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武
半晌,方腊这才道,“当初她娘改嫁家父,她到了我家。”说话时,方腊神色有丝痛苦。
沈约脑海中瞬间有了数条支线,沉吟道,“你想娶她,可因为世俗的缘故,她只能离开你?”
一言落,众人错愕,成议员吃惊道,“他怎么会知道此事?”
都子俊盯着沈约,喃喃道,“他不是人。”
众人竟深有同感。
很多事情,对他们都可说是隐秘,更不被世人知晓,可沈约偏偏知道!
“他的能力更近超体变异。”
都子俊凝声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初超体变异的一个演变方向,是超级进化。”见众人沉默,都子俊强调道,“远超世人的记忆存储,远超世人的身体构造和分析能力……是超级进化的方向。沈约到了这里,不到半月,对我们所知越来越多,而且他一直没有放弃逼我们出来!”
众人默然。
都子俊沉重道,“因此,让他无法触及我们的核心,是保护我们计划完成的关键!”
燃烧的方腊看起来要熄灭的模样。
能燃的蜡烛、油灯是因为灯芯。
心若不在,灯火怎燃?
“你如何知道此事?”方腊开口,证明沈约的推测无误。
沈约没有丝毫自得,只是道,“我只感觉你对方二娘的情感,超越了结义兄妹……”
方腊并不否认,喃喃道,“是的,我爱雪柔。”
他说出“爱”字的时候,眼中泪水涌现。
沈约望见,知道那是真心的爱。
世俗太多的爱,不过是条件。
当你被世俗所伤,不信爱的时候,失去的不仅是爱,还有爱中的心。
雪柔自然就是方二娘。
方腊低语道,“这世上人心最是难测,但我看到雪柔第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的善良。有些善,你是不忍伤害的。”
沈约接了一句,“并非所有人都明白你说的道理。”
成议员突然道,“沈约在做什么?”他是极有目的的人,认为沈约的言行,自然也有目的性。
都子俊淡淡道,“他在用一种很迂回的方式对方腊在说教,他希望方腊放弃心中的杀意,这才用方雪柔的事情希望感动方腊。”
成议员皱眉道,“如此一来,似乎和你的计划有违背。你让飘摇将沈约带到方腊的面前,当然不是让方腊放下杀意?你本来……”看了飘摇一眼,成议员没有说下去。
都子俊淡然道,“当然不是。”他似乎想说什么,可见飘摇在旁,只是道,“沈约比我们想的要聪明很多,他知道无法用道理让方腊放下屠刀,是以才尝试用方雪柔来说事,可惜的是……沈约想错了一点,方腊不再是孩子。方腊如今的认知绝非等闲,想要糊弄他,难于登天。”
山洞内火光淡淡。
火光是从方腊身上发出的。
自从沈约提及方雪柔的时候,方腊就不是熊熊烈火,更像是夜空荒野中,那伴人入眠的星火。
沈约敏锐的感觉到这点。
半晌,方腊终于道,“不错,不是所有人都会珍惜善良。相反,他们会想方设法的欺诈善良,只为了满足他们可鄙的欲望。”
看着沈约,又像是看着过往,方腊回忆道,“我看不惯他们对雪柔的态度,忍不住帮雪柔说了几句公道话,却变成旁人打击我的事实。我家是个大户人家,人丁兴旺,继承家父产业的,不止我一个儿子。”
沈约对这种变化很是了然,“为了家业,兄弟阋墙。为了打击你,他们……从雪柔身上下手……”
方腊笑了起来,可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闻沈约回应,方腊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对世上的丑恶看的一清二楚,对那些奸人的手段也是了如指掌,可你仍旧是个正直的人。”
成议员闻言,看了都子俊一眼,担忧道,“看来你的计划很有问题,方腊似乎和沈约要成为朋友了。”
都子俊并不紧张,“很清醒的两个人,反倒不会成为朋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吗?”
成议员微笑道,“很有道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方腊眼中似燃着火,盯着沈约道,“按照常理,你对邪恶的手段这般了解,本应趋近邪恶。可你的表现却是违背常规。你这样的人,是真正的至恶,还是终极的善良?”
在世俗眼中,沈约这种人本不应该存在,就和这世上只有极恶,却不会有纯善般。
沈约笑对方腊的质疑道,“善恶不过是一种认知,我非善也非恶,你可以想象那种状态吗?”
旁观的众人都有些茫然。
成议员看了都子俊一眼,“他在说什么?”
都子俊冷笑道,“这不过是释迦所创的一种非二元认知,华而不实。”
飘摇心中暗想,华而不实多是说无法做到,可沈约的表现,绝非说说而已。
方腊径直道,“我想象不出。”他的确无法理解沈约所言。
沈约轻描淡写道,“不理解也无妨,更不会耽误你继续说说方雪柔的事情。”
方腊一怔。
沈约说的平淡,可他却听出不一样的味道,很多时候,不是一定要解决一个问题,才能进行下一步吗?
