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油果
江舟没有去看她,更没有一丝出了心头恶气的畅快。
反而手捂着心口,面带痛苦之色,缓缓地蹲了下来。
不止是胸口传来的一阵阵锥心之痛,令他难以忍受。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更是令其神魂都为之颤栗。
江舟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控制不住。
却也正因此,他“心痛”之余,更加庆幸自己这一剑刺得果决。
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一剑他都不可能刺得下去。
从今以后,也再不可能对其生出杀心。
长乐公主堂堂帝姬,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如今却死在他一剑之下。
看似死得轻而易举,却已是江舟全力尽出,更有种种算计在其中。
方才有了这轻飘飘的一剑。
就算如此,江舟刺出这一剑,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
威烈宫上空。
被尹道子与檀陀困在其中的和尚浑身微颤,陡然睁开双目。
一瞬之间,似有两道黑光乍现。
天地都为之一黯。
不过是一闪即逝。
“唉……”
他向下扫了一眼寝宫,似乎看到了倒地的长乐公主,轻叹了一声。
面上露出几分遗憾之色。
却不知是为何遗憾,只不见半分悲悯。
“江居士,贫僧有一事不解。”
和尚叹了一声,便又张口道:
“贫僧虽道行浅薄,但自问双眼未盲,却看不透到底哪一位方是江居士你?”
江舟闻言,强忍那一阵令人颤栗的剧痛,头也未抬,笑道:“我非江舟。”
“江居士说笑了。”
和尚眉头微皱,得不到答案,他却也没有再追问。
只是两眼一闭,下一刻,周身便生出了诡异变化。
从头至脚,从身体到衣物,竟然在顷刻之间腐朽破败,仿佛在这短短瞬间经历了无数年月。
一袭僧衣腐朽不堪,风一吹,便化为粉尘。
露出一副枯黄的骸骨,自道境佛国之中坠落,散作一堆零碎的骨屑。
将军府。
燕不冠自东城方向的大战之中收回目光,朝威烈宫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微沉。
“小子大胆。”
语声虽依旧平淡,但一旁的燕七服侍其多年,自能听出其中愠怒之意。
第947章 日月悬天
“小子大胆!”
燕不冠大袖一振,一步迈出。
以他的修为,一步之间,可达咫尺之内,亦可至天涯海角。
这一步迈出,他本应出现在威烈宫内。
只是这一步迈出,却是天地转换。
太虚无垠,群星璀璨,一轮皓皓明月当空。
脚下是砂砾粒粒晶莹,剔透如白玉。
不远处,一座宫阁亭台孤立。
亭台中有一人,背对着他,一袭白纱宫装,如流云飘雪,在这孤冷天地之中,轻飘曼舞。
燕不冠披散长发亦是烈烈而动。
“摘星楼主,何故阻某?”
高声语缓缓转过身,明眸皓皓,孤高清冷,正如头顶那轮明月一般。
她的声音也是一般的孤冷。
“天上的归天上,人间的归人间。”
“燕不冠,你逾越了。”
燕不冠眉头微皱。
高声语这一句话在别人听来或许会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但他却明了。
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你我上次一战,已近千载,今日正当再战一场。”
他知道高声语定是因江舟而出手阻他,却也没有问她堂堂摘星楼主,向来不理红尘之事,为何要为了一个江舟而破例。
因为没有必要。
到了他们这般境地,万事皆牵系万千因果。
要么,便一动不动,因业不沾,出世间果。
若是沾了,便只问结果。
过程并不重要。
二人都不在多言。
从燕不冠迈出那一步始,两人之间的交战就已经开始。
一个是人间第一仙。
一个是天下第一人。
两者之战,定是旷世难逢。
只可惜,在这孤冷天地之间,并无人得见。
……
威烈宫。
江舟三尊元神之身都在看着眼前那堆骨屑。
江舟还蹲下来,抓了一把在手中捻了捻。
这骨质,有些年头了。
像是那种经历了数百上千年的尸骨。
修行之人的骨肉,与常人大相径庭。
佛门有金身,修行到一定境界,血肉筋骨便多少有些金质不朽之性。
而道门亦有玉骨之说。
这一堆骨屑,却分明只是普通人的骨头。
他还不至于分不清。
这只能说明,这具躯体,甚至都不是那和尚的化身,而不过是他不知从何处随意取来的躯壳。
这种手段,让江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十有入九,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白骨老佛。
他自然不会认为那和尚是被自己吓得自裁了。
只是遁走罢了。
江过江舟却有点不明白,这魔分明有与自己一战之力。
就算老魔自认不敌,也远远不到畏惧的程度。
但江舟却有种感觉,这老魔遁走,不是因为他,而是在畏惧某种“东西”。
江舟回头看了一眼寝宫。
就在刚才,他眼睁睁地看着长乐那贱人的尸体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毫无征兆。
他三尊元神之身居然都无法追溯其源。
若不是这贱人是自己亲手所杀,她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江舟怕是都要以为她与那老魔一样,都不过是一具虚假的躯壳。
别的假得了,但其腹中元胎与他之间的那一丝因果牵缠却假不了。
适才一剑之下,那一丝因果已经斩断泯灭,人自然不可能没死。
以他如今的道行境界,天下间能在他“虎口夺食”的人,顶多两手之数。
能夺得这毫无烟火气,让他追不到半点痕迹,这个数量还得再减一半。
撇去那些毫无理由的,又在这玉京城中,便只有两人。
帝芒和燕不冠。
燕不冠……
照理说他杀了长乐,这位卫道者不会与他善罢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