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 第110章

作者:黑天魔神

商行面积扩大了两倍,祖木买下附近的一家车马行,得到一个很宽敞的院子。同时购入的还有大量草料,在后院堆成好几个小山般的垛子。

大量泥炭从磐石城源源不断运来,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不断消化。

全城九个区,都有一个“盛兴隆”的分店。那其实只是一个仓储兼对外销售的窗口柜台,只是为了方便购买的人群。

从去年秋天的时候,泥炭就在沅水城打开了销路。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它的好处:这玩意儿很耐烧,几乎没有烟雾,烧尽后的炭灰也能凝固在一起,不像传统的木柴或木炭,稍微一动就洒得飞飞扬扬,到处都是,吸进鼻孔里很不舒服,一整天都在咳嗽。

入冬以后,“盛兴隆”卖的泥炭变了个形状:扁圆,中间还有孔。沅水城的虎族人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但实际用下来,他们发现如今的泥炭比过去好烧,放在家里还能一个个摞起来,不占地方,整整齐齐。

使用泥炭的人越来越多,没人再用木柴。毕竟前者不算贵,单就消耗量来看,木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泥炭。

按照天浩此前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的命令,祖木在上周关闭了沅水城的六个对外销售窗口。表面上说是离磐石城太远,泥炭运输不便导致暂时缺货,实际上这是一次试探,结果也令人满意:剩余的三个销售柜台当天排起了长队,一直持续到晚上。

这表明沅水城的虎族人已经全面接受泥炭这种新燃料,他们很喜欢“蜂窝煤”这个名字,并将其当做彰显身份与实力的象征。原因很简单,有钱才能买到蜂窝煤,如果是一贫如洗的穷鬼,连肚子都填不饱,怎么可能有钱买泥炭?他们只能带上砍刀和绳子去城外砍树,累个半死,老老实实背回来。

泥炭价格定的极其低廉,只要不是穷到连裤子都穿不起的寒酸程度,无论是谁都买得起。

尽管如此,“盛兴隆”仍然获得了丰厚的利润。

出货量大,薄利多销,再加上这个时代开采成本几乎为零……天浩精确计算过每个环节,他现在是商业战总指挥官,没人察觉到来自这股磐石城,正在逐渐扩大的危险。

失踪的地区商业管事曾经引起重视,城主府下令全城搜索,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段时间祖木怕得要死,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收缩势力,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做人。其实管事一家当天已被分切成碎块,连骨头都被扔进大石头碾子里磨成粉……在这个野蛮时代毁尸灭迹很简单:城外到处都是野兽,切成大块的肉混合骨粉扔过去,最多半天就被吃得干干净净。不要说是两大一小三个人,就算是三十个,同样会被残酷现实吞得连毛都不剩。

“盛兴隆”每天都有大量货车进出城外,只要给够好处,守城士兵不会在意你车上那些鼓鼓囊囊的口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何况祖木现在是沅水城的优秀商业代表:他从不欠税,每个纳税季都表现积极,像一只踊跃主动求着投身与猫儿嘴里的耗子。

城主与商户之间的关系就像猫和老鼠,这是所有蛮族生意人的共识。

很多人羡慕祖木,也很多次酝酿着想要谋夺他蒸蒸日上的红火生意。但仔细算下来,却愕然发现这桩生意根本无法取代。原因很简单:泥炭这玩意儿并非到处都有,老天爷显然特别垂青于牛族,他们的领地内部储量最大,而且多是露天矿,采掘方便。至于别的族群虽然也有,却量少,深埋于地底,大规模采掘需要雄厚的前期投入资金,其中更有太多无法估量的变数。

赚钱的生意人人都想做,看到泥炭采掘有利可图,千辛万苦弄出来的矿井肯定会被当地统治者分润。这还是颇有良心的行为,如果换成某位黑心的城主,干脆连骨头带肉吞得一点儿不剩,到头来变成为他人做嫁衣……何必呢?

