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爷棍下不留生 第286章

作者:造化斋主

梵天笑道:“诸位请勿动手,吾对此界并无敌意,何不坐下一谈。”

骆骐骥厉声道:“我不认为跟-群闯入家中满嘴鲜血的鬣狗有谈话的必要。”

“如果外面有一头更残暴的猛虎呢。”梵天不紧不慢道。

徐胜道:“那就先屠鬣狗,再对付猛虎。”

“侠僧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刚强正直,但刚则易折,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天下苍生考虑,学会妥协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身为动荡源头的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有没有资格,听完吾接下来的话不就明白了,事已至此,纵然最后仍免不了分个生死,却也不差这一炷香的工夫。”

见徐胜等人仍不为所动,一副大不了同归于尽的表情,梵天只能先行妥协:“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未来大劫的由来吗?”

这下不止徐胜四人,在场的其它灵修也生出在意的表情,但无人开口劝说,不约而同的选择服从四人的决定。

俄而,叶衣开口道:“请说。”

见其余三人没有反对,梵天笑了笑,道:“此劫的源头要追溯到五百年前……不,也可能是六百年、八百年、甚至一千年前,具体的时间连吾也说不清,因为就连时间的概念也被那位摧毁了。”

骆骐骥皱眉追问:“不清不楚的,那位是谁,连你也不敢说对方的名号?”

梵天道:“骆夫子多虑了,能力有限的神明才会对自己的名号设下神谴,禁止凡人呼唤,以此塑造神秘,铸就不可测的权威,但那位不需要这么做,他根本不在乎仙佛神魔的态度,吾不直呼其名,只是源于发自内心的敬畏,他的名号你们想必都听过,正是‘荒’。”

这一答案出乎骆骐骥的意料,惊讶道:“创世二圣之一的‘荒’?”

在场众人的表情各有触动,“鸿”“荒”二圣创世的故事无人不知,只不过跟日常生活太过遥远,平日里没机会提及罢了。

诸天万界并非全出自“鸿”“荒”二圣之手,有些是自行衍化,有些是神通大能开辟,但包括蛮洲在内的创世九洲,的确由二圣亲手创造。

骆骐骥质疑道:“天地大劫如何与荒圣扯上关系?”

“骆夫子且莫心急,听吾慢慢道来,”梵天不紧不慢道,“具体时间不可考,具体缘由亦不可证,唯一知晓者,便是域外天魔以牺牲所有强者为代价,在玉洲召唤出了荒圣的恶尸,此恶尸为荒圣预留开启纪元循环的钥匙,于是诸天万界的末日降临了。

“荒圣的第一击袭向创世九洲,但九洲有鸿圣的庇护,在其余世界没有毁灭前,不会被摧毁,得以在圣威下幸免。

“这种幸免并非没有代价,创世九洲不被摧毁,不代表生存在九洲上的生灵不受伤害,其中承受了绝大部分圣威的中土神洲沦为鬼域,东海洲与西罗洲托庇于神洲大能设下的救世结界幸免于难,蛮洲没那么幸运,不仅被一分为二,还被提前引发本该在千万年后才出现的末劫。”

骆骐骥愕然道:“所以蛮洲的未来大劫源自荒圣重启天地?”

“非也,蛮洲的末劫在十数年前便已降临,但被海洲的墨家钜子持圣人之剑阻止,”梵天忍不住笑道,“圣人引发的劫难被封印圣人之剑化解,这便是因果定数了。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本以为自己得到了答案,没想到只是虚晃一枪,未劫已经被人解决了,那顶层灵修们预言的未来大劫是什么?难道是集体产生的错觉?

