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201章

作者:七月新番

一念及此,第五伦认为,自己二十五日兵变的计划,只怕又要改改了。

不管如何,得先将水搅浑。

他遂让朱弟、张鱼去找已经在常安市坊混得风生水起的第四咸,安排了他们一个新的任务。

“在接应大父出城之前,汝等,先去做一件事!”

此事他也会请董忠知会卫将军王涉,先下手为强啊。

“陈司命的腿断了?”第五伦冷笑:“那就由我替他,把腿接上!”

……

“统睦侯何至于此?”

常安城中尚冠里,当司命将军孔仁忽闻陈崇断了一足,而监军之职砸到自己头上后,顿时大惊,匆匆跑到陈府探望,实则是问罪。

陈崇的腿当真是断了,被车轮正正扎过,骨头都碎了,正抚着它哎哟呼痛,虽然他安排的是辆空车,但想要好转亦得数月,后半生大概就瘸着腿,扶着杖行走了。

就像当年被五威司命追得从天禄阁一跃而下的老扬雄一样。

但这是必须做出的牺牲,因为若是不断……

“那数日后断的,便是吾之头颅!”

陈崇不吝以最大恶意来判断第五伦对自己的敌意,不管这任命是皇帝一时脑热还是第五伦主动请求,都万万去不得!

孔仁有些怀疑,认为第五伦不至于胆大到杀害皇帝钦定的监军,陈崇却摇着头,告诉他第五伦究竟有多么心狠手辣。

“吾听闻在新秦中时,与第五伦有过节者数人皆死于非命,或是刺杀,或是胡虏。而在魏地时,亦有阳平侯王莫等奇异遇贼亡故……”

这都是远离五威司命的案件,难以彻查,也没证据,但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陈崇心中。

就算庄贾不迟到,司马穰苴就找不到借口杀他么?一旦入其营垒,第五伦就能随便找一个借口,如同杀鸡一般将他们宰了。然后随便报一个“遇贼”,大军已经出征在外,皇帝纵然恼火,也奈何不得。

孔仁被这么一吓唬也急了:“既然如此,那统睦侯便是在害我啊!”

他们作为亲信,都知道王莽的习惯,对出征的将军,嘴上说信任,实则安排人加以掣肘。当陈崇无法成行,那顶替这个位置的,自然就是曾将第五伦抓捕入狱审讯的孔仁了!

第五伦若真敢杀陈崇,难道就不敢杀他?孔仁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极其焦虑,要不然……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自己也摔一次?

陈崇制止了他:“我之所以出此下策,是为了多留在常安几日,好侦得第五伦叛逆之证!”

“谋逆?”孔仁大惊,第五伦近来颇得天子宠爱,入京后两次召见问对,还屏退他人,对此子颇多爱护,第五伦为何要反?

然而在五威司命,一个人谋反不需要缘由,不需要动机,就算本无此心的,诸如王莽的“圣孙”,那位功崇公王宗,只要构陷出足够的证据,亦可坐实!

“人皆言,第五伦乃新室忠良,唯我以为不然。”

“卫将军王涉,与第五伦非亲非故,忽然请求将其调回常安,委以重任,二人之间,或许是依靠邺县西门氏结交。”

正因如此,王莽才放弃了陈崇提议的,师尉大夫田况这个人选,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从田况出于“公义”,曾阻止第五伦旧部猪突豨勇通过蒲坂津,陈崇就与他勾搭上了。

“大司马董忠,一向贪鄙,与纳言府勾结,吃了许多空额。但此番对第五伦军中所需,竟无一贪墨刁难,反而倾心相助,事出反常必有妖。”

“临渠乡在市坊贩卖石炭球,临近盛夏,购石炭者本应大减,但运送的车乘却不少,亦是一大疑点。”

为此,陈崇才让其党羽盯紧了第五霸所在的北阙甲第,但暂时未发现异常。

这些散乱的“疑点”,虽然都跟第五伦有关,可根本无法构成任何证据。

陈崇为王莽察奸多年,敏感地觉察到了不对劲,但又暂时抓不到要害,遂只能出此下策,以坠马车祸留在常安,而使孔仁顶缸。

为了不被第五伦杀了祭旗,被逼无奈的孔仁也只能协助陈崇,找到第五伦谋逆的罪证。

但第五伦这次出征,不是事关新室危亡么?

