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武
崔念奴却是轻笑道,“还不知李大人要罚念奴什么?”
李彦扬声道,“当然是罚念奴……陪沈公子饮酒三杯。”说话间,向沈约做个请的手势,恭声道:“沈公子,你虽然是个大人物,可总不忍让柔弱佳人前来你面前受罚吧?”说罢哈哈大笑。
众人神色各异,无论哪个,都看出李彦对沈约不加遮掩的巴结!
这怎么可能?
沈约笑道,“沈某自然不会做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情。”说着举步上楼,可才到楼梯处,沈约回头道,“想必因我前来,打扰了朱先生、李博士和佳人谈论家国的雅兴,不知两位能否和沈某上楼,和佳人共图一笑?”
李彦微有诧异,不想沈约会有此举。
对于庸脂俗粉,男人送出去绝不心痛,但对于绝代佳人,哪个男人没有独占之心?
沈约为何要请李若水、朱敦儒共同面会佳人?
李若水、朱敦儒大为意外,互望一眼,李若水低声道,“朱兄意下如何?”
朱敦儒早被崔念奴激起护花之意,立即道,“难得沈公子相邀,我等若是拒绝,不免太过无礼。”
沈约笑笑,看向崔念奴道,“崔小姐,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念奴轻声道,“公子雅量,奴家敢不从命?”
除了鸨母和迎客,众人倒尽数上了阁楼,林灵素也不例外。
当然,林灵素看崔念奴的眼神丝毫没有什么“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之意,他只跟着沈约。
阁楼之上采用楠木做板,设有竹椅竹塌。
竹意清幽,楠木香深,凭添阁楼雅致。
靠窗处,更有红泥小炉轻燃,上有铜制茶壶,此刻正热气浮起。
水渐沸。
人心亦在躁动。
崔念奴轻声道,“居室简陋,还请诸位莫要见怪。”说话间,一旁有个俊俏的丫环早就为众人准备了蒲垫,随即捧上茶具,只等水开。
众人坐在蒲垫上,近乎席地而坐,满有古意风雅。
崔念奴眼波流转,终究落在沈约身上,柔声道,“沈公子,念奴方才失礼,抚琴一曲,先当赔罪。”言罢纤手轻弄面前的瑶琴,曲调数点凝意,曲声绕梁而舞。
这里更像是崔念奴的闺房。
众男人到此,难免有些约束,见崔念奴只言片语,一颦一笑都是如诗如画,哪怕李彦也是不再多言。
沈约暗有警惕。
崔念奴虽然不是精神师,可所为着实有精神师的风骨,不知不觉的带动节奏,让所有人跟着她的言行而动。
李彦本要罚酒的举动,被崔念奴悄然化解就是明证。
曲意渐浓之时,崔念奴微启檀口,轻声唱道,“插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轮明月?照我藤床凉似水,飞入瑶台琼阙……”
瑶琴清音本是悦耳,伴有佳人动人歌喉,众人在座,无不有飞入瑶台琼阙之感。
沈约知道北宋的青楼更有文艺气息,不但赵佶爱好青楼女子,哪怕大名鼎鼎的“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亦是青楼座上宾。
“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的柳永,“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苏轼几乎成为青楼唱词的巅峰作者,更有欧阳修、周邦彦一帮大名鼎鼎的官员俊彦推动了青楼文化,因此以词作曲正是这个年代青楼的特色。
无数歌妓也以得诗人赠诗词为荣,诗词也是很多文人进入青楼的免费通行证。
崔念奴唱的显然是朱敦儒做的一首词。
沈约寻思间,崔念奴继续唱道:“谁信有药长生,素娥新炼就,飞霜凝雪……”
内心微凛,沈约脑海中蓦地闪过幅画面。
一个僵尸!
他认识的僵尸!
是……宋忠?!
沈约诧异。
很多结论是由新增的条件得出,这是沈约超级大脑的奇异属性,沈约自身对此,早就心如明镜。
谁是宋忠?那是永劫城迷宫内的一个人物。
此等旖旎之境,他怎么会突然关联到宋忠的身上?
第1646节 挑动
沈约暗自诧异,虽然好像听着崔念奴弹琴歌唱,但刹那间,早就默观周遭的动静。
无外人。
宋忠也未再出现到沈约的脑海中。
他为什么在听崔念奴唱曲的时候,想到了宋忠?
