?
沈约默然片刻,终于道,“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有那么一刻安静的。我其实……就是在等他们的进攻。”
……
夜,深沉,云遮月,给本来不可测的夜更带来难以捉摸之意。
沈约出了念奴娇,抬头看了眼天色,若有所思。
李斌小跑到了沈约的面前,看到沈约时,长吁一口气,“沈先生无恙,真的是天大的好事。”
沈约问道,“圣上是否知道我要见他?”
李斌不迭的点头道,“圣上知道沈先生要找他,奇怪先生为何还要传告才去见他,命小人赶来迎接。”
说话时小心翼翼的看着沈约,李斌试探道,“沈先生,没什么事情吧?”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宫门为沈约敞开着,沈约直接入宫就好,何必多此一举?
沈约喃喃道,“有事。”
李斌吓了一跳,不等发问,听沈约道,“我有事才会去见圣上,难道不是吗?”李斌笑了起来,“先生说笑了。”
他恭迎沈约上了马车,然后斜身坐到沈约的对面,态度极为恭敬。
马蹄敲打着长街的青石,清脆声中带着寥落。
沈约闭目。
李斌小心道,“先生,蔡鞗、张邦昌出使燕京,你觉得……金人会答应议和吗?”
不见沈约回答,李斌仍旧问道,“李纲、宗泽两位大人都谏言立即出兵真定府,说那是以往狄将军镇守的地方,也是北路门户,若是燕京失守,真定府就是极为重要的防线……我们必须要做多种准备,沈先生,觉得可以吗?”
沈约仍未睁眼。
李斌并不放弃道,“是不是太远了?若是金人绕路进攻汴京,兵力都抽调到真定府,那汴京谁来把守呢?”
说话时,李斌带有哭腔,“沈先生,小人不是不识趣,而是真的很担心。以往的灾难历历在目,小人实在不想重蹈覆辙,圣上日夜担忧的也是小人说的事情,还请先生释疑。”说着起身就要跪下。
沈约睁眼止住了李斌,“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李斌忙道,“先生请说,小人知道绝对不会隐瞒。”见沈约沉吟,李斌又道,“小人不知道的,也会想办法去打听。”
沈约盯着李斌,“当日上京教坊,你若死在金人手上,还会有今日的忧心吗?”
李斌怔了下,不明白沈约的意思,吃吃道,“那应该不会担心了吧。”他心中暗想,我死了还怎么担心?
沈约半晌又道,“那你眼下为何担心?”
李斌愣住,许久才道,“怎么会不担心呢?”
沈约笑笑,“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只有近忧、却无远虑,若能改正这点,或许可以稍解忧虑。”
李斌困惑不解沈约用意。
沈约又道,“我有个建议。”
李斌忙点头道,“小人洗耳恭听。”
沈约缓缓道,“你是圣上身边近臣,对圣上的影响比你想的要大。”
李斌搔搔头,“先生的意思是……”
“梁师成等人明白此点,以此获利,如蛀虫般损伤他们的根基,却不知这其实是取死之道。”沈约再道。
李斌额头冒汗道,“小人一心只为天子,绝不会有梁师成他们的野心。”
沈约缓缓道,“你需要明白,若真为一人好,只要鼓励他的正行就好,不必多说多问什么。”
李斌眨眨眼睛,还似不懂,沈约又道,“要击败对手,需要的是正确的位置安排正确的人,齐心一致。你可明白?”
李斌思索许久,终于道,“因此小人只要鼓励劝导圣上重用贤臣,天下可安?”
沈约笑笑,“很好。”
他闭上了眼睛。
亲贤臣、远小人,兴国之道,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但历代庙堂,能做到这点的君王有几个?能这般规劝君王的臣子又有几人?
马车到了宫内,也是畅行无阻,直到一座大殿前,沈约下车,就见韩世忠迎上来。
韩世忠眼圈发黑,竟是睡不安稳的模样,见到沈约,也是吁气道,“兄弟无恙最好。昨日你在宁德宫消失,着实让太多人骇然。”低声又道,“有什么事情吗?”
