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96章

作者:误道者

在主位上坐下之后,他吩咐这里的助役把以往的训教述册全部拿来,并在此仔细翻看起来。

这些述册都是一百年来在此负责指引弟子的前人留下的笔录,包括范澜的也在其中,这里秉承了玄府一贯的作风,什么事情都是事无巨细的记述下来,以供后人参详。

他一直认为这个作法很好,这也是为什么玄府失传了许多章印和章书,却还能重新撑起架子的原因,因为他们还可以从前人的记载里中找回一些东西。

相比之下,旧修就是不太讲究著述的,而是看重口传心授,你只看功册是没有用的,里面很多意思只有得到正传你才能真正明白。

所以他认为自己师兄桃定符如果去寻找功法传承,若找到的只是前人的遗述,那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恐怕也只能作为修行之上参照,而并不能直接拿来修行。

差不多过去有一刻之后,外面有一名弟子走了进来,并恭恭敬敬对他一礼,道:“师兄,近来师弟有些修行上的疑难,想请教一下师兄。”

张御放下述册,道:“你把疑问说来我听。”

他在这里由于承担的了范澜的职责,所以除了负责传下章印秘法,也同样会给弟子答疑解惑。

不过他与范澜的风格不同,并不去讲什么神元高于一切的道理,也不会去说除却神元其余都可不作理会,而是尽可能的将道理讲明白,有时候还会与这些弟子探讨一下章印运使后的各种感悟。

而他在教授过程之中,也是渐渐看到了一些自己以前不曾留意到的东西。尤其每一个人不同,理解和感受都是不同,有些也能反过来给他予启发。

这里最大的收获就是他发现,心光之印这东西其实并不是从弟子得了章法秘传后才去找寻的,而是从一接触大道之章后便就开始了。

修士在这个过程中,疑惑越少,信心越足,那便越容易成功。所以把道理理解的最透彻的那一群人,是最容易寻到心光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寻到心光的人往往第一次就成功了,因为前期的积累已是足够,秘法对他们来说只是推开大门前的最后一把钥匙。

当然,这也可以算入天资之列,不用外人多加指点,就靠自己对道理领悟的深刻,这不算天资,什么又算天资呢?

可是大多数人却不是这样的。

这里就需要有经验的人来指点了。

其实这里也并不困难,只要在弟子观读到大道之章后就说通每一步的道理,那么其等寻到心光之印的可能性或当会提升许多。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近来往来偏殿的弟子比多了许多。

其实他认为,若是道理能够自始自终的贯通的话,就算章法失传,那么这几十年时间下来,玄府凭着前人留下的记述,还有玄首所掌握的通往第三章的章法,那么自己也应该摸到一些通往三章的门径了,而不是始终顿步在此。

入殿的那名弟子提出疑问后,很快就得了解答,感觉自身收获极大,于是恭敬站起一礼,就转身下去了。

而接下来,又有不少弟子陆陆续续进来请教。

张御也是很有耐心,一一予以解答。

不过他并不是把所有东西都是一气说到底,而往往只是在最为关键的地方提一下,若是这些弟子不明白,便又让其等去翻书,自去寻找答案。

这时阶下有一声欢喜声音传来,道:“张先生!”

张御抬眼看去,见来者是郑瑜小郎君,不过几个月不见,其人个子倒是比原来蹿高了许多,不复瘦瘦小小的模样了,就是脸庞依旧看着有些稚嫩,总让人感觉很是弱小。

他点头道:“原来是郑小郎。”

郑瑜上来认认真真一礼,随即他高兴道:“我听说训教已是换人了,没想到是张先生,真是太好了。”

张御问了他几句近况,而后道:“你今日过来,是在修行之上有什么疑难么?”

郑瑜用力点头,道:“是啊,前月我便能观六印了,本来想寻范师兄传授寻找心光之印的秘法,但是范师兄问过我一些话后,说我根基不固,要我再回去沉淀一番,再多积蓄一些神元,我便又回去坚持修行了两月,也不知如今根基是否足够了?”

说到最后,他也是有点忐忑。

毕竟他认为自己之前的根底差他人实在差太多了。

看着别人一个个都开始琢磨心光,自己却还只是能够在那里夯实基础,每每看到,就让他有些沮丧。

张御示意了一下,让他先是坐了下来,也并不去直接提及心光章法,而是道:“我与郑小郎君也算熟识,便与你说些我的领悟,听与不听在你。”

郑瑜连连点头,在下首处坐下,端正身体,露出认真之色。

这里并不只是郑瑜一个人,还有其他几名弟子坐在殿内角落里翻书,听到张御在那里说法,也是悄悄竖起耳朵听。

虽然他们情况与郑瑜不同,可许多道理却是相通的,所以不知不觉之中,他逐渐挪至近前,并盘膝坐了下来。

张御由于掌握了语韵之印,在说话之间自带一股韵律,此刻在大殿内起,回声振振,清音洋洋,金振玉声,分外娱耳,光是听到他说话,便让人感到神舒心悦,不自觉就听入进去。

而随着大殿之外进来的弟子越来越多,也被这股气氛和他所说的内容所感染,一个个同样是端坐了下来,露出仔细聆听之色。

此时此刻,不但居住在偏殿竹苑之中几十个弟子来此听讲,还有路过的一些玄修也不自觉的停下脚步,面上若有所思,久久不动。

张御初时只打算简单说几句,可后来人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便索性将这些日子以来许多弟子的困疑都是一齐摆在里面说了一遍。

