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死八活
第三四零章 斗劫
上午11点40,罗曦河落下了全局第38手,上午的比赛就到此为止了,李襄屏在这之后再也没有落子,直接进入中午封盘。
中午12点,两位对局者甚至还有说有笑一起走出对局室。
“当然要谨慎点呀,大家不都见到了吗?小猪这是准备给我开劫啊,咱们围棋界的‘劫王’要给我开劫,这不考虑清楚能行……”
出来之后,李襄屏是这样和记者们开玩笑道。听了李襄屏的话以后,众多记者都笑,的确,罗曦河同学擅长打劫,他也确实担得起“劫王”这个称号——
在真实历史中,罗曦河同学最有名的一盘名局,那当然是在某届“三星杯”中,他放弃“三劫循环”最后大胜崔毒的那盘比赛。那一盘棋,最后被围棋界称为“青铜棋谱”。而这张“青铜棋谱”,被后世很多人认为是人类围棋第一名谱。
是的,是在围棋AI出世以前,古往今来,由人类棋手创造出来的第一名谱!
虽然用后世围棋AI来分析的话,这张棋谱在技术上,那还有很多值得商榷之处,然而作为一名棋手能下出这样一盘棋那没啥好说,李襄屏认为罗曦河同学还是值得骄傲。
当然喽,现在这张“青铜棋谱”还没有被小猪同学创造出来,并且在其他人眼中,虽然罗曦河同学擅长打劫,但李襄屏同样也精于此道呀。
远的不说,今年的“富士通杯”半决赛,李襄屏本来已经输定的棋,最后依靠一个劫争翻盘,让人家张栩同学欲哭无泪。
前不久的“三星杯”16强战,李襄屏同样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他通过一个很多人都没看懂的劫,再次找到一条制胜之道。
正是因为如此,虽说从上午的进程来看,是小猪同学在主动邀请李襄屏“斗劫”吧,但没人会认为李襄屏真就怕了罗曦河,他刚才的说辞,那当然也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甚至在中午封盘期间,很多记者都打定主意,想看看这两位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劫王”。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李襄屏呢,他虽然随口说出了“劫王”这个词吧,然而说句实话,这个时候的他,当然不会在意这样的虚衔,结束了上午的比赛之后,他其实有一种很奇妙的体验,而这点奇妙之处就在于——
在以往的时候,对于自己还不完全理解的“狗招”,那李襄屏偶尔还是会用的,例如去年“三星杯”决赛对马晓飞的那个番棋,他就直接用上一个自己还没有完全理解的狗招。
然而对手主动撞上自己还没完全理解的“狗招”呢?今天却是第一次!
在上午的时候老聂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从来不下吴先生的那步招牌动作“翻打”,他不下的原因当然没啥好说,那是因为狗狗基本不下,可狗狗们为什么不下呢?这步棋后面还蕴藏了什么奥秘呢?
实话实说,李襄屏现在不知道,他甚至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属于那种完完全全的不懂。
他唯一能够确认的是,狗狗们之所以不下那手棋,或者说这手棋后面所有的奥秘那很可能就和围棋中的劫争有关——
和小猪同学今天挑起的这个劫争有关。
这就是李襄屏感觉奇妙的地方了,他期待通过今天的实战,来了解这手棋后面更多的奥秘。
换种说法说:他期待通过今天和小猪同学的“斗劫”,进一步去理解狗狗的思想,揭开这步“狗招”的奥秘。
“……嗯,今天这棋,那要怎样才能吧小猪同学一举打爆呢……”
在吃中饭的时候,李襄屏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这当然不能说李襄屏狂妄,更不是他看不起人家小猪同学,才38手棋就认为自己能赢,实在是出现今天这个局面后,李襄屏肯定是有一点心理优势的。
他这点心理优势来源不是别的,正是因为李襄屏下棋特别“讲理”,而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什么是最大的棋理呢?这当然没啥好说,“狗招”就是李襄屏最大的棋理了。
只要理解这点,那当然很容易就能理解他的心理优势——
要知道对手今天下的棋,那可是被狗狗屏弃了的,是狗狗们从来不用的下法,既然这样,尽管李襄屏还不知道这其中道理吧,他当然还是会认为对手已经下错,采用了一种“不合理”的下法。
既然认为对手已经下错,那想着如何去打爆对手,这当然是很正常的反应了。
这是那种对于任何合格职业棋手来说都很正常的反应。
其实不仅仅是“狗招”给出的心理暗示,哪怕是站在人类棋理的角度,李襄屏同样认为罗曦河同学今天的下法可能稍微有点问题。
俗话说“初棋无劫”,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在一盘棋的开局阶段,由于棋盘上的棋子寥寥,连棋子都没有几个,那当然就意味着这个阶段基本没有什么劫材——
既然连劫材都没有,那么在一盘棋的开局阶段,其实是不适合打劫的,这也就是“初棋无劫”这种说法的来由。
当然对于罗曦河这样的高手来说,他想斗劫肯定是会有所准备的,正如老聂之前在观战室所说,他前面有好几手棋,其用意就是囤积劫材,好为开这个劫做准备。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种开局就囤积劫材的下法,在李襄屏看来还是太过生硬了。