陈崇却不以为然:“第五伦不过是区区偏师,真正决定胜败者,是大司空的数十万大军,料想区区贼虏,必将被碾为粉末。”

有人以为新室将亡,也有人坚信这朝廷还能撑下去,陈崇便是其中之一,他不相信有什么民心天意,赤眉虽众,不过是汉武帝时民变的翻版,绿林虽号称复汉,只祸乱三郡,远不如翟义之盛。

如今看似危如累卵,都是因为军事上的失败导致,只要大司空发动进攻,以名将之姿斩杀叛逆,那些观望的豪强就会安分下来,等到王莽死去,陈崇扶持他的庶子王兴继位,改弦更张,废除王田及五均六筦,降低赋税,天下自安。

所以就算耽搁了大军出征,亦于大势无损。

可第五伦开拔在即,这短短数日,如何找得其谋逆罪证?

“不需要确凿证据。”

陈崇做这一类的事多了去,说道:“对多疑的天子而言,‘或许有’,便足够撤掉第五伦兵权!”

废太子王临是怎么死的?这懦弱的儿子,当真有胆量对王莽动刀?或许心存此想,但若非陈崇罗列的证据,太子怨望谋逆亦难成立。

孔仁心领神会:“不如派人以匿名信状告第五伦,就说他与国师公刘歆勾结,欲举事谋叛,挟持皇帝,降于汉兵。”

陈崇却摇头,难点就在这啊:“陛下绝不相信第五伦会降汉!”

“汝可知,陛下最初征第五伦入朝时,还欲更其将军号,拜为‘覆汉大将军’!”

但王莽也发觉,如此一来岂不是就承认南方叛逆僭号者是“汉”了?实在不妥,遂打消了这念头。

第五伦替王莽击灭了卢芳、李焉两支复汉叛逆,在皇帝眼中是铁骨铮铮的新室忠臣,这罪名太过荒谬,不会有人相信。

二人合计一夜,一筹莫展,直到次日,五月二十二,孔仁不得不前去北军屯骑营,作为监军,与他们一并开往蓝田,陈崇才等来了一个关键的消息!

“大司马董忠家仆与国师公私从,密会于市坊旁?”

陈崇虽因受伤暂时不管五威司命,但党羽仍将各种消息往他家汇报,得知此事,立刻打起了百倍的精神,要求党羽立刻跟随,在其下一次密会时立刻逮捕,用上五威司命的本事,没有罪也能审问出罪来!

“明日第五伦就将入城,最后一次谒见陛下。”

“后日,便是在南郊九庙前授予斧钺,令其出征。”

陈崇与孔仁,就只能抓住这最后两天的机会。

可令陈崇未曾料到的是,他连短短两天的都没了。

二十二日傍晚时分,负责宫中玄武门宿卫的卫将军王涉,给王莽上报了一件震惊满朝的大事。

“市坊有人向卫将军府递匿名信举咎,言师尉大尹田况怨望,欲与统睦侯陈崇谋逆,以师尉郡及北军数校反于外,而陈崇响应于内!”

“彼辈欲弑君,而后扶持皇子功脩公王兴上位!陛下大婚之日,便是动刀兵之时!”

第235章 莫须有

差一点,只差一点!

陈崇才刚刚得知,自己的党羽已经将大司马董忠的仆从、国师公的宾客在里巷逮捕,正在严刑拷问,最迟明天早上,就能让他们吐出东西来。

岂料先被人登门缉拿的,竟是他自己!

“我何罪?”

风水轮流转,过去都是陈崇派人将别人家屋舍一围,将人逮入大狱。而今夜,却是他的居所被一群隶属于五威中城将军的士卒看住,明火执仗,晃得陈崇眼睛花。

火光中,有位熟悉的面孔一身甲胄,朝他靠近,却是陈崇的老朋友、说符侯崔发亲自登门,表示要奉诏,请陈崇进宫中诏狱走一趟!

陈崇大骇,知道是有人先下手一步,他断了脚不能走动,只由仆从搀着,红着眼说道:“此乃奸佞构陷,我要见陛下!”

崔发便是与执金吾一同分管常安城防治安的“五威中城将军”,王莽命他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管着十二城门,相当于后世的“九门提督”,与陈崇也是合作多年的老伙计了,关系还不赖。

但二人毕竟不是一党,崔发不理会陈崇的质问,只笑道:“统睦侯,五威司命缉捕的规矩你难道忘了?越是大声嚷嚷自己冤枉的,就会被打得越疼。”

皇帝之所以派崔发而非王涉来,是因为此事还有很大疑点,王莽不太相信王涉一面之辞。

但正如陈崇先前得意洋洋与孔仁所说的……

皇帝判断一个人有问题,不需要十分确凿的证据。

“也许有,就足够了!”