骆骐骥更是有一种被戏耍的愤怒,强抑着怒气道:“这个故事很好,但我们不是来听你讲一个与我们毫无关系的故事。”

话音未落,天靖剑划破长空,激荡起千万道剑芒,携三才三灾之意袭向梵天。

“哦,不愧是蛮洲最顶尖的人物,一次生死间的交锋便获得突破,将因陀罗的本领纳为己用。

梵天将手中莲花一摇,三才三灾之意被净化一空,千万剑芒被还原成最纯净的元气,祂屈指一弹,便将威能锐减的天靖剑弹回骆骐骥的剑鞘。

“真相只讲了一半,骆夫子何必心急。”

骆骐骥看着插回剑鞘,好似被慑服了灵性的天靖剑,心生忌惮,并未坚持动手,而是道:“有证据的才是真相,没证据的不过是你编造的故事。”

梵天道:“要证据却也简单,请问在场诸位,为何数百年前灵修之法在蛮洲并不兴盛?

骆骐骥不耐道:“这还需要问吗?数百年前,天地灵气未被污染,人人可修炼术法武道,能求诸于己,何必求诸它物。

梵天摇头道:“此言差矣,天下修行法门共分三类,分别为武修、术修和器修,对应精、神、气三元,而灵格魂器乃是正统的术、器双修法门,虽不足以成圣,却有机会证道。

“退一步讲,修行者不愿将自身根本寄托于它物,选择兼修又有何不可,如侠僧空想这般兼具武道与灵修,两者相辅相成,不也极好?须知灵格可提升修行者的天赋资质,正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骆骐骥皱眉道:“那你说原因是什么?”

梵天道:“很简单,数百年前并无强大的灵格,神通有限,修行者瞧不上,自然不愿浪费时间兼修。”

众人闻言一愣,继而回忆宗门记载,发现千年前蛮洲的确没出过兼修灵格的大能。

过去他们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因为以前的人们可修炼武道术法,不需要走灵修的路子,现在一经提醒,立即觉得另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倘若千年前世上压根没有三品魂器,当然不会出现三品灵修。

徐胜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说,高阶的灵格魂器是在这数百年间纷纷出现的,才使得灵修一道昌盛,逐渐取代过往的修行方法。”

梵天颔首道:“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天地灵气受染,人们不得不另寻出路,另一方面则在于灵格本身的强盛,否则人们为何不选其它的修行法门?”

徐胜自觉摸到对方这番长篇大论的核心了,配合着问道:‘原因呢,为什么数百年间高阶灵格频现,不可能毫无缘由,这里面总有个说法吧?”

“此因便涉及灵格的核心了,你们认为,灵格的本质是什么呢?”

不等众人回答,梵天面露悲凉之色,闭上双眼,幽幽叹道:“灵格是众神的遗骸。”

叶衣恍然,喟然轻叹道:“荒圣灭世,九洲虽存,但其余各界纷纷破灭,众神受难陨落,最终化为了灵格。”

梵天用波澜不兴的平淡语气道:“任你有万般神通,长生逍遥,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开天辟地,创世造灵,于荒圣眼中仍与蝼蚁无异,妖界、仙界、佛界、神界俱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诸天万界一片茫茫,如那西罗洲的神道修行者,一朝之间,尽皆化为凡人,连那万人之上的教皇也不例外,自那日后再也联系不上他们的主。”

徐胜好奇道:“荒圣这般无敌,如何被人封印了?”

梵天诚恳道:“吾也想知道答案,可着实不敢去问。”

徐胜点了点头,道:“我不知道方才的话中哪些为真,哪些为假,且当你没有撒谎吧,那最后只剩一问——诸神都陨落了,为什么你们还活着?”

第五百四十四章 佛爷棍下不留生

徐胜的质问颇有咒骂别人怎么还不去死的意味,但梵天不以为意,仍是一副平静祥和的表情。

事实上,除了谈及灵格本质时稍稍流露悲意,梵天一直是视万事如浮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表情。

祂没有避讳质问,直言解答道:“与其余神系不同,天竺神系的至高者为破坏神,凡与毁灭相关的因果皆逃不过湿婆的感知他提前一刻钟预知到了神界毁灭的命运,于是竭力思考存续之法,最终找到了一线生机。”

三品灵修基本都有一项占算过去未来、推敲因果的灵能,叶衣等人以现有的线索为因子,稍一推算,瞬间明白了对方口中的一线生机是什么。

骆骐骥睁目怒斥道:“你所谓的存续之法就是祸水东引,将自身的劫难转移到我们蛮洲身上!”