他方腊难以逾越的障碍,可沈约却是轻松跳过!
沈约似看出方腊所想,轻声道:“执为紧结,执着就成死结,死结用执着之法,如同负薪救火,火不能歇。”
轻叹一声,沈约喃喃道,“若方雪柔还在,不知她会如何来解?”
第1757节 深情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已被奉为至理的名言其实大有问题。
有些人系了铃铛,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如何系上的。
解铃需要的是方法和清醒。
沈约轻轻一句话,让方腊又回到往事中,“如你所言,他们为了打击我,就拿我和雪柔之间的爱大作文章,指责我为不孝子,伤风败俗之人。”
沈约微有怜悯,“但这更加深你想要娶方雪柔的决心。”
爱情很是微妙。
有时候坚持爱,未见得是真爱,而是要证明自己没有选错。
棒打鸳鸯,反倒会促进鸳鸯的结合。
方腊凝望沈约半晌,终道:“你实在是善解人意。我这……两生,第二次见到你这种人。”
沈约不出意料道,“你第一次见到的人,自然就是雪柔。”
很多答案,沈约说出来就是平淡无奇,可他不说,众人还是难免在想——方腊说的第一人是谁呢?
方腊点点头,“我不解,明明雪柔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要娶她,如何就变成了伤风败俗?他们越是认为不可,我却更加坚持,家父因此生病,要和我断绝关系,而雪柔也是突然不知所踪。”
身上火光又明,也猛烈了些,方腊再道,“我只以为雪柔怕我为难,悄然离我而去,发疯了去寻找。这时有人告诉我雪柔前往天子基的方向。”
沈约微有扬眉。
方腊眼中隐有寒芒,“那时候的我就如溺水之人,虽知天子基是极为诡异之地,可为了雪柔,还是立即赶赴去找雪柔。”
沈约缓缓道,“因此你没想到那或许是个圈套?”
方腊默然片刻,“哪怕那是刀山火海,只要雪柔在,我也要闯一闯的。”
沈约轻叹一口气,“幸运的是……你跳出了圈套。”
方腊凝声道,“但我几乎死在那里。天子基好像是仙人开辟,依山傍水的陡峭之地有十道门户,九道开启,一道是封闭的。”
沈约知道天子基。
当初林灵素曾和他提及过此事。
天子基似乎是那个比武则天还更早称帝的女子陈硕真所创,说是若能破解其中的奥秘,坐上天子之位也是大有可能。
方腊继续回忆道,“进入天子基的人很多,可活着出来的没有几个。我在一道门户前发现雪柔的一只鞋,然后就从那道门进入。”
沈约暗想,如果是雪柔独自去天子基寻求帮助,很难留下那只鞋。
那只鞋更像是个诱饵。
谁在诱骗方腊进入?
答案似乎很明显,天子基虚无缥缈,方腊家族的产业,却是实打实的财物。
“我进入石门后,找寻没多久,就看到昏迷在地上的雪柔。”
方腊叙说到这里的时候,没有高兴,反有愤怒,“雪柔被绑倒在地上,我有些奇怪,只想着为雪柔解绑,不想突然被人在背后偷袭,然后晕了过去。”
微吸一口气,方腊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和雪柔已置身在天子基极深的腹地。”
沈约沉吟道,“你既然知道天子基如同迷宫般,入内肯定做了些记号?”
方腊默然片刻,“不错,我进入天子基后,本来可以凭借记号和记忆离开天子基。但对方将我丢弃的地方,却再无离开的线索。你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做?”
沈约缓缓道,“让你自生自灭,然后传出你和雪柔私奔的假象,进而取得本来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方腊涩然道,“你想的丝毫不错。要我死的人,就是我的亲弟弟。”
沈约默然。
这种事情,听起来骇人听闻,但人类的历史中,手足相残的事情不是司空见惯?
“这般狠辣的人,本不会只是将你丢入迷地。”沈约发现一点问题。
方腊明白沈约的意思,“他没有杀了我,并非心慈手软,而是因为雪柔醒转后挣脱绳索,和他拼命,让他畏惧之下,忍不住惶惶逃走。”
沈约设想当时的场景,轻轻叹口气。
有时候,女人狠起来,男人也要畏惧。
方腊说的简单,但那时候方雪柔的刚烈、不让须眉也是令人骇然。
“我们陷入一个极为奇诡的迷宫中。”
方腊眼角微有抽搐,“似永远无法走出的地方。但雪柔见我醒来,就和我说,一定要离开这里,她让我发誓。”
沈约听出其中的微妙,却未言语。
方腊一字字道,“我当时发誓,一定要带雪柔离开天子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