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913章

作者:误道者

聂昕盈道:“多谢劳值司告知了。”

劳诚毅道:“哪里。只我未曾料到,天机院这些人胆量如此之大,整天在那一位画像之下晃荡,莫非不会感到心虚么?”

聂昕盈道:“不奇怪,那位画像是不会时时放在外面的,而且恐怕他们自己也并不认为自己做违反天夏律法之事。”

劳诚毅点了点头,方才来时,守正驻地的审问呈报他看过了,这些涉及此中工匠反倒认为自己做得有利于天夏的事,反倒是忘了天夏是有不许私祭异神的律法的。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受了一定心灵之上的蛊惑手段,这并非是神通,只是一种诱导之术,所以也让人无法查探出来。

聂昕盈道:“请劳值司来看一看此物。”她将那一只从天机院中搜剿出来玉匣往前一推,那里面正摆着那根白枝。

劳诚毅看了看,他道:“这就是那寄托信念的器物了吧,”他又凝神看了片刻,沉吟道:“舍去上面凝聚的神异力量不提,这东西看着是个纯粹的造物。”

彩衣女子道:“出来时我已经将此交给魏宗匠看过了,他说是这应该当年青阳上洲剿灭霜洲后得来战利品,后来被玉京天机总院借来探究,疑似是被徐大匠自行修复了,先是他和他的学生都是把此当作了寄托,这才慢慢扩展到了别处工匠那里。

只是徐大匠关于这部分的最早记忆也是缺失了,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怀疑是他受到了某种引导,很可能是有外部势力通过那些散修做到的。“

劳诚毅沉声道:“那么下来就是如何消杀此物了,信神就没有那么好对付,灵性力量的只要不灭,总是存在的,要是在别处还有祭献之地,那更难消灭。”

聂昕盈语声自如道:“此事无碍,我当会拿此交给老师处置。”

劳诚毅神情一松,道:“若是由白真山主出手,那是最好不过了。”

聂昕盈与他交谈完毕后,就持拿了这一根白枝,直接转入了白真山最深处,经过了一层浓厚白雾,她来到了一片空域之内,这里万千石丸悬浮于空,大小不一,俱是微放光亮,排列之间玉珠串连。

她飘身来到位于最中心处的一只石丸之上,此间有一间恢廓宫观,邓景此刻正站在殿台之上观摩一方满是道箓的玉圭。

她走上前去,盈盈一礼,道:“弟子拜见老师。”

邓景收回目光,笑了笑,道:“徒儿免礼,来此可有事要为师处置么?”

聂昕盈道:“有一事需请老师处置。”她将经过大略说了下,又将那根白枝递了上去,道:“老师请观。”

邓景一招手,白枝到了手中,他看了几眼,口中随意道:“只是处置此物不难,不过这东西,当是从某物之上拆下来的。”

……

……

第两百六十三章 旁节另附主

聂昕盈道:“老师,这东西只是残缺的部分么?”

邓景笑了笑,道:“世上无论何物,都有根由可寻,在我白真山一脉看来,大道有内、外之别,内蕴精妙,外化动机。大道由内制我,而我辈寻到,则由外道寻去内道,终可触及真玄。

撇开内道不谈,这‘外道’得一而生,再衍化万事万物,万物本为一体,延续不断,不过是运转长短有别而已,以为师观之,”他晃了下手中白枝,“此物脱离主部最多不超过十年。”

聂昕盈若有所思,道:“老师如此说,此物自脱主干,十年不曾牵连,那么此物之中所蕴化信神,那当已是自成一体了?”

邓景点头道:“是如此。徒儿你先前判断无错,信神应该就是诸位天机院工匠所认为的天机造物之神。这倒是令我想起一件事……”

他回忆道:“我记得当初在神夏之时,有数个道派时常在一处灵湖之畔炼器,后来因为取用过多,导致灵湖干涸,所以遭受废弃。不过此地常年有修道人聚集,便是诸道脉离开之后,也是灵机繁盛。

后来就有一群凡人常来此祭拜,认为此地乃有火炼炉锻之神,有精怪便借此显化,得此成为了一方神祇,不过它很聪明,知道是借了修道诸脉之光,后来还讨了一个敕封,诸派道脉讶然发现,在其存在之下,此地灵湖反而重新满溢了出来。后才陆续有一些修道人逐渐重视起了凡人及这些神祇的作用。

这信神应该也是类似于此,那些工匠对于天机造物的无限崇信,偶尔感染了此物,两者互相交融。互相成就。工匠送上更多知识技艺壮大信神,而信神则是回馈工匠更多的赐赏,从而提升自身的技艺。”

说到此间,他感叹道:“这等信神只要出现,那就必然会是不断壮大的,恐怕少有个追逐技艺的工匠禁得起这般诱惑,再加上这里面还有制约之法不令自身外泄,那壮大起来更是容易了。也幸好你们发现的早。”

聂昕盈思考了下,看了眼那根白枝,认真道:“敢问老师,玉京之中,可还有类似之物么?”