俗话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才是自然。
虽然到了后世以后,围棋这种充满东方哲学的游戏貌似已经被西方科学攻克了吧,然而李襄屏依然固执的认为,在围棋的最高领域,或者说在哲学范畴的最高领域,那围棋依然还没被攻克。
既然还没有被攻克,那么“道法自然”这句话,李襄屏认为那就应该还是适应于围棋的下法。
好了,判断对手今天“下法有错”的理论基础已经找到,并且这个“理论基础”还不是单方面的,从东方哲学到西方科学,似乎都说明罗曦河同学今天的下法可能有问题,那么在这个时候,李襄屏想把他打爆顺理成章。
只可惜理论基础是有了,然而具体要如何操作,李襄屏却没能很快理出头绪。
他扒完中饭大概就在中午12点半左右,然而等他接着思考,想到接近下午1点钟,这都马上又要进入对局室了,他依然没想好自己的第39手应该落在哪里。
这种情况当然也很正常,起码李襄屏自己认为这很正常。要知道这可是围棋中的劫争呀,是围棋区别于其他棋类游戏最独特,最有趣,也可能是最难的地方。
可以不夸张的说,围棋的劫争之难,那可能是围棋AI都还没有征服的领域——
李襄屏曾经统计过的,真的是他亲自统计过的:
在他能记住的那些狗狗打架的棋谱中,其实“三代狗”一共和“二代狗”下了200局,嗯,虽然“三代狗”是以181对19的比分狂胜吧,然而在“三代狗”输的19盘棋当中,其中有14局出现过打劫。
并且李襄屏这里说的打劫,不是那种最简单的“单片劫”,也不是那种不需要考虑劫材的“天下大劫”,李襄屏把这两种劫争排除在外,“三代狗”依然有14盘败局出现过劫争。
另外一个,也并非“二代狗”就比“三代狗”更擅长打劫,事实上在二代狗的那些败局中,因为劫争而落败的盘数就更多,多到李襄屏都懒得去统计。
李襄屏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他这个统计,但他自己却固执的认为——
他这里说的“固执”,和他认为狗狗的实力一定还没到顶,一定还不是“棋神”一样固执。
李襄屏固执的认为:如果围棋AI在技术上可能还存在某种缺陷的话,那么这个缺陷,很可能就在劫争上面,存在于围棋的打劫当中,不然的话也不会19盘败局14盘打劫,出现比例竟然如此之高。
正是考虑到可能连狗狗都还没有完全搞定围棋中的劫争啊,那么自己今天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李襄屏当然觉得这没啥了不起的,一时没想好没有关系,反正下午还有大把时间,回到对局室继续想就是。
时间来到了12点58分,正当李襄屏准备重新回到对局室的时候,他却在这个时候看见一个人——
准确的说,他在这时看见一位棋手,嗯,一位水平不算特别高,李襄屏现在有八成以上把握必胜的一位棋手。
然而看到这位棋手之后,李襄屏瞬间就想到破解之策了。
“呵呵王老师,您怎么来棋院了?”
“我是来催你交稿的呀……哦对了,你现在还在比赛呢,那行吧,什么事都等你下完比赛再说。”
没错了,这时候进来的是王元八段,是现任“围棋天地”的副总编王元八段。
“呵呵好的,等我拿下小猪后我就过去找您,谢谢您了王老师。”
李襄屏进去比赛去了,留下王元八段一个人在那莫名其妙,他不仅莫名其妙,甚至还在那自言自语:
“莫名其妙,这个李襄屏真是莫名其妙,他今天好端端的,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谢谢我呢……”
第三四一章 遇劫就输,逢劫就让
下午1点钟,本来并没找到什么头绪的李襄屏,他在见到王元八段后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启发,回到对局室以后,他很快落下了全局第39手。
嗯,这手棋非常普通,非常平淡,不仅其他人没看出这手棋有啥特别之处,其实就连李襄屏自己,他也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这手棋。
他不知道这手棋是好是坏,甚至都判断不清这手棋的价值——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奇怪,要知道目前的棋盘上,那可是存在一个劫争啊,而围棋中的劫争就是这样,那是最容易模糊棋手对每手棋价值的判断。
就拿罗曦河同学今天挑起的这个劫争来说,这个劫的价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价值大概在30目左右。
嗯,30目听起来不小,然而谁都知道,围棋中的劫争,那一手棋肯定是消不干净的,最最起码需要两手棋,那么两手棋30目,平均每手也就15目左右了——
而一手棋15目,围棋中一些普通大官子差不多也有这样的价值了,更何况全局现在才40手棋不到,理论上应该大棋还多得很。
以上还是最简单的情况,严格来说,如果花两手棋就能把一个劫彻底消除干净,这样的劫争已经算是非常简单的了,然而事实上,围棋中稍微复杂一点的劫争,那肯定是两手棋没法彻底消除干净的。
小猪同学今天挑起的这个劫争就有点复杂,这个虽然不是那种传说中的“赖皮劫”吧,但无论黑白任何一方,两手棋肯定无法消除干净。
既然两手棋消不了劫,因此“两手棋30目”这样的判断,其实是不准确的,至少是不够精确的,你用这样的判断来指导你落子,那很容易出现偏差。
这是其一,其二:就算你这个“两手棋30目”已经八九不离十,已经距离真相很近,然而具体到每手棋呢?真的可能每手棋都是15目吗?