所以待他把这一席话说完,在座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之感。

当然,他们不可能凭借这一番话就弄懂以往所有的疑问,修道并没有这般容易,但是此刻的这份感悟无疑能够在下来修行之中帮到他们。并且这些人今天一起听讲,有些东西是可以底下互相交流的,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只是自己在那里里苦苦埋头思索。

郑瑜小郎君这时站了起来,对着端坐在那里的张御恭恭敬敬一礼。

殿中所有弟子见此,也都是从座上站了起来,一齐朝着前方深深一揖、

张御坐在席座之上,受了这一礼,随后他拿起一册书卷,不再说话。

该说的道理,已经说完了。

剩下的路,就要这些弟子自己去走,自己去悟了。

所有弟子对他再是一礼,都是默默从大殿之中退了出去。

张御又看了一会儿书卷后,抬起头来,见大殿之内已是变得空空荡荡,有光芒从廊柱之外照落进来,堂堂亮亮,分外耀眼。

他站起身来,将书卷摆回书架之上,就摆开袖袍,大步向外走去。

后日,就是士议之时了。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问剑

秦午抱剑坐在司吏衙署的一座假山之下,由于再有一天就是士议了,前来拜访蒋定易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他也是变得格外警惕。

自上次应付天平之神的刺杀后,虽然杀死异神寄躯的人不是他,可是在那一战中他敢于直面异神,并且也展现出了令人佩服的实力,所以他的名气也是变得大了起来,

之后有不少事务官吏过来出高价邀他过去做护卫,不过他都表示了拒绝,之前他答应在蒋定易身边一年,就决定不会半途离去,这是他身为一个天夏剑士的操守。

很多事务官吏被拒绝后,非但不生气,反而对他更为欣赏,毕竟谁都不希望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一个随时可被利益诱惑的人身上。

这时他抽剑出来,放在面前仔细端详着。

那一次在天平之神面前拔剑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精气神似乎得到了某种升华,他甚至能连续一天保持在巅峰状态之中而不疲累,而以前能支持半个夏时已经了不起了。

可他又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在他的师传之中,自身此前所处的境界无疑就是凡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了,不可能再有突破了。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能做到更多事,可又不知道突破口该往那里。

闭目凝思着,现在能给他答案的,或许只有玄府的那些玄修了。

想到这里,脑海中闪过一个面旁掩盖在遮帽下的身影。

“师父,师父。”

一个年轻弟子跑了过来,抹了把汗,神情兴奋道:“师父,蒋从事说是要出去拜访客人,叫我们稍加准备。”

秦午目光凌厉起来,道:“去哪里?”

蒋定易出行从不为难护卫,要去什么地方,都会尽量提前说明,并知会他一声,临时决定的行程过去几乎没有。

年轻弟子忙道:“不是去到城中,就往泰阳学宫去。”

“泰阳学宫?”

秦午神情微松,内城台地说不上绝对安全,但一定是都护府守卫最严密的地方,而学宫之中就更不用说了,玄府近在迟尺,如果这里有问题,那么都护府所有的地方都不安全。

他道:“拜访谁?从事有说么?”

年轻弟子低声道:“听说去拜访张参治,从事说不要大张旗鼓,几个人就好。

“哦?”

秦午考虑了一下,道:“你去叫上小展,还有小灵,还有跟从事说一声,说我马上就来。”

“是!”

年轻弟子一抱拳,兴冲冲去了。

过一会儿,一个干练年轻人和清丽少女走了过来,对他抱拳道:“师父。”

秦午看了他们两人眼,精气神都很饱满,比较满意,道:“跟来我。”

待他们来到衙署的偏堂处,蒋定易已然站在了那里,且换了一身便服,后者见他们一行人过来,便拱手道:“秦师傅,有劳了。”

秦午回礼道:“从事言重,就我们几人?”

蒋定易道:“对,学宫之中不宜去太多人,就劳烦几位了,不过那处不比其他地界,有些事几位需得注意一二。”

他在认真交代了几句话,也不带什么役从,直接出了衙署。

五人一路轻车简从,来至学宫之前,蒋定易与守门人说过几句话后,就带着秦午他们迈步入内。

进入学宫后,秦午目不斜视,只是跟随在蒋定易身旁。而他几个年轻弟子则是悄悄左张右望,看着这里的一座座殿阁屋宇。

他们身为剑士,虽然本身也是识字的,可最多也就是能看看报纸,写写书信,有时候还会提笔忘字。

而能住在学宫之中的却是都护府中拥有最多知识的一群人,他们本能的有一种敬畏之心。

蒋定易沿着学宫的两旁栽种着花树大道行走,虽然道路不短,可是这里风景秀丽,鸟语花香,漫步此中,反而使人心情愉悦。

不知不觉间,五人来到了一处居处之前。

蒋定易关照了一声,自己走上前,轻轻叩了下门,道:“张君可在?蒋定易来访。”

少顷,院门一开,张御自院内走了出来,抬袖合手一揖,道:“从事有礼。”

蒋定易笑着合手一揖,道:“张君有礼。”

张御侧身一步,道:“从事请。”

蒋定易请进来后,便随张御一直到了顶层之上,他站在此处,看了一眼四周,见视野开阔,不但学宫的诸多景物都能见到,还能一眼望到瑞光城中,赞叹道:“好地方。”

张御来到了他身侧,道:“从事今来,可是为了明天士议之事么?”

蒋定易笑着道:“该说的话想必学宫都会和张君交代,轮不到蒋某人来说,我今次来,是有人拜托我给张君带几句话。”

张御道:“不知是哪一位?”

蒋定易道:“是柳公府。”

张御这时伸手示意了一下,道:“蒋从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