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油果
江舟也身列其中。
以一校尉之身,在这厅中,那真是再低微不过。
放在以往,厅中之人或许都没有人会正眼看他。
不过现在,他却只坐在范缜下首。
厅上也无人显露不满,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如今吴郡在江绣郎与麾下阴兵镇守之下,不说固若金汤,却足以令楚逆不得寸进。”
“吴郡虽安,王某却有一忧。”
厅上,有一人正振声说道。
此人是太守范缜的幕僚,姓王名傅,颇得范缜信赖。
有人问道:“哦?王先生有何忧虑?难道是楚逆又要来攻我吴地?”
王傅摇摇头,却未回答,反而滔滔不绝地说起天下大势。
“如今,天下不靖,各地流贼反寇四起,北燕戎有绿林寨、平天军等为首的三十六路烟尘,”
“开、阳二州有赤发、净世二军,”
“八百诸侯王蠢蠢欲动,虽因流贼反寇大都在邑外流窜作乱,只是偶尔在城邑之中兴风作浪,故此朝廷才未曾大举镇压,”
“局势未明,谁也不敢先出头,却也是暗流汹涌,”
“朝中还有诸皇子争权,北雁关外狄戎陈军,九曲天嶂外百蛮寇边!”
王傅大声说着,毫无顾忌。
这些话在以往说来,若入有心人耳中,必有祸端。
只是此时,却无人惊愣,都习以为常。
王傅仍在说着:“南州除我吴地之外,楚逆已尽皆占据,看似声势浩大,却也有隐患重重。”
“我南州之地如今也是流贼四起,又有百蛮寇边,他楚逆还需防有平叛大军自成、阳二州攻来,怕已是焦头烂额。”
“说起来,我吴郡得以苟安,虽有江绣郎之功,但多半还是因为楚逆大部兵力皆被这诸般忧患所牵制。”
王傅说着,朝江舟欠身一礼,表示歉意。
江舟点头一笑,示意无妨。
王傅才说道:“如此情况下,我吴郡于楚逆,便如眼中钉,心头刺,如鲠在喉,令其无法全力应对,更别谈其‘靖难天下’之说。”
“傅还得到消息,那些仙门大教,也有门徒开始入世,暗择幼蛟,妄图扶为真龙。”
“天下风云渐起,楚逆如何甘心,就此困于南州之地?”
有人追问:“王先生以为,楚逆下一步会如何?”
王傅胸有成竹一笑,忽又看向江舟:“我料其不日,必定会孤注一掷,杀了江绣郎!”
第325章 调令
众人静静听着王傅说的话,其中不乏些大逆不道之语。
但众人虽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王傅所说就是事实,甚至还说得轻了。
天下风云渐起?
何止啊,根本是动荡不安。
说起来,还是因为当初那个谪仙人,弄出了什么天子诸侯庶人三剑。
如今天下大多流贼反寇,都是三剑散落之后,才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或是本就有野心,以得了天赐神剑,承天之命为由,蛊惑人心,啸聚贼众。
此类声势最后大者,便是北地三十六路烟尘之一的平天贼。
听闻其贼首方人杰本不过是一寒门子,当日谪仙人铭刻浩然,天降天子九剑之一,为其所得。
便暗中积蓄力量,直到数月之前,突然举兵攻陷燕州一座县城。
喊出“承天命子,均平贵贱,天下一家,四海升平”之号。
郊野之地,百姓流民景从,聚众数十万,也不踞城,攻下城池,劫掠一番便走,只在牧野之地结营自立。
各方流民闻声而附,颇有声势。
或是趁天下动荡,想浑水摸鱼之辈。
如那净土邪宗。
趁乱之时,大肆散布“天当大乱,佛母降生”之言论。
在开、阳二州发展了上百万信众。
后因其势过大,反内部闹了矛盾,分裂成了如今的赤发、净世两波贼众。
或是得了剑上所载武学的庶人,不再甘于平庸、受人欺压,结众以自立。
如三十六路烟尘中的绿林寨,便是那些江湖绿林贼寇所聚。
总之,自三剑出世,像是把天下间的各种妖魔鬼怪都给勾了出来。
闹得天下纷纷扰扰。
不过在座之人,都非是无知无见之辈。
很清楚那三剑不过是一个引子。
若非这三剑出世,他们这些人恐怕还在醉生梦死,沉浸在“大稷皇皇盛世”之中。
根本看不到大稷已经埋藏极深的祸根。
皇权,名门大教,士族,贵族,江湖武人,平民,流民……
各层阶级,彼此间种种矛盾无数。
即便是他们以往完全不看在眼里的下层江湖武人、平民,甚至是视牲畜之流的牧野流民,如今也都爆发出了令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各州各地那些以义军自居的流贼、反寇,狠狠地扇了所有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虽然大多数人,仍然是不将这种叛乱放在眼中,视为癣疥之疾。
但也足以令人面上无光。
大座之人,对各地动乱,也并不如何上心。
对他们来说,楚王才是心腹之患。
只要楚王之乱一平,那些贼寇自然可以反掌便镇压,不足为虑。
王傅所说,也唯有最后一句令他们动容。
“王先生是说,楚逆不久便会来刺杀江绣郎?!”
“不大可能吧?”
“郡城外绝圣沟锋芒尚存,连妖魔都不敢靠近,”
“听闻楚逆手下有十凶,大半皆是上三品强者,其中的百子鬼母已被江绣郎斩杀,天官老怪、罗刹道人也被肃靖司钱老重创遁逃,”
“近来楚逆潜入城中刺探,也只敢派遣一些中三品的好手,上三品之人是一个都不敢踏过绝圣沟一步。”
“但若无入圣之人前来,便连江绣郎身都近不了,他如何刺杀?”
“所以王某才说楚逆会孤注一掷。”
王傅听他人质疑,不以为意地笑道:“此时天下动荡,是楚逆兵出南州的最好时机,绝不愿错过。”
“至于绝圣沟……”
王傅看向江舟:“恐怕这是楚逆唯一的忌惮,以王某所见,过不了多久,楚逆定有手段试探。”
“江绣郎,近日还请多加小心才是。”
江舟笑道:“先生不必担忧,江某别的本事没有,自保却还有些手段。”
王傅微微迟疑,范缜开口道:“王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王傅这才道:“其实王某有一计,可断楚逆妄念,只是此计,却需江绣郎冒些风险……”
江舟不以为意地笑道:“王先生不避顾忌。”
王傅正色道:“楚逆想要袭杀江绣郎,必定是雷霆一击,尽遣高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诱楚逆前来,若能将来者尽数击杀,便如断其十指,令其不敢再轻举妄动。”
“此计却需江绣郎你出城相诱,否则有绝圣沟在,楚逆不敢轻动,必然有种种试探之举,虚实难测,暗箭难防……”
“不可!”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人大声反对:“江绣郎身系吴郡安危,岂能冒险?”
“王傅,你这哪里是要断楚逆十指,这是要断我吴郡壁垒啊!”
“你是何居心!”
“我答应。”
这边吵了起来,另一边,却忽然响起了江舟淡然的声音。
众人惊愣地看过去。
“江绣郎,不可啊!”
江舟打断众人的劝阻:“王先生说得不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此事暂且放下,还是先说说郡中诸事……”
众人还待再劝,为此争吵不休,范缜开口打断,转移了话题。
商议郡中诸事,时近黄昏,才各自散去。
还有人耿耿于怀,怒瞪了“居心叵测”的王傅一眼才离去。
“江绣郎暂且留步。”
范缜忽然叫住了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