邓景笑道:“我便知晓昕盈你不放心,此事不难,待为师来看下便知。”

他身躯不动,一股气意冲到玉京上方的云气之中,而后似目光一转,霎时将整个玉京内外都是看遍。

待得一缕神气归来,他道:“玉京除了天机院之外,其余地界都不见此等神异,但也仅只是玉京而已,翼空上洲亦有天机院,那边不知情形如何,我权责不涉及那处,无法察知,且真正想要断绝此患,恐怕天夏诸天机院都要彻查一番才好。”

聂昕盈想了想,又道:“敢问老师,方才老师说此枝非是主部,若是此中蕴生之信神杀灭,其是就此消亡溃散,还是会归投其主。”

邓景道:“信神为师以往打过不少交道,可说各不相同,不过通常来说,信神一旦显化,有极难覆灭了,但若是大批信徒被改换,或是寄托牵连之物被毁灭,就算再得塑造,也不会是原来那般了。

可信神显化后,是有自主之念识的,若是其溯源去寻自身主部所在,与表示臣服,认其为主神,那即便祂被毁了,祂的一切也会被主神吸收,并能再次复拓出来。”

聂昕盈思索了下,那信神若是天机造物之神,那么获取的造物知识和技艺越多则越强大,天机院怂恿商苛唤来安小郎,再设法从他那里获取技艺,这应该只是一个借口,其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偷取技艺。

只是她想到一个问题。

她道:“弟子曾听说,信徒所知,信神皆识,也即是说,天机院里只要是那些大匠知晓的,都是有可能被那个信神知晓,那么其若认了主神,无论其消亡与否,都是会为那主神所知晓?”

邓景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其若是真有‘主神’,该知晓的早是知晓了,现在牵挂也是无用。”他拿起那根白枝,道:“此物毁之不难,但是只这么毁了,却是自断了线索,为师这里追溯不到源头,但玄廷未必不能。”

说着,他将之交回到了聂昕盈的手中。

聂昕盈抬起头,讶然道:“老师?”

邓景笑道:“为师最近在参修功行,而且身为镇守,也不好随意离开玉京,就由你代我去往上层,将此物交给玄廷。”

同时他又一拂袖,前面那一方玉圭之上的道箓顿时化作一个个金光飘了下来,在手中还聚为一道金册,并将之送至聂昕盈跟前,道:“你可在那里留久一些。”

聂昕盈立刻明白了邓景的意思,这玉圭之上载录的,乃是白真山一脉的法册,也是道脉相传之物,欲去上层,必修此册。

以目前她的法力要参修此法还差些许,这不是心神修行上不过关,而是法力修行上还差点了火候,但若是去了上层,借助上层的清灵气机,却是能相对容易过去了。

一般来说,不是廷执,是很难将弟子送到上层的,就算那些云海潜修的修道人也是如此,这一回邓景分明就是找了这么一个机会,让她可在上层停留一段时日,进而借此机缘过一个紧要的关卡,接下来修持乃至突破上层境关就相对容易一些了。

她深施一礼,道:“师恩深重,弟子谢过老师。”

邓景笑了一声,道:“你操持了俗事这么久,这也分了你不少心神,此也本就是为师该补偿于你的。那信神我已是封存在了白枝之中,暂时无法脱去,你待手中事机了结,便可持我符去往上层了。”

聂昕盈应下,再是一礼,就自走了出来。

待了外间之后,她立刻给原尚台去了一封书信,陈述这些事机,并建言彻查诸方天机院。

现在不能确定这信神在别处有没有信徒,要明白此事,就需将一十三洲、四大府洲的天机院都是查上一遍,还有外层天机工坊也不能漏掉,此中还需要各地玄府加以配合,这个举动是非常大的,非需要朝府和玄廷下令不可,

这封书信到达原尚台后,诸位大摄也是对此异常之重视。

天机院的技艺的泄露,很可能会对军事和民生造成影响,若是恶意,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信神的被抓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变动,于是立刻下密令,让各洲军府严加防备,若有变乱,即可镇压。

同时又找了魏宗匠询问技艺泄露的后果。魏宗匠却认为问题没那么严重。

他言天机院的知识技艺何等之多,所有大匠只能掌握自己擅长的一部分,其余不涉及自身的不被允许知晓。

光以成为信徒的大匠来说,能奉送出去的知识技艺不过是微小一部,且关键是天机造物的强大在于天夏拥有大量的掌握知识的群体,以及有庞大人力物力为依托,光是知晓技艺没用。

诸位大摄虽然认可他之言,可也没有放松,因为谁也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样的,保不齐就拥有近乎于天夏的能力,故他们也是将事机和处理建言拟了一份呈册,呈送上了玄廷。

清穹道宫之中,张御身为廷执,自是立刻得有了一份呈报,他看完之后,立刻与诸廷执商议了一番,随后玄廷下谕,内外各洲宿所有守正驻地即刻配合洲府搜查可能存在的异神及其信徒。

