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981章

作者:误道者

从这方面看,有些元夏修道人似是习惯了高高在上,似是丝毫不认为天夏凭自身的力量能营造出更好的物事来。

不过撇开清气弊端不提,这里的确是说得上是修道的福地。尤其是大部分元夏上层修道人也从来不需要出去斗战,那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张御道:“却要多谢贵方替我等择选了此地。”

蔡行笑道:“张正使满意就好,上真关照在下要好好招呼诸位,在下可不敢怠慢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封文书,道:“这书是上真命在下送来的,请张正使过目。”

张御接了过来一观,书上的内容是有关正清、焦尧二人之事,这两人一路之上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特别是焦尧那一路,昨日已是进入了北未世域了,而正清道人那一路看去也当没有什么问题。

他抬头道:“蔡上真有心了,还请道友代我谢过。”

蔡行笑了笑,道:“会带到的。”

张御抬袖一请,道:“蔡真人何不坐下饮杯茶?”

蔡行婉拒道:“不了,上真那里在下需要及早回去复命。在下便先告辞了。”他一礼之后,便离了此间。

张御也未挽留,令严鱼明代自己送他离去,自己则是拿起一本书卷看了起来。

再是过去十多天后,蔡离方式找门上来,不过一上来不是要谈正事,而是兴致勃勃想要与他对弈一局道棋,显然在他眼里,什么事情都不及自己痛快来的重要,让自己高兴才是第一位的。

两人在每天一局棋,一连下了三局,只是每次直到棋子崩毁,都是无法分出胜负。

蔡离在第三盘棋局终了之后,不满道:‘张上真,你这是让着我吧?’

张御回道:“倒并非是如此,蔡上真所掌道法十分高明,蔡上真驾驭的也是不差,要赢并不容易,且我若能赢,那是绝不会留手的。”

这其实不是虚言。但他有一点没有明说,因为他将元夏对蔡离的遮护亦是算入了棋局,所以他对抗不止是蔡离本人,更有其背后元夏所赋予其人的助力,所以每每是会留有余地的。

蔡离道法比他输弱了不止一筹,具体感觉不出来,但能觉得张御确然尽力,而他也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懒得深入计较,既然张御这么说,他也就姑且信了。

三局棋下完,他也算尽兴,一挥袖,将棋子余烬扫去。随后道:“张上真这回来时路上想必也是看到了。我元夏之中有不少一心想着与天夏开战,不欲留半点余地之人,但是这等做法对谁都不好,而我辈,才是愿意接纳天夏之人,若是张上真还有各位天夏同道愿意投过来,我辈定然会好生对待,将诸位视为自己人的。”

张御道:“我亦能看到蔡上真你们的态度,不过对于诸位的招揽,我与几位同道仍是有一些顾虑的。”

蔡离道:“那请问张上真有何顾虑,尽可说出来,我来替诸位解决。”

张御道:“那我便直言了。据我所听闻,元夏覆灭世域之后,对于事先招揽或者残留下来的修道人,是用避劫丹丸或是法仪替他们压制劫力。可哪怕是法仪,也不过是长久存驻的避劫丹丸罢了,贵方什么时候移去都是可以,这又如何让人放心?”

他顿了一下,微微摆手,“上真不必说摘取终道,那事太过遥远了,我辈先也不作此想,而便是立誓为信之法,上真当也知此举难以让所有人放心。”

誓信的前提是约束个人,但背后必须要有强大的实力可以依托,哪怕你能设法驱消誓信,那我也仍旧有在你违誓之后追讨你的手段。

可若是连世域都被覆灭了,元夏便毁弃誓约又如何?根本无法以此约束元夏。

蔡离道:“原来贵方是担心此事,唔,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要是别的世域,担心这个又如何?这些人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也不为此多解释一句,可是对待天夏,那就不一样了。涉及到元夏最后一个需要覆亡的世域,最后一个将要除却的错漏,总是有些特殊的。

他想了想,道:“其实我元夏是有办法为此解决难题的。”他看向张御,“在我元夏,法仪也是有所区别的。张上真此前所见到的法仪,那都是最为下乘的,只需法符一引,就能将法仪挪去,这也是控制一些不逊之人的必要手段。

而上乘法仪就不一样了,可以完完全全消除劫力,所以张上真不必为此担忧,若你愿意投来,并为我元夏指路,我可亲手为你主持法仪。”

张御道:“完全消除劫力,这是如何做到的?”

蔡离笑道:“其实也是容易,那劫力那是消杀世外之人,那么只需要将世外之人通过法仪变作我元夏之人,那自便无碍了。”

张御眸光微动,道:“化为贵方之人,我虽不知贵方具体演化之法,但应该便是为了消杀变数错漏,可如此做岂非是增添变数么?”