梵天没有否认,继续以毫无波澜的语气陈述道:“在献祭了半数神力后,湿婆得出了结论,荒圣的毁灭之招无可抵挡,唯有圣人才能抗衡圣人,天竺神界注定破灭,创世九洲是吾等唯一的生机。

“于是湿婆与毗湿奴相继牺牲,前者化身毁灭大道,诱导圣人之招,后者引动宙之大道,将天竺神界送到八百年后的蛮洲,并将剩余神力交托吾这位创造者,由吾引导众神入灭蛰伏,直到大劫将近,才逐渐苏醒。”

到了此刻,便是思维再迟钝的灵修也在同伴的解说下醒悟过来,敢情蛮洲的未来大劫跟蛮洲人毫无关系,而是尾随着天竺神界降临的圣人之招!

甚至这里面还产生了一个天大的误会,人们都以为是大劫将临,才导致天地灵气被污染,其实秽气跟未来要降临的天地大劫无关,它是由已经被解决的末劫所引发。

理论上讲,随着时间的流逝,蛮洲的天地灵气会逐渐恢复正常,无论蛮洲人能不能扛过未来的圣人之招。

毕竟如梵天先前所说,创世九洲有鸿圣的庇护,不会被摧毁,但生存在九洲上的生灵就不好说了。

明白了这一点,众灵修纷纷破口大骂,诅咒天竺众神不得好死。

无论是谁,得知自己要无辜受牵连,有家破人亡、举族尽夷、亡国灭种的危险,涵养再好也忍耐不住,性格稍微冲动点的更是即刻动手,催动绝招重启战端。

那些幸存的天龙教弟子同样当场倒戈,加入正道一方攻打天竺众神,甚至更盛更凶,大有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搏命架势。

一时间绝招频现,天地灵气暴动,各类灵能层出不穷,觉醒的天竺众神尽管状态完好,可毕竟数量上处绝对劣势,加上为对手气势所慑,纷纷后撤闪躲,避其锋芒。

梵天见状,先是祭出令牌飞到空中,令牌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定住虚空,所有进入这片区域的灵能都失去效果,仿佛受到了更高位的驱散。

接着,祂拈起莲花一摇,撒下七彩光幕,隔开战斗的双方,所有灵修打出的绝招在通过光幕时,都被转化为纯净的灵气,再无一丝威胁。

瞧见这一幕,众灵修生出深深的畏惧,对方竟然同时掌握了涉足空间、时间、元气的神通。

“诸位请冷静,莫要让愤怒与恨火冲昏了头脑,纵然杀光了吾等,在三千四百零二日后,天竺神界便会现身蛮洲,之后再过一刻钟,荒圣的毁灭之招便会降临,这已是无可改动的事实。”

释鲲鹏皮笑肉不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受你们连连累,有亡族灭种的危险,也只能忍着,展现自己的宽宏大量,不能寻你们报仇?”

骆骐骥都懒得斥责,只冷眼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梵天摇了摇头,道:“吾之心思,两位都已知晓,何必逞一时意气,荒圣之招固然强悍无匹,可有鸿圣的庇护,加上你我联手,不仅能自救,还能救人,甚至救下所有人也并非不可能,为天下苍生计,还请诸位放下仇恨,共渡大劫。”

释鲲鹏着实气极,忍不住笑道:“要害死天下苍生的不就是你们吗?现在竟劝我们为苍生着想放下仇恨,这等无耻之尤的想法,亏你有脸说出来。”

“一切皆是为了生存,活着方能分辩无耻有耻,死了便毫无意义,为一时之快意,害更多蛮洲百姓死在大劫之下,值得吗?”

“作为元凶的你们有资格问这句话吗?”

“吾既已无耻,又哪里会在乎有无资格,若诸位放不下仇恨,大可等度过未来大劫后,再各凭实力做过一场,如此既能拯救天下苍生,亦能发泄心头之恨,岂非两全?”