依靠训天道章的传讯速度,再加上各地玄首镇守配合,所以仅是过去只是短短半天,就将内外各洲宿天机院及附属之地都是搜寻了一遍。

而这一番查下来,发现内外各洲宿皆是无有这等信神渗透。

这般看来,玉京天机院应该就是信神始发地,许是其还没来得及传播信仰就被发觉了。但也有可能其本来就没有这个打算,毕竟玉京天机院造物技艺水准最高,造物大匠的数目也是最多的,想要获得什么,只需要设法从别处邀请大匠前来,或者直接调取别处造物技艺观看就是了。

也就是安小郎这般独树一帜,游离于玉京造物体系之外的工匠,才没办法从他手中直接获得技艺。不过天机总院早就有将安小郎技艺拿到手的意图,这次的事情应该是信神因势利导,才得推动下去的。

可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

张御心下认为,恐怕正是由于进来守正宫全面增扩力量,导致了这个信神有些坐不住了,生怕自己被暴露,所以才开始这等急切动作,原本其完全是可以继续等下去的。

这么看,这个异神似乎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迫切,很可能在其背后存在着某种攀附。

这时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阵感应,心下微动,略作思索,唤了一声,道:“明周道友。”

明周道人现身一边,躬身道:“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道:“我有一同门近来或至上层,你待我招呼一下。”

明周道人道:“明周知晓了。”

而在此刻,聂昕盈在处置好手中之事后,她收妥了那一根白枝,便就拿动了邓景给予她的法符,随着一道宏大白芒散发开来,就化为一道光柱,带着她往上层而来。

……

……

第两百六十四章 形变灵难藏

随着身前那柔和光芒散开,聂昕盈发现自己踏足在了一处馥郁芬芳的平原上,脚下是片片花瓣,氤氲玉雾四溢流淌。

她只是站立了片刻,就觉周围有一股清灵之气渗透入肺腑之中,只是稍稍呼吸,便觉身躯轻盈,气息也是顺畅了许多,精神也是一振,好似浊尘杂念都是为之洗净。

她站立了一会儿之后,收定心神,正要寻觅去处,却见前方不远处有光芒一闪,一名道人出现在了那里,对她一个稽首,道:“可是邓玄尊门下高足聂道修么?”

聂昕盈还有一礼,道:“正是,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明周道人笑了笑,道:“我乃清穹上层接引道人明周,负责招呼往来尊客,此番受清穹道宫张廷执之所托,特来迎接聂道修。”

聂昕盈是知道张御如今身为廷执,执掌守正权柄之事,早前她朝张御玄机传书,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此刻轻轻吸了一口气,道:“那就劳烦明周道长了。”

明周道人道:“聂道修客气了。”他当即唤来一部由飞鹤牵引的飞车座驾,请了聂昕盈坐了上去,而后唤动车驾飘空徐行。

聂昕盈在车上转目一望,见两边清风徐来,时不时有天女仙禽飞过,天花纷舞,周围云海涌动,仙音萦绕其上,确然是出尘脱世之所在。

半刻之后,车驾便在云海之上清穹道宫门前停落下来。

聂昕盈下了车驾,见这座道宫极为对称,连同左右两边的瓦片,屋脊上的金铜灵镇,还有下面的垂挂的紫铜铃都是对应的半分不差,若是从中沿一条中线分开,可以发现那就是一模一样的两边,连细微差别也没有。

她不禁一笑,“果然是张师弟的居处。”

不过虽然她早知道张御乃是廷执,见看到这处气势磅礴,且又高渺出尘的道宫,心中却也生出了一种颇不真实之感。

自己熟悉之人,居然已然成为了整个天夏执掌最高权柄的修道人之一,而在感觉之中,当初同门分别似过去根本没有多久,若不是这事真的发生了,她是根本难以想象的。

明周道人似能理解她,微笑站在一边,没有急着催促进去,不过他见聂昕盈只是微微一个恍惚,心绪便很快平静下来,恢复了原来的从容镇定,也是暗暗赞许,“不愧是廷执的同门,颇不简单。”

他虚虚一引,道:“聂道修,请。”

聂昕盈谢过一声,随他入内,跨过前面殿宇,来到了一处内殿之中,张御已是站在这里相迎,见得她到来,先是朗声开口道:“聂师姐,来时可是顺利么?”

聂昕盈轻轻一笑,道:“有师弟遣明周道友相迎,一路过来之时,心无烦忧,倒是能得静下心思欣赏上层风光。”

张御点首道:“师姐既来上层,若无急事,不妨在上层住上一段时日。”

两人在外叙礼过后,张御请了聂昕盈来到游苑的一座水榭坐下,这里与他在青阳上洲的别处有几分相似。

聂昕盈记得自己来此为何,只是交谈了几句,就将那一根白枝拿了出来,道:“老师说他虽可毁去此枝,但并不能溯根就源,故是要交到玄廷这处来处置。”

张御将那白枝拿了过来,只是看有一眼,就将其底细看了个清楚,这时他伸手一抚,就去了上面禁制。

不过这禁制只是以备万一,实际上信神与此物乃是一体,并借其而成神,若是不以暴力破毁,这信神是没有办法自行脱离而去的。

至于追根溯源,以他的法力功行,还有所掌握的大道目印,若是此獠有牵扯到更上层的神祇,也自是能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