有没有可能一手棋20目,而另一手棋只有10目呢?
甚至更极端一点,其中一手价值25目,而另外一手只有5目?
毫无疑问,在一盘围棋比赛中,真正出现每手棋价值正好15目的情况肯定是极少数啊,这才是真正的“巧合”,在绝大多数时候,棋盘上基本很难找到价值完全相同的两个点。
解释了这么多,其实就说明一个问题:在围棋中,打劫真的是很难的,这玩意很容易模糊肚饿每手棋价值的判断。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当一位棋手在进行价值判断的时候,假如棋盘上没有劫争,那有些判断简单得像是小学生的算术题,而一旦出现劫争呢,那肯定就不是小学的算术题了,甚至都不是中学的代数题,直接就进入大学的高等数学甚至更复杂的离散数学之类。
嗯,李襄屏现在只是一位高二学生而已,高等数学他略知皮毛,离散数学他一脸懵逼,既然这样,他搞不清楚自己第39手是好是坏,这种情况实属正常。
然而事情就有那么奇怪,等李襄屏落子这手他自己判断不清好好,并且其他人看过也没有任何感觉的着手后,整个局势却不知不觉向他这一方倾斜。
至于是怎么倾斜的,李襄屏其实也说不清,既然这样,那还是来听听观战室众人的议论吧,在众人的议论中,也许能比较清晰看到整个倾斜的过程。
下午1点20,全局第46手,张大记者在那大呼小叫:
“哈哈哈练上了练上了,大家看,这俩家伙终于练上这个劫了,那行,那今天就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劫王……”
从这个时候开始起,随着罗曦河落下全局第46手,这是一步引爆劫争的棋,两人正式开始展开劫争了。双方打劫打得很热闹,持续的时间很长,并且打打停停——
重点就是这个“打打停停”,毕竟之前说了,这个劫争的总价值才30目左右啊,平均每手棋才15目左右,那么在一盘棋的前半盘,很容易就出现价值比这更大的棋的。
在这期间如果有一方突然去抢一步这样的棋,那除非对局者出现判断偏差,不然的话这个劫肯定要停下来。
李襄屏和罗曦河都是具备相当水平的职业棋手了,并且两人今天的状态貌似都不错,既然这样,那这个劫当然只能是“打打停停”。
不过再难打的劫也总有打完的时候,等时间来到下午3点多一点,全局接近80手,合格劫貌似终于快到打完了。
依然是张大记者:
“1,2,3……白棋还有3个匹配的劫材,比黑棋多两个,啧啧小猪今天貌似下得相当不错啊,终于可以打赢这个从序盘就构思的劫争了,打赢了这个劫,那白棋的形势还是不错的吧?”
现在和张大记者在一起的,除了老贾,除了谢记者,除了老聂和王元八段,还有下午来到棋院的马晓飞,听了张大记者的话后,其他人倒没啥表示,只有马晓飞开口笑道:
“哦?你认为小猪现在形势不错?”
“难道不是?”
“呵呵,表面上看去是这样,打赢这个劫,意味着之前的作战计划完全成功,可我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呢……”
“感觉不对就对了,”这回接茬的换成老聂,他笑着对马晓飞说道:
“马小你没注意吗,这劫打到现在,双方的负担完全不一样了,白棋变得负担极重,这个劫他非赢不可,反倒是襄屏的黑棋游刃有余,还存在转换的可能,嗯,今天这棋……我感觉曦河已经落入襄屏的圈套了。”
听了老聂的话以后,张大记者没有开口,不过他表示理解不能,想想也是,这个劫既然能打赢嘛,那还用担心什么负担重不重的问题吗?这在张大记者看来当然是不需要。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张大记者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而他没有追问下去的原因,是最新的棋谱又出来了,并且棋盘上出现第2个劫争。
这个劫争却是李襄屏制造出来的,全局第89手,眼见自己的劫材已经不够,所以他在另外一个地方下了一手棋——
这手棋没有其他作用,只是在这个局部再次制造一个劫争而已,那么面对这种“制造劫争当劫材”的下法,罗曦河显然是不能应了,他只有先消除第一个劫,然后在这个地方再次和李襄屏展开劫争。
等看到这第2个劫争后,张大记者最初是没有什么感觉,不过聂马两位高手就不同,马晓飞首先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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