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226章

作者:七月新番

汉武托孤时,曾以斩蛇宝剑赐霍光,使之主天下。

到了汉宣帝时……不知道曾赐了谁。

反正最后落到了王莽这摄皇帝手里,随着他完成代汉,搞了一堆新朝神器,新室的天子剑也变成了王莽亲自命名的:“乘胜万里伏”,短兵器则是“虞帝匕首”。

斩蛇剑作为上个版本的遗物,惨遭淘汰。

王莽出奔,连他十二神器都没来得及带,也顾不上此物,遂叫第五伦得了。

对第五伦来说,这是上上个版本的装备,持之无用,连新朝的官都斩不了。

但对于力图复汉的势力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作为汉家子孙,刘龚直接情不自禁地给它跪下了。

“传国玉玺被王莽老贼带走,只剩下此物。”

第五伦作揖道:“这便是我,献给刘公和未来皇帝的礼物!”

至此,刘龚再不怀疑第五伦诚意了,只承诺立刻西返,将此事通报刘歆、隗嚣。而第五伦又点了冯衍与之同往,虽然老冯是狗头了点,但该用还是得用。

临别时,第五伦把其手,低声道:“敬通,这可你名超张仪,位比苏秦的大好机会啊!”

“诺!衍定不辱使命!”冯衍应诺,他一定要好好发挥!遂与刘龚连夜出城而去。

等他们的车队走远后,第五伦才放下手,露出了一丝笑。

什么王邑大胜,绿林大败,都是他让人编的!

第五伦现在对陇右的一大优势,便是信息差和时间差,来自关东的事情总得先过他这,才能传到西方去。

他最担心的,是实力不俗的陇右响应了绿林,让他两面,不对,加上新朝残余,三面受敌。

但陇右可以对绿林妥协,与新室却是不死不休,被这消息一拱火,加上地方势力的私心野心,指不定就真的匆匆立了孺子婴为帝。

最终结果,若被第五伦一语成谶,靠着他给窦融提供的种种消息,导致王邑获胜,那说明大司空还有几把刷子。第五伦也顾不得矜持扭捏,真的需要借这旗号,组织关中各势力与之战斗。

若是绿林赢了,王邑败,那更始势力将一飞冲天,关东真的可以传檄而定。但等陇右和刘歆收到消息,孺子帝已立旬月,还能杀了啊?就算杀了绿林也不会放过他们,骑虎难下间,只能死撑到底。

若如此,第五伦的回旋空间就稍大一些,纵容数汉并立互斗以消耗其“正统性”的大战略也就开了个好头。

只希望,这次计划不要再出差错吧,若是陇右不受激,决定再等等,那第五伦就只能……

“让长乐宫的孝平皇后用其玺昭告天下,直接效仿孝昭上官太后立刘病已之事,指定刘婴为皇帝!而刘歆做汉相、隗嚣做大司马大将军了!”

这也是他非要替王嬿搬家的目的,第五伦回过头问第八矫:“东方,还没消息传回?”

第八矫道:“东去的道路为田况所阻,故消息迟滞,依然不知。”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可以让第五伦继续骗,但这该死的田况,不打掉当真不行。

第五伦心里还是会打鼓,暗道:“秀儿,你到底行不行?”

这里正想着,任光却凑过来询问:“大将军,阴丽华已在宣明里中,何时见她?臣去安排。”

第五伦瞥了他一眼,天还没亮啊,任光素来稳重,怎么这次如此不识趣,只板着脸道:“夜间拜访,岂不是惹人闲话?”

“明日再说!”

……

阴丽华一早醒来时,闻到屋内的熏香,摸着掩身的蚕丝被褥,甚至还有侍女过来给她梳头发,一时恍惚,好像自己又回到了新野阴氏坞堡中,无忧无虑,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

她已经离开那种舒服日子大半年了,自从小长安汉军大败,新野阴氏投降被俘后,昔日的富贵人家,闲乐士女,却沦为囚徒甿隶,一路被驱赶到常安献俘,大冬天里却无厚裘裹身,冻得发抖,平日要仔细梳洗的一头蝉鬓,能十多天不洗,都长了虱子。

后来在掖庭干了个把月苦力,洗衣服洗得手疼,才被黄皇室主救出,到了定安馆,暖饱能保证了,但仍是伺候人的活,甚至得为主人倾倒涮洗虎子。

千金之子不懂得珍惜,受了苦后,再过上好日子,才会受宠若惊啊。

阴丽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甚至连脸都被晒黑了一点,脸上多了关中人常有的阳霞颊,已不复昔时细嫩白皙。