“盛兴隆”的泥炭已经形成招牌,别人很难仿冒。光是独特的外形,中间打孔的繁琐做法,就让一心只想赚钱根本没想过成本投入的眼红商人们捶胸顿足。

何况祖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站着磐石城。那位年轻的城主连凶狠好战的豕族人都不怕,可想而知也是个心狠手辣,不要脸,眼睛里只有收益的执着型疯子。

对于来到虎族领地上的做生意的牛族人,沅水城主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放心。他派人暗中调查过“盛兴隆”,得到的结果并非想象中那么黑暗:祖木的底子很干净,商行里的伙计平时很少外出,也从不向城里的人打探消息。所有迹象都表明这是一家纯粹进行商业活动的机构,除了卖货赚钱,他们不参与政治斗争,从未干过间谍之类的勾当。

“盛兴隆”每个月都要购入一批马。多则五十匹,少则三十匹,母马和骟马都有,品质上也很挑剔——只要雄壮高大的那种,瘦弱矮小统统不要,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祖木派人定期将这些马送回磐石城。每次出城的时候都会主动提出检查申请,从不躲躲藏藏,更没有避讳的意思。

这些做法让沅水城统治者彻底放心,不再对他们产生怀疑。

一直以来,牛族与虎族之间最大的贸易项目,就是兵器和马匹。牛族严管锻造技术不放,虎族也不肯放任何一匹公马过关。森严的贸易壁垒存在了数百年,谁也不会轻易松口。这是族群延续的根本,两族历代统治者谁也不愿放弃。

牛族人来到虎族领地上买马,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当然,市面上的母马和骟马随便挑,价格高低以当年牛族兵器对外发卖的标准升降浮动,你便宜了我就廉价,你卖贵了我就加钱,只要在不触犯双方底线的前提下,算是一种另类的物资交换。

按照虎族法律:任何以打探、贿赂、藏匿、偷盗、抢劫等方式将公马转运给其它部族之人,将被所做全族公敌,世世代代被虎族追杀,挫骨扬灰。

防谍措施是如此严格,就连所有公马发情期间每一次交配记录,都必须有专人在场进行记录,无论母马是否受孕,在限定时间内一律不准出境。任何人胆敢违规,一律处死,全家砍头。

祖木后来才明白,上次设下酒宴款待商业管事,威逼利诱,实在是强人所难。无论成败,都是杀头的大罪,就算真正得到批文顺利买到公马,也会在离开城市的环节被拦下检查。城卫军是最严格的检查人员,除非有城主卫队长级别的人物陪同,并出示城主亲笔签署的文件,反复核对确认无误,才能放行。

没人会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赖以生存的东西随随便便抛弃,野蛮人也不例外。

祖木只能退而求其次。

夜深了。

“盛兴隆”后院的马厩里灯火通明。这是一幢高度超过五米的大型建筑,不像普通马厩那样呈半露天形式,上层加盖了屋顶,外侧竖起了墙壁,想要窥探其中秘密,必须身在其中,无法从外部观看。

身材肥胖的祖木脸上全是汗,圆嘟嘟的面颊被红色占据,他亢奋又激动,脱掉上衣,光着两条粗壮肥实的膀子,手里拿着一根两米多长的木制圆筒,眼里透出紧张,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那匹母马。

天浩可能是蛮族历史上首个滥用麻药的行巫者。大规模制药现在已经成为磐石城的一个特殊行业。平俊的情报局对麻药消耗量很大,用处方方面面,比如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匹母马很漂亮,灰白色的毛皮,鬃毛柔顺,眼眶周围的暗色条纹仿如女子黛眉,瘦长的马脸在灯光下显出一抹忧郁,它看了一眼肥胖紧张的祖木,便缓缓低下头,迷离目光转移到自己被麻绳捆紧的腿上,完全不明白围在四周的十几名魁梧壮汉究竟想干什么。

一个高大强壮的随从小心翼翼地对祖木说:“老爷,已经给它灌过药了,没事儿的。”

“放你1吗的屁!”祖木狠狠啐了他一口,颇为恼怒骂道:“灌过药为什么它还睁着眼睛?这睡都还没睡过去,你就敢说没事儿?码1的,你当我是瞎子吗?”

随从被骂得哑口无言,他讪笑着点头应和:“……那……那我再加点儿?”

祖木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像撵苍蝇那样厌烦地挥挥手:“快去,赶紧的,动作快点儿,时间不多了。”

漂亮的母马终于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对它来说这很难得,长这么大,很少有躺着睡觉的时候。

祖木示意两名随从用力分开母马后腿,他用力抱紧手中的木制长管,对准母马屁股中央那片红艳艳的位置插了进去。

北方蛮族专用的大号注射器制作起来颇为困难:选取干燥的木头,将中部掏空,外表打磨光滑,前段削成圆锥,留出可供液体进出的管口。用厚实的麻木包上软木塞,从木管后部塞实,使用的时候沿着缝隙注入少许熔化的动物油脂,感觉也不会那么干涩。

既然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得到公马,就只能从母马身上想办法。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祖木现在把贿赂目标范围扩大。他找上了负责沅水城马匹繁殖的官员,买通了两名马夫。经过一段时间充满浓重金钱味道的“特殊友谊接触”,马夫成为了祖木的铁哥们,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谈论女人,一起做着各种超越了正常行为,却完全合乎道德规范与友谊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前提:大家都没有违反虎族的法律。

既然只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那么无论怎么做都行。大家伙喜闻乐见,平时好几天见不着了还会心里痒痒。所以有一天祖木趁着众人喝醉,脑子晕晕乎乎的时候,故意仰天叹息:“我也想有个儿子啊!”