蔡离道:“

向来是只拿纲序,不拘小节,所以大世必覆,常人可容,

可如此做也是要付出不菲代价的,所以这些人不能多,最多只有几位,还需要诸世道一并认可,不过有些总是值得这么做的,譬如张正使你,我们也算熟悉了,若是你愿意靠过来,我定然支持阁下的,

张御点了点头,这倒是不经意中问出了一个隐秘事机,恐怕也只有在蔡离这等人处才能问到。不过他对此并不完全相信。

到他这个境界,已能看出一些错漏变演之中的门道了。当变演那一刻开始,应当除元夏之外的所有人或物都是错漏,都是要被剿除的对象。

那些被接纳的人只不过现在有用,还能利用这些人去攻打更多外世,才被允许留存着,可实际上,丹丸和法仪也只是延缓了劫力发作的时间,迟早是要被消除干净的。

他怀疑这个所谓的上乘法仪不过是比下乘法仪多具备一些欺骗性罢了,因为元夏断然是不会允许采取终道这等事多出任何变数的。

对此蔡离应当不会再深入去说,所以他也没有继续去问,而是转到了另一事上。他道:“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敢问蔡上真,用了这等法仪,可还能攀渡上境么?”

蔡离目光闪烁了一下, 道:“那自然也是可以的,法仪一成,那便是同道了,又怎么会去阻拦同道成就上境呢?”

张御看他回应,心下已是了然,看来元夏是不愿意看到有其他世域的修道人去往上境的,其实若是如他所判断的那样,那么在种下法仪的那一刻,已然是没此可能了。

他又言:“只是不知,贵方这里,可有上真是用此法避去劫力的么?”

蔡离看了看他,笑道:“看来张上真还是有所顾虑,不过蔡某也可以理解,这般吧,请张上真再是等上几日,稍候我可请张上真见上一人,等张上真见了此人,当就不会再有什么顾虑了。”

张御道:“那我便等着了。”他目光看过去,“而若是我辈用了法仪,成为了元夏之人,那想必也是可以与元夏诸位同享终道的,蔡上真你说是不是?”

蔡离哈哈一笑,道:“自然,自然。”

……

……

第五十二章 借尘观墩阵

蔡离与张御一番话谈下来后,却是满意而去。

他感觉张御等人不是不愿意投靠元夏,而是对投靠过来元夏回如何对待他们并不放心。不过这恰恰说明,两者还是可以谈的。

这个问题其实好解决。正如他所言,要是张御愿意投过来,他愿意亲自为其主持上乘法仪。

不过这等好处自也只能给少数人,因为这等不但耗费宝材较多,唯有每一个世道的宗长、族老或者嫡宗子才能主持,除了一些的确需要拉拢的人物外,其余人根本不值得他去纡尊降贵。

他回到自家殿阁之后内,便关照亲随道:“去把方上真请到这里,就说我有事需他去办。”亲随得有吩咐,便躬身一礼,下去传命了。

而此时此刻,一驾飞舟在虚空之中飘荡,正逐渐往一座飘悬在虚空之中,大小堪比星辰的巨型泊台挨近。

邢道人正站在稍显狭小的飞舟主舱之内,目光望着前方,只是神情之间有些阴郁。

他们一行人在阻击张御失败之后,本该早早撤回,奈何元夏巨舟被毁,导致他们无有合适的乘渡阵器可用。

他们大部分人虽然可以凭借法力横渡虚空,可他们是不可能采取此等方式的,元上殿乃是代表威仪法度之地,要是他门如此做,那是要受到嘲笑的,还会因此削减元上殿的威信,且诸世道一定是会为此大做文章的。

于是他们又费力从巨舟之内寻了两家尚算完全的飞舟出来,用此载乘折返,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驾飞舟都是在半途之中无缘无故无法驾驭了。

故是有人提议,不如以他们自身法力推动飞舟前行,装作驾驭飞舟回去就可,那随从修道人见得邢道人神情阴沉,立刻训斥了这个蠢主意。

最后不得已,邢道人令随行之人凭空祭炼了一驾飞舟,由此又耽搁了一些时日,过了二十多天方才来到了这一处泊地,并且他们这一次为免丟了脸面,却是遮掩舟身,于无声无息中进入泊台。

只是他们不曾发现,在某一个随行之人衣袍一角上,却是附有一粒闪烁着微光的尘埃。

张御此刻坐在石台之上,正通过此一枚微尘观望着一行人的动静。

在那日他以“天印渡命”之法崩裂巨舟之后,便于同时留下了这一枚以心光凝聚的尘埃。此心光相当于一个简易分身,可以由此观望到此辈的一举一动。

若是被邢道人发现,那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以后再寻机会。而若不被发现,那就可以借机看一窥这些人的具体情形。