几个伺候的侍女也一口淑女淑女的叫她,一问之下,才得知她们来自宫里,逃出来后差点被军队侮辱,亏得第五公路过,一问这几人啥也不会,就会伺候人,出去不得饿死,遂打发来此,平素干点洗衣的活,反正这段时间常安都发口粮。

昨日被任光匆匆召集,让她们来这服侍阴丽华。

当第五伦来时,阴丽华已梳理完毕,但面对许久未见的胭脂等物,她还是忍了忍,没有用,头发也扎成已嫁妇女的样子,穿了一件不显眼也不寒碜的青色深衣拜见。

“贱妇拜见大将军。”

她给第五伦的第一印象是一种绕指之柔,像芳龄女子的头发丝,不似王嬿那般刚硬,是全然不同的女子,第五伦特地打量了一下,好奇为何刘秀会非此女不娶。

容貌确实是甚佳,但或许是女神沾了烟火气的缘故,好像也没想象中超凡脱俗,脸蛋的话,跟他老婆也差不多,对一个乡下小伙来说,已经足够惊艳了。

阴丽华亦在观察第五伦,嗯,穿了一身常服,佩戴远游冠,个子有点矮,才过七尺三吧?

但颇为年轻,才二十四五,这还是蓄了须显老几岁的缘故,脸上有阴德纹,听说这是常行善的面相?

第五伦确实态度颇为和蔼,不像传说中那位杀伐果断一举赶走王莽的大将军,而待阴丽华颇为有礼,让她起身,二人就坐时隔着五步,十分疏远。

开口第一句便是:“也不知该称淑女,还是叫刘夫人?”

“将军唤妾阴氏即可。”

第五伦感慨道:“想我与文叔,关系当真莫逆,当年我被五威司命缉捕,亏得文叔带太学生解救。”

其实就见过一面,当初刘秀还化名刘交时,第五伦对他爱答不理,直到得知其真名,才上了心,可惜已经晚了。

第五伦出示了一物:“可识得此物?”

说着让侍女将一物给阴丽华递过去,却是一枚上面画了九穗嘉禾的玉佩,入手竟还有第五伦的体温暖意。

“此乃三年前文叔所赠,乃是信物,我亦回赠玉剑鼻。三年了,此佩一直挂在我腰间,无一日离身。”

满口鬼话,其实他当时不知刘秀是刘秀,去河北时落家里了,刚从第五里取来,才挂了三天。

今日第五伦见了阴丽华,言语间半句不离刘秀,使得阴丽华当真信了他二人关系非同一般,也有些欣喜。

但又感到奇怪:刘文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忠厚老实人,她在新野都只闻其兄,不闻刘秀,第五伦为何如此器重?

接下来就是坏消息了,第五伦叹息道:“然最近从东方传来消息,说新军大胜,绿林大败。”

此事让阴丽华心里咯噔一下,她还是有点希望能回家乡的,如此一来,希望岂不是渺茫了?

“我相信文叔无事。”第五伦却比她还有信心:“只是不知他是否有容身之地,故而想请夫人亲写一封家信,我托人给文叔送去,告知他夫人安好,第五伦虽不才,定保夫人周全,若是……”

第五伦说到自己真正的目的:“若是文叔愿意,大可西来与夫人团聚!”

阴丽华有些惊愕,但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头,第五伦道:“文叔大才,在绿林却不过区区偏将军,实在是令人寒心。我愿修书一同寄去,告诉文叔,他在绿林是九卿,到了我这,甚至可为三公!”

第五伦双目炯炯有神看着阴丽华,但双目里的倒影已经不再是她,而变成了另一个人,日角、大口、美须眉,满脸忠厚。

对第五伦而言,现在这阴丽华最大的用处,就是试试,能否将他想象中“重情重义”的刘秀给赚来!

没错,他想要刘秀!

不管现在势力面临多少困难敌人,但第五伦潜意识里最大,或者说唯一的对手,只有刘秀!但此子现在混得一般,让第五伦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位面之子,就不能给穿越者打工么?”

第263章 家书

要第五伦忙的事还有很多,与阴丽华说着话,还看了看天上日头,交待完就要匆匆走了。

岂料阴丽华却避席长拜:“将军之言,贱妇定当书于信中,然贱妇亦有两个不情之请!”