第一百七五节 生儿子的秘方

每次吃喝玩乐都负责买单的大金主如此悲伤,其他人当然坐不住。他们纷纷围过来嘘寒问暖,祖木也趁机挤出几滴泪水,眼泪汪汪诉说自己的人生痛苦:老天爷不长眼,那么多的女人跟过我,就是没给我生下一个儿子,女儿却如同夏天的蚊子多到令人恶心。我这辈子没别的愿望,就想有个儿子,跪在面前叫我一声“爹”……就算是死,我也知足了。

大哥是不是那些女人有问题?

大哥是不是你办事的角度有问题?

大哥是不是你选择的时间有问题?

大哥是不是你自己身体有问题?

这种时候这样问绝对不是骂人,而是满怀温暖的关心。大家伙七嘴八舌说了一堆,各种方法都有:求神拜佛,多吃肉长得壮,每天睡前顺着窗前左三圈右三圈转几转,在床前放一个公猪脑袋镇一镇……

做事情需要助手。

一个人在明处主持,另外一个躲在暗处帮忙,这是祖木上次计划失败,回到磐石城请罪,天浩教给他的办法。

在诸多乱麻麻帮着祖木分忧,帮助他寻求未来儿子可行性的提议中,有人在旁边弱弱地插了句嘴:“我听说,弄点儿公马的那玩意儿,趁着新鲜让女人喝了,生出儿子的可能性很大,比求拜神灵管用多了。”

这种事情对马夫来说很简单,而且又是在这种场合提出,免费吃喝玩乐那么久,不帮帮朋友也实在说不过去。再说这没有触犯条令,只是一包公马的静1液……本着对朋友负责,对自己今后纸醉金迷且免费的生活负责,他们拍着胸口答应:某年某月某日,我会帮你搞到一包公马的新鲜玩意儿。

自然繁殖的法子走不通,天浩只能尝试对母马进行人工授精。

静1液在自然状态下存活时间很短,祖木提前准备了几十个马的尿泡,以最快的速度运回来,用麻药灌翻母马,尽管这种人工方式强硬又野蛮,但谁也不可否认:的确有一定的成功几率。

整个晚上都在忙碌,总共三十五匹母马被灌了个遍。它们对此肯定是抗拒又反感,遗憾的是,没有在漫长的岁月里进化成人类,就无法选择,只能承受。

看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马群,无限满足的祖木从侍者手中接过湿毛巾,带着说不出的快乐,慢慢擦拭着双手。他的手其实一点儿也不脏,只是油腻腻的很不舒服。用作润滑的动物油脂从木质大号注射器里溢出,不可避免沾在手上,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浓烈的腥味。

“感觉就像一场梦啊!”祖木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发出诗人般的感慨。

他曾经设想过很多种从虎族盗取公马(种字被禁,读者见谅)的方法,残酷的现实一一击碎了所有计划。祖木不想杀人,尊敬的城主不止一次说过:一个成功的间谍从不沾染鲜血。可是任务摆在面前,必须完成,很逗时候,祖木很难说服自己不使用暴力。

做一个优雅的有钱人,成为一名北方蛮族历史上最伟大的间谍。这是祖木长久以来的梦想。接连碰壁的事实让他明白很多事情无法按照逻辑进行,固定的常识也没有用。然而现实就是如此奇妙,就在祖木觉得无计可施,信心丧尽的时候,天浩居然想出了如此诡异的办法。

“赶快把它们弄醒,别让这些牲口睡太久,天一亮就出城,一路上不要停留,直接送往磐石城。”

他认真叮嘱手下的人按规矩来。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后面的流程已经用不着担心。这些母马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哪怕再有经验的马夫也不可能看出它们肚子里另有乾坤。