沈约并无定论。
琴声更是婉转。
崔念奴并无异常的继续唱道:“打碎珊瑚,争似看、仙桂扶疏横绝。洗尽凡心,满身清露,冷浸萧萧发……”
李若水听到这里,不由轻轻拍着膝盖合着韵律,陶醉其中。
崔念奴本就光彩照人,词曲相衬,整个人都如月中嫦娥般,明媚动人。
朱敦儒见状,嘴唇喏喏,似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打破这天籁之音。
“明朝尘世,记取休向人说……”
曲终幽,渐转不闻,可余音仍旧回荡在众人的心头。
崔念奴收声,纤纤十指轻敛琴弦之上,一羽不能加的姿态,微显落寞之意。
片刻后,李若水鼓掌赞道,“虽然已听此曲,但今日再闻,着实别有一番韵味。”
朱敦儒也是激动的点头。
崔念奴轻声道,“终究还是朱先生词做的好。”
“词好、曲好,崔小姐唱的更妙。”李若水赞道,“京城一曲念奴娇,当以此间最佳!”
李彦见沈约沉默不语,暗想这位恐怕和我一样都是鸭子听雷,是以不好开口献丑。
事实上,到如今,他李彦也没听沈约说过什么,偏偏赵佶对沈约却是极为推许……
念头转动,李彦一旁道,“李博士所言,本官倒是不敢苟同。”
李若水暗自皱眉,明白李彦这人不喜欢就要踩上几脚,这些人品性如此,他着实不想争辩,哂笑了之。
崔念奴娇声道,“不想李大人除了字画双绝外,对音律亦有涉猎,还不知道念奴哪里欠缺?”
赵佶身边的人,可说是各个会画、字也写的不错,不然何以讨赵佶喜欢?
李彦字画的确不错,但对音律不并擅长,听崔念奴软语轻声,似在请求指教,实在是给他出个难题,却从容回道,“想当年苏坡仙一首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着实豪情壮志。”
他说的苏坡仙就是苏轼、苏东坡。
苏东坡因党争被贬,眼看奄奄一息,赵佶虽然不是明君,可因苏东坡的才华,对苏东坡着实看重。
是以在赵佶登基后不久,随即赦免了苏东坡,不过那时候苏东坡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病逝在归京途中。
赵佶对此一直很是遗憾,对苏轼的诗词字画均有收集、平日把玩不已,跟在赵佶身边的人均是看在眼中,对苏轼这个人自然比祖宗还了解。
了解祖宗带不来多少好处,但对李彦这些人而言,了解苏轼,却能带来实打实的好处。
当年苏轼被贬,曾将家中侍婢送与梁氏友人,不足月生下梁师成,而梁师成后来就以苏轼的私生子自居,再加上颇有艺术功底,被赵佶着重提拔,如今正为六贼之一、朝廷隐相!
前车之鉴,旁门之光!
李彦虽是贪婪,可对诗词也不陌生,随即又道,“记得苏坡仙还有另外一首念奴娇——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
微有凝顿,李彦望向朱敦儒道,“豪迈之处,只怕远胜朱先生这首念奴娇。”
朱敦儒垂下头来。
他虽自负豪情,可如何敢比千古文豪苏东坡?
李彦淡然又道,“朱先生这首词,巧则巧矣,却太工技巧,然则都说大巧不工,和苏坡仙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朱敦儒无言以对。
沈约暗想,小人之辩,莫过如此。
他阅尽人性,知道李彦说的看似正确,实则用的却是险恶的手段。
李彦这种人,素来不肯担责,亦会狡辩,你和他谈王法、他就和你谈人情,你和他谈人情,他就会和你谈才情……
旁人说的都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他却要找到高山仰止的标杆和你来比较。
朱敦儒的确不如苏东坡,可这就和你说一个百姓见义勇为的行为比不上拯救世界的英雄般……
这如何能比?
偏偏这些比较却能打击到如朱敦儒这些人,亦让李彦洋洋自得。
李若水多少不平道,“不才倒不敢苟同李大人的言论。”
李彦只是“哦”了声。
李若水忿忿道,“苏坡仙才情,世人高山仰止,可却不能因此否定旁人的才华。有人不解词意,妄自评判,才让人贻笑大方。”
李彦淡然道,“看来李博士懂得词意了?”
李若水立即道,“当然。”
李彦不动声色道,“那不如李博士讲讲词意,教教我等?”他暗自骂李若水不知天高地厚的和他争辩,此举暗藏祸心,只想等李若水讲解词意的时候,牵强附会曲解其意,争取参李若水一本。
李若水哪知李彦的花花肠子,正色道:“教授不敢当,我等只是探讨一番,不让瓦砾生光、亦不能让明珠蒙尘。”
李彦听李若水将其比拟瓦砾,更是暗恨,皮笑肉不笑道,“我等洗耳恭听。”
崔念奴含笑不语,静等看戏的模样。
沈约暗想,你李若水、朱敦儒悄然入彀却不自知,正义是需要实力来做后台的,哪怕你讲出花来,徒惹祸事,又有什么作用?这个崔念奴一曲就勾动三男争辩,以劣驱良,恐怕和金人图谋有关!
李若水微有犹豫,随即道,“李大人可知道词中,打碎珊瑚一语源自何处?”
李彦摇头道,“不知,还请李博士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