光明神树散发的光芒有镇定心绪之效,在圣光照耀下,众人心头的怒火不断化解,不少人恢复冷静后,觉得梵天的提议并非不可取。

尽管很是憋屈,明明是对方带来的灾难,还要跟对方合作,可仅从利弊考虑,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毕竟从梵天刚刚展现出来的神能来看,俨然是一品神明的实力,与之联手共抗大劫,必然能增添许多胜算,反之若执意死战便是最后侥幸取胜,恐怕也是一场惨胜,万一强者们在战斗中身亡,未来又要如何抵挡圣人之招。

为发泄一时恨意,赌上全蛮洲百姓的安危,真的值得吗?别人会不会骂他们意气用事?

为了拯救苍生而选择忍气吞声,便是说出去也能得到理解吧,说不定后人还会夸赞他们顾全大局。

再说了,他们也不是不报仇,只是暂时搁置,彼此的恩怨完全可以等到渡劫成功后再来清算,到时候各凭实力一决生死,也称得上生不负人,死不负鬼。

见气氛有所缓和,梵天又道:“方才的话吾本可以隐瞒不说,但既然选择与诸位合作,便该拿出诚意取信于人,哪怕为此要受诸位怨恨,也该恨得明明白白。”

这番话听起来甚是坦荡,不少人已然心动,觉得对方固然可恨,至少也是个光明正大的真小人,而非暗中作祟的伪君子。

“唉。”徐胜一声叹息,越众而出,“徐某有两个问题,还望阁下能坦诚以对。”

“侠僧但问无妨。”

“贵界诸神是如何复生的呢?”不等对方回答,徐胜自顾自道,“灵格是众神的遗骸,用来作为夺舍的媒介想必再合适不过了,徐某方才以因果推算,发现烛龙王的八品灵格修炼的是冥属‘毕舍遮’,青龙王的六品灵格是妖属‘那伽王’,两种灵格皆从属天竺神话,也即是说,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已经被贵方寄生了。

“如今再回想,那位通过仪轨召唤出吉祥天的瑶池宫叛门弟子刘昼,想必也被贵方某位神灵寄生了,只不过那时候还没到‘苏醒’的时间,所以他并未被夺舍,只在外貌上显现出了些许端倪。”

梵天饱含歉意道:“一切俱是为了生存,侠僧若骂吾等自私自利,吾等亦无话可说。”

徐胜没有破口大骂,而是接着道:“若你方才所言皆属实,也即是说,秽气与未来大劫毫无瓜葛,烛龙王提出的秽气共处之法并不能渡劫,那些因实验身亡之人,死的毫无价值,天龙教为了推行秽染天下而杀死的反抗者,也只是白白牺牲,而这一切悲剧的源头,皆在于尔等撒谎欺骗乃至操控了烛龙王的意志。”

梵天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秽染天下是烛龙王一意孤行,吾等苦劝不住。”

徐胜嗤笑道:“是啊,烛龙王不应该反抗,不应该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曝光你们的存在,他应该乖乖服从你们的安排,应该配合你们的谎言蒙蔽天下人,一直把戏演到大劫降临的那一天。”

“……此一时彼一时,正因为意识到谎言难以取得信任,吾等才选择开诚布公,逝者已矣,吾不会说诸位应当忘掉仇恨,但相比过去,更应该着眼未来,以侠僧的胸怀,想来能明白小爱与大爱的取舍。”

梵天俯下身子,伸出巨大的手掌,掌心处正是被起源之水封住的徐玥。

显然,这是对方展现的诚意,只要徐胜接过化身,双方便算达成了合作。

徐胜没有向前,只是原地颇显失态地捧腹大笑,笑得弯下了腰,连眼泪水都出来了。

等他直起身时,脸上却只剩肃然:“徐某答应了你们,固然能救下更多人,但如何对得起丧生在你们阴谋欺骗中的无辜者?

“古人云‘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现在抱薪者已经死了,难道我们还要让他曝尸荒野,任由那些鬣狗分食他的尸体吗?

“你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说服徐某与你合作,却说服不了一个死了的烛龙王。

“你问小爱与大爱的取舍,着实可笑,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徐某的生平,便该明白,对于罪恶滔天之辈,徐某素来只有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