沈约在宁德宫凭空消失,不止赵佶着急,后宫诸人也是震惊无比,消息飞速的传播到韩世忠耳中,他感觉沈约应对的恐怕又是他根本无法插手的事情。
果然,沈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日子还长,韩大哥还需要照顾好自己。”
韩世忠微有皱眉,“兄弟……”
沈约截断道,“起风了,明天看起来要下雨。”
韩世忠并没抬头看天,略带警觉,他听出沈约有提醒之意。
沈约不再多说,踱入了大殿。
殿中灯火通明,赵佶孤单的坐在殿中的龙椅上,身旁居然没人。
听到沈约走近,赵佶抬头望来,微有惊喜之意,随即示意沈约坐下。
二人都是沉默。
半晌,赵佶才开口道,“这是文德殿,是大宋君王听政后暂时休息的地方。”
沈约不语,他看出赵佶有很多话要说,也注意到赵佶用的是“我”的自称。
孤独的赵佶,看起来和水轻梦居然仿佛,都是少有诉说心事之人。
第1773节 当头棒喝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知音少不止是岳飞的问题。
事实上,很多人都是这般认为。
文明的进化,从众变成了生存之道,当众人习惯从众的喧嚣后,就少人去听心里的声音。
沈约听得到对方心里的声音,哪怕那声音经过五蕴的歪曲,终究还有真性留存。
赵佶面对沈约的时候,如同面对个朋友。
这些年来,他恐怕是第一次如此。
沈约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这时候,让对方说就好。很多人都喜欢迫不及待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却习惯听别人的表达。
他的想法,不需要向别人表达才知正确,他自己明了,坚定去执行就好。
“这些年来,我却很少呆在这里。”
赵佶继续道,“一旁的垂拱殿,主要是用于听政之用,我再次面对,也很是陌生。”
涩然笑笑,赵佶缓缓道,“我算是个优秀的文人,却不是个合格的君王。”
沈约听到“垂拱殿”三字的时候,微有意动。
他不久前约定方腊会在明日的垂拱殿相见解决恩怨,他还没有对赵佶提及此事,赵佶却突然提及此殿,这是个巧合吗?
还是……有人在暗中安排?
“等到先生帮我除尽六贼后,我才发现,原先一直以来,我能与之谈论心事的人,寥寥无几。”赵佶喃喃又道,“说了,不过是得到唯唯诺诺的回答,说了又有什么用?”
沈约保持沉默。
“这不止是旁人的问题。”赵佶终于看向沈约道,“我制造了这个问题。汴京是因我而破,并不全是因为六贼。明君不会有一帮贪赃枉法的手下。”
沈约终于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斌心中微跳,暗想沈约提“死”字,可是赵佶的大忌。
赵佶的眼皮微微跳动,似在琢磨沈约的言下深意,“我想要改,却不知道怎么改。我虽仰慕先生的大能,可自身却是软弱无力。”
沈约再道,“朝闻道、立行可矣。”
似乎相似的话,但却有不同意思。
赵佶沉默良久,终究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想着一个问题。还请先生教我。”
沈约平静道,“有问题很好,怕的是从来不知道有问题。”
李斌一旁听到,暗自嘀咕,同人不同命,我有诸多问题,先生你却懒得回应。天子有问题,你却很愿意解答的样子。
赵佶盯着沈约,一字字道,“我真心想改,真的在改,但我现在改,是否还来得及?”
一言落,殿内蜡烛的明亮都像是孤寂的。
沈约并没有回避赵佶的目光,他看得出赵佶的探寻之意。
这些日子来,赵佶对他始终恭敬,这一刻,却带着分警惕。
警惕因何而起?
沈约有所预料,却未因赵佶的警惕而有敌意。
“世人有着极为矛盾的心理……”
沈约平静道,“不知生的意义,却求长生不死,不知死的意义,却因为忌讳怕稍微提及。”
赵佶皱眉苦思。
沈约再道,“明知这世上无有永恒,却在愚蠢的等待死亡途中拼命的追求永恒。以其昏昏头脑,却希望使人昭昭。”
赵佶终于道,“我不解先生的意思。”
沈约微笑道,“我想说的是——世人总喜欢做自相矛盾的事情,却浑然不知。你想改,真心在改,你怕来不及,你怕什么来不及?”
赵佶怔了下,沈约每次问的都是很简单,偏偏他们就是无法回答。
六贼无法答复,他赵佶也是如此。
半晌,赵佶终道,“我怕……我怕……”心中一片茫然,他突然发现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