……

“予不想见陈崇。”

这不是王莽第一次遭到亲信故旧背叛,最早还得追溯到他长子王宇,在自家府邸上泼的那一缸黑狗血,既然儿子这么拎不清,他也只好大义灭亲,让他自杀。

这之后,甄丰父子以开国元勋的身份谋逆,也让王莽伤心了好一阵。

可陈崇的“叛变”,还是让王莽心伤不已。

但却又不感到十分意外。

陈崇是王莽被汉哀帝排挤,狼狈离开朝堂,退往新都之国时投效的当地士人,以其聪慧,为王莽担任五威司命十余年,一次次针对他的叛逆,都是陈崇嗅到并出力铲除的。

但人皆有私心,王莽也觉察到了,陈崇在针对自己儿孙王临、王宗叛逆时太过于上心,王莽在震怒时勒令儿孙自尽,冷静下来后也有反思和一点点后悔,陈崇罗列的种种证据,简直是逼着他二人非死不可。

最有可能承继嗣君之位的二人死了,最有可能上位的,就变成了在新都长大的两个庶子……陈崇的意图,昭然若揭,故而今日有人举报陈崇欲政变行废立之事,王莽竟也觉得合情合理。

虽然只是一封匿名信,但更让王莽在意的是,在接到监军之职时,陈崇这腿怎么就这么巧,断了呢?

不管是他心存邪念想要留在常安搞政变,还是害怕第五伦公报私仇,陈崇都让王莽大失所望,对偏执的皇帝而言,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至于陈崇先前力荐极有能力的田况担任南征之将,王莽也记着此事,看似一心为公,可是……身为出入禁门的腹心之臣,而外与封疆大吏交私如此,这难道不是汉武帝时大臣庄助的死因么?

对曾经号称要兼两州之权,替皇帝扫平赤眉的田况,王莽虽然召到身边来看着,赞赏其才干,却一直没完全放心任用过。如今既然传出他参与叛逆的消息,虽然尚未坐实,但这个人也得召进都城软禁起来了。

“关闭十二城门,封锁常安消息,派使者召师尉大夫探汤侯田况入京,就说是予欲赋予九卿之任。”

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举咎信中,声称有“北军数校”也参与了谋逆,但又没有详细点出是哪一校,王莽只连夜秉烛,盯着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六校的名单,左看右看,竟是觉得谁都可疑!

要不,统统换一遍?

王莽说做就做,遂召来自己最为的亲信郎官九人,当场拜为“九虎将军”,令其中六人连夜分赴六校,取代各校尉统领北军,其余三人则分别作为副手,分管一部分禁中、宫中、城中的防务,以保万无一失。

倒是最早揭发大奸的卫将军王涉,他无权干涉王莽对北军新校尉的任命,派去的“九虎”都不是他们的人,但骤然更换领军者,将不识兵兵不识将,足以让诸校战斗力大打折扣。

他心中一喜,决定乘胜追击,又提了一个意见:“陛下,既然师尉有隐患,在田况奉诏入京前,驻扎于鸿门的第五伦就不便离开。”

这确实提醒了王莽,鸿门就在东渭桥附近,是从师尉南下常安的必经之路,万一田况这次不如上回那般老实,第五伦尚能阻其作乱。

京师的水被搅得极其浑浊,王莽一宿没睡,已经有些昏头了,仔细一想确实有理。

“准卫将军之奏。”

遂下了一通诏令,让大司马董忠携带本定于明日在城南九庙,由皇帝亲自授予第五伦的斧钺,前去鸿门大营,交付兵权,让他暂时不必入朝,盯紧师尉!

遇上这一趟可疑的谋逆,看来第五伦的南征时间,又得挪后几天了。

但有件事,却是万万不能耽误的!

大长秋张邯和中黄门王业小心翼翼地问皇帝:“陛下,出了这等大事,后日的大婚,是否要改期?”

为了凑足和祖先黄帝一样的一百二十女,一向不好女色的王莽,在当了皇帝十多年后,才规定了宫中嫔妃等级。

上一篇:这个剑修有点稳

下一篇:渡劫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