至于那些花费重金获取的公马“种子”,祖木玩了个障眼法,到手的时候,他用满满一大包预先调配好的粘稠液体趁着马夫朋友不注意,迅速更换。那些浓汁被精心处理,无论外观还是气味都无可挑剔。既然是花天酒地,就得有个无良土豪的模样:祖木找来六个相貌美丽,腰粗腿粗胳膊粗的漂亮女人,将满满一大包浓汁倒进六个杯子,让她们当着马夫朋友的面,一滴不剩全部喝光。

白芝麻酱汁、水、面粉、盐、鸡蛋清、提前熬制的肉汤……这份配方看起来是如此可怕,可味道很不错,只是量大,六个女人拼尽全力地喝,一直撑到肚子胀鼓鼓的,尿意十足。

马夫朋友同样提心吊胆,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他们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也的确产生过“祖木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欺骗我,他实际上是牛族间谍”之类的想法。

所有怀疑在女人们喝光浓汁的同时彻底消失,他们得到了鼓鼓囊囊的钱袋,欢声笑语伴随着在空气中飘散的酒精,再次成为男人们伟大友谊的见证。

这种事情可以多来几次。

反正女人们能不能生出儿子完全是祖木一个人说了算。诡异的秘方据说很灵验,但无论任何事情都贵在坚持。让她们多喝点儿,这过程至少得持续一、两个月。

祖木很清楚,有些办法光凭自己永远也想不出来。

他对年轻城主超凡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沅水城的虎族统治者并不反对马匹交易,他甚至非常愿意看到管辖下的城市商业发达,各种税金滚滚而来。

“公开进行马匹交易,把你买到的马光明正大运回来。”这是天浩的原话,他仔细考虑过每一个细节。

望着黑沉沉的夜幕,祖木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他仿佛看到遥远的牛族领地山岗上,有无数雄壮的战马在奔跑。

老子是牛族人。

我为我的族群感到骄傲!

夜深了。

祖木轻轻哼着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渔夫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

豕族领地,族群首都,獠牙城。

这座城市到处散发出野蛮的气味。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很臭。

这里看不到任何与“艺术”有关的东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棚屋,那是用原木与土坯堆成外墙,中间用高大木柱作为支撑,把树枝斜搭成坡状,表面糊上厚厚泥层用于防水的做法。屋内地面低于外部,必须在门槛位置挖一道排水沟,否则雨水会倒灌屋内,一片潮湿。

“卫生习惯”这种事情对豕人来说根本不存在。他们从不觉得肮脏的环境有什么不对。当然贵族要讲究得多,他们用坚固的岩石建造房屋,内部摆设也较为整齐,尽管只是简单的收拾整理,对比普通的豕人平民,已是相当于文明时代穷鬼与亿万富翁的区别。

巫源强迫着自己,以最优雅的姿势端坐在椅子上。

这里是豕族国师的私宅。

听起来很是高上大,令人心生敬畏。可是在巫源眼中,就是一个相对干净些,臭味没那么浓烈的大号垃圾堆。

用石头砌成的墙壁上,挂着数十颗白森森的头骨。有凶悍的暴鬃熊,有狰狞的狂狼,有体量超出正常认知,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名字的怪物,还有可怕的巨蛇与鳄鱼,尤其是后者……巫源悄悄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整个身体躺进巨鳄满是尖牙的嘴里还略显有余。

当然,也少不了豕人的头骨。

看着对面墙上那一个个空洞的黑色眼窝,巫源想象着他们(它们)死时的模样。生者与死者的凝视太令人难忘,并非想要留下永远的纪念,而是各种恐怖狰狞的画面。

坐在对面的巫鬃已经很老了。七十,或者八十……具体的年龄巫源也不是很清楚。岁月对每个行巫者来说都是一种秘密。他们从不轻易泄露自己的真实年龄,这是专属于巫者的传统,也是保持这一群体神秘感必不可少的手段。

女性行巫者很多,可是像巫鬃这样成为一族国师,身份显赫的女性巫师就极其罕见。纵观北方蛮族各部落历史,女性国师寥寥无几,但她们都很伟大,在不同时期做出了令人瞩目的壮举,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在泥模板上一代又一代把名字保留下来,成为后人传说的主角,永远吟唱。

巫鬃个子不高,只有两米五,她穿着浅蓝色的上衣,棉质面料看上去很考究,还有用白色胶泥染成的图案。炎热的夏天穿不住太多衣服,圆润的锁骨凸显在领口位置,只是表面覆盖着褐色皮肤,又干又枯,没有丝毫的韧性。

“我已经替你向上面传过话了。”巫鬃的声音低沉且暗哑:“大王不会出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