什么时候了还讲条件,还两个?第五伦不动声色:“但说无妨。”

阴丽华却是提及王嬿之事,第五伦虽对定安馆颇为善待,但昨天还是派人进去搜检,搅得人心惶惶,阴丽华自己被带到这,看着是没危险了,心里却还记挂着宫里的主人。

她为王嬿搭救,便是恩人,岂敢忘怀,此刻便小心翼翼地说了,窃以为第五伦善待王嬿,有益而无害。

“原来是这事。”第五伦道:“孝平太后将移居于长乐宫。”

“那才是汉家太后该待的地方,勿虑也。”

阴丽华稍稍安心了,这才提起自己的私事。

“我家自新野被掳至关中,母亲亡故于路,我被送入掖庭,父亲和弟被押送到上林铸室做苦力,一家失散。数月前贱妇为太后搭救,不敢劳烦于她,只攒了点钱,曾差人打听过,方知父亲已卒,尸首被抛于城外乱葬岗。”

明明是极其悲伤的事,阴丽华却没有哭哭啼啼,泪水啊,早在来京师的路上、在定安馆的深夜里就流够了。

只有说到胞弟,才稍稍没忍住,有些哽咽:“而吾弟阴兴,年才十四,从小到大没受过苦。他亦在上林铸室,我本要慢慢攒钱帛赎他,但恰逢将军兴义兵,王莽军力不足,竟遣使者分赦城中诸狱囚徒征集充入军中,他散走后或为将军所俘。”

“若有可能,敢情将军令下吏留意一二,此恩此情,贱妇无以为报!”

第五伦颔首,这阴丽华先为黄皇室主求情,再为弟弟求情,先主而后亲,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子,对她印象好了几分。

这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他跟任光叮嘱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宣明里,筹划调集诸校,准备对田况的攻势。

倒是阴丽华,立刻研墨持笔,她从小受贵族教育长大,一手字涓涓秀丽。

回忆起来,定婚前阴丽华与刘秀也就远远见过三两次,还都是刘秀蹭邓氏来赴阴家之宴,他敦厚有礼,目光确实常向自己看来,只是二人从未有机会深言过。

而舂陵举旗后,阴氏被他们家的老大阴识裹挟加入,刘伯升破新野,亲自登门为弟弟说亲。阴氏迫于压力同意,二人关系既定,还通过一封信,但阴丽华没机会接到回信,小长安之役就发生了!

他应该……能认得出自己的笔迹吧?

如此想着,阴丽华只能努力回忆其容貌,落笔言:

“阴氏丽华伏首再拜言,文叔坐前,妾久客关中,虽劳疾,幸孝平太后、第五将军所救,起居无他甚善……”

……

远在颍川的刘秀距离收到信还早,但他确实也在向北行军途中,抽空伏案写信。

昆阳大战已经过去许多日,新军抛弃的辎重,搬了六七天还没搬完,而倒伏在滍水两岸的几万死人都开始发臭。

那场仗,新军实在是败得太惨了,被留在滍水以南的数万人,直接投降,而侥幸逃到北边去的二十几万,也一朝散尽,东奔西逃,各归其郡县,以昆阳战神王邑的本事,能收拢个三万回洛阳就不错了。

刘秀遂向众渠帅提议,就不远不近撵着败兵,向北收复失地。

“一口气打到轘(huàn)辕关去!”

轘辕关是颍川和洛阳盆地的交界,刘秀认为,赢了这关键的一战后,新朝即将土崩瓦解,再无可能抽调更多人马来镇压,下一步他们就得进取中原了,试试若能先取关隘,等宛城一下,便能让大军转向洛阳,关东可定!

换了往常,刘秀说话,少不得要引来许多质疑,但现在不同了,他是昆阳的大英雄,不但王常、马武等辈现在唯刘秀马首是瞻,甚至连王凤等人,看他的眼光也不再如往日。

若是他人,能以三千败三十万,如此赫赫之功,肯定飘上了天,然而刘秀却丝毫不居功,不但让勋于渠帅们,只肯添为末位,缴获所得也尽数分予麾下,无所取,如此颇得军心。

但昆阳一战,究竟谁才是关键,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对他尚未完全服帖的冯异、傅俊、王霸等将,现在变得心服口服,向北推进到郏县时,冯异还给刘秀推荐了一位身材魁梧、容貌威严的同乡,叫铫(yáo)期。

这姓氏颇为少见,但要和“第五”相比,还是差了点。

数日前,刘秀便从俘获的新军偏将军口中,得知了第五伦反于鸿门,进攻常安之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大将军王邑努力隐瞒,但随着大败之后,这事情也不再是秘密。

“原来王邑是得了王莽诏令,为了赶回长安去,才匆匆撤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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