他并不曾指望能通过这些人知悉元上殿的玄机,只是想对元夏做一番更为深入的了解。

而心光微尘一落此间,立时各种声光气色纷至沓来,全数传递至他的感应之中,就在短短片刻之间,他就了解到了此处的大致情况。

邢道人此刻所到之地界,乃是元上殿的一处名唤“元墩”所在。

所谓“元墩”,其实就是元上殿在各个世道薄弱之处所建立的飞舟泊地,同时也是方便元上殿各处真人往来巡查和休整之地。

但是这等地界并不受诸世道的欢迎,也很少有诸世道的修士及其麾下的外世修道人到此,因为这等本质上就是在试图侵夺各世道的权柄。

这元墩分作上下两层,上层乃是真人居所,可称得上仙灵之地,各种上层修道人所需那里都能寻到,连元夏巨舟那里都可以炼造。

而在下层,却是充斥着底层修道人和无有修为寻常人种。

诸世道也有自己的人种,不过都是在世道之内蕴养得来,不知多少代下来,已与外世的人种大为不同,故是外世人种早是被抛却了。

但是元上殿却是收拢了这些人,少数天资过人的,可以提拔成为门下徒从,或者将之炼化为炼兵,从而成为元上殿可以驱使的工具。

而其中大部分,长久以来都在为元夏征伐天外世域提供各种后备支持,无论是寻常修道人所用的飞舟,还是服用的丹丸,亦或是各种宫观楼宇,都是出于这些上进无望的底层修道人之手。而在他们之下,则便是那些地位更低的人种了,这些人是处于被盘剥的最下层。

那一粒心光尘埃并没有跟着邢道人等人往上层去,而是脱离出来,往下层漂游而去。

在虚空之中时,到处都是尘埃碎星,邢道人注意力大部分时候都是放在外部,所以不易被发现,可要是去到了元墩上层。那定然是有遮护的,很是难以进入其中。

反观下层,是元夏最为不重视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花费力气去维护这些低辈修道人,心光尘埃更易在此存续下来。

在进入下层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见这里广厦高阁林立,各种风格的建筑掺杂其中,看似杂乱无序,实际也是生机勃勃,看去似是来自不同世域的修道人都在这里汇聚。

可元夏每攻下一处世域,所有底层生灵定然都是随世覆灭了,所以这些人极可能是投靠元夏的外世修道人的门人弟子。倒是妘蕞等人此前曾言,诸世道不允许外世修道人传继弟子,这与此似乎有些矛盾。

不过在心光微尘接受了更多声色气光之后,这个答案得到了解释。

诸世道的确是不允许归降他们的外世修道人私下传道,但在元上殿这里却是允许的。这并不是元上殿宽容,而是元上殿要和诸世道争夺权柄,所以在各处采取了与之不同的手段。

张御通过尘埃感应各方,仔细观察着这些元夏底层的景况,在这里他还发现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东西。

那是存在于元墩最下层的一座巨大的矮柱状阵器,从此间之人的口中他了解到这东西名为墩鼎,寻常修道人竟是可以通过此物来祭炼自己所需要的阵器,而不必要再由修道人自身祭炼。

按照元夏自身的演变,照理说是不太可能出现这些东西的,这极可能从某个破灭世域中得来的技艺。

可尽管元夏有了这东西,但他却看到元夏并没有好好加以利用。

这倒并不是元夏短视,因为就算能拥有了以阵器造阵器的技艺,可上层界限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故是无论拥有多少阵器,都对上层交战没有帮助,自然是得不到重视的。

其实便是有可能打破层限,元夏在遇到更为强大的敌人之前非但没那个主动意愿去推动,反还会警惕打压,防止出现更多变数。

便连天夏内部,经历了神夏、古夏之演变,都还有一群固守古旧作派的修道人,遑论元夏这个极端保守,恨不得约束天道的世域了。

不过他却是暗暗将此记下了。

元夏现在是没有重视此等技艺,可将来要是与天夏交上手,并且一旦天夏占据上风,为了挽救自身,那说不定会将此等技艺捡起来的。到时候恐怕会给天夏带来一定的麻烦,这一点必须加以重视,并且要尽早做好这方面的应对准备。

正在思量之际,他心中忽然有所感应,将注意力转了回来,睁开目光看去,见严鱼明走到台下,道:“老师,外面来了一位方上真,说是奉蔡上真到此。”

张御颌首道:“有请。”

不多时,外面有一个赤袍道人走了进来,这人外表二十上下,身形高长,狭目长鼻,皮肤之外有莹莹宝光环绕,他执有一礼,道:“在下方因醢,张上真有礼。”

张御还有一礼,道:“方上真有礼。”礼毕之后,他便请了这位落座。

方因醢上前几步,在他面前坐定,道:“蔡上真几日之前与我说,张上真问及那上乘法仪是否用,便着我来与张上真一说究竟。”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御,语声略带不满道:“不过方某却要问一句,张上真若是不相信元夏,又何必来求元夏呢?我等理应该是先对元夏有所信任,元夏才会用诚意待你。”

张御看着他道:“这般说来,当时刘上真是对元夏是十分信任的了?”

方因醢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当初方某投向元夏,那是全身心的信任,元夏愿意接纳我等,那又是何等宝贵的机会?又岂能心存怀疑?”

他这时露出不屑和轻蔑之色,“方某过往那些同门同辈,恰恰是因为深心之中不信任元夏,所以不是覆亡就是只配得一个下乘法仪,或是干脆只能吞服避劫丹丸。”

张御看了他一眼,却是一抬袖,哗啦一声,远处台架之上就有无数棋子飘来,在两人之前混作一团,道:“方道友,可否请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