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819章

作者:误道者

冯道人此刻正在庐舍之中持笔写书,鲜红色的文字落下,便即扭动起来,且能听到一阵阵婴孩嚎哭之声,还有阵阵焦烂的烟雾飘起。

此刻外面一枚晶符飞至,他头也不抬,一把拿住,把笔搁下,看了看之后,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自语道:“千万人众,倒是勉强可炼个血丸了,还有那些天人,的确很有意思,许能抓一些来炼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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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遥照对离幻

天人之事冯道人一直有听说,也对此其能死而复生一事非常感兴趣,只是这几十年来他一直埋头祭炼血种,没有机会见到。

他也是听说了,军众中有一千多天人,可对自己人下手是有伤士气之事,天人也不是一般士卒,一旦走脱就败露了。

他现在受熹王提供修道资粮,也不好公然违背熹王之意,要知那些造物炼士一拥而上,他也是抵挡不住的。修士的傲气,早就在这千百年中被昊族不断的破宗灭派之战给磨尽了。

其实本来战争前线才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可他本来兴冲冲的到来,但却被告知只能与对面的上层力量对峙,而不能出行,亦不能随意搜夺神魂,这令他十分败兴,只能用幡旗稍稍搜集一些破败的血气和灵性,总算是聊胜于无。

而现在得命前往,却有数千天人,还有一千多万的生灵血灵都可归他,却是能够得有一些收获,还能顺便满足他长久以来的想法。

不过他能混到如今这地步,警惕性也是非常高的,设法了解了下,才知到之前有一个在去往眠麓之时无声无息的失踪了。他不觉眯了下眼,难怪熹王让他出手,原来是有人在此处碰壁了,他觉得自己也需小心。

“不如算上一算?”

这个念头冒出之后,他就再也忍耐不住,取了一把不同形状的玉碎子出来,往案上一洒,哗啦一声散成了一片。

这是用来测算机运之物,多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在动手之前以此推算自身之运数。

不过此物的结果也是一言难尽,因为他多半遇到的都是拥有上层力量的对手,对于这样的人物,要推算的话通常是要需要借助一定的法器,还有一定的功法相配合才能算定,所以凡事与他推算的结果其实并无太大关联。

事实上,他明明在此道之上十分不行,却又偏偏对此乐此不疲,还常常自诩为能手,内心更是深信不疑,逢人便吹嘘不说,还认为自己全靠这一手本事才能存身到如今。

玉碎子在案上洒开后,便可见到其中大部分都是聚集在上端,呈现出一个伞盖之状,而下方则只有寥寥几枚。

“唔……”

他自言自语道:“半月当照,下为虚谷,此是一个‘凌空卦’,乃主虎跃龙腾,势倾无阻之象,很好,很好,看来此行当是……”

说到一半,他又道:“不对,不对,草率了。”

他转目往下去,道::“下面还有一些散碎呈涧渊之象、说明此行还有一些小妨碍,这说明此行要小心为上,若是大意,仍是免不了磕绊失足,遭那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之局!”

随后再反复想了数遍,发现再没有什么解卦比这更为恰当了,不觉佩服自己的精妙推算。

他满意无比的将这些玉碎子全部都是收了起来,而后走了出来,门口守着的随从躬礼道:“治道可有吩咐?”

冯道人道:“我方才推算过了,此番事机或许有些波折,为了确保此行顺利,需拿一些耿道友的丹散带上。”

推算归推算,好处是一定好讨要的,光是许诺的眠麓城域那些,他自己到了那里就能取拿,这是不空口白话让他做事么?总要有一些好处才能可动手。

那随从不禁露出敬畏之色,谁都知道这一位有一手极其出明的推算之术,所以至今为止无往而不利,只是这位自视甚高,连熹王想要推算,都不会轻易出手,想来是极准的!

他道:“治道请稍待,这就与治道通禀。”

他离了庐舍,匆匆寻到陈先生,将冯道人要求说出,陈先生露出不出所料之色,这位每次出动索要好处已经是惯例了,他也早有准备,道:“殿下已是授意,若是冯治道要丹丸,可以给他两枚伏元丹。”

熹王很大方,或者说对待上层力量一向大方,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会来跟他争夺权柄的,反而能相助他巩固权势。

故是对于这些人不太过分的要求他都是答应,“伏元丹”乃是昊族这处最有名的炼丹能手耿道人所炼,此丹妙用在于无论你是哪个层次之人都可服用,且都可有得好处。

此丹每年才是三十五枚,也就是一炉,可是相当稀少了,除了熹王自己服用,还要分赐给下属和有功之臣,故是能拿两枚出来已是不少了。

冯道人提出要求之后,没多久就得了丹丸,他这才满意,将自身的东西收拾好后,百年驾起一座锦云,上起罗盖遮护,就破开云风,往眠麓城域而去。

虽然他是邪道,但是外面卖相却是极好的,一路过来,光彩纷呈,虹光缭绕,仙云飘飘,怎么看也是神仙中人。

他行程并不快,来到了上次韩炼师消失之地前,便就停了下来,端坐于云头之上,往眠麓方向看去。

由于他在昊族许多年,对于造物已是非常了解了,更知晓昊族惯常布置,他见此城上空虽无造物日星,但观周围,却是气象森严,山水修凝,势若潜龙。

这里分明就是用修道阵法围裹住了,这他很是熟悉了,这意味着要攻破大阵,势必要有将整个地域都是一并拔除的力量不可,但其实还不止,因为当整个地脉被梳理统合到一处,所发挥出来的可是原先百千倍的力量。

比如他能轻易摧毁一颗地星,但是地星之上若是有是阵法凝聚地气,那么他或许稍作搬挪都是无法做到。

上次韩炼师到这里莫名失踪,他自认已是找到答案了,大概就是失陷在阵法之中。

那是可能的,一般的造物炼士可没有修道人的手段,能有借脱替死之术,亡落了可就没有可能再是归来了。

嗯?

正在他打量的时候,心中却浮现一阵警兆,眼睛不由迷了起来,他自认不会出现错觉,故是立刻拿了一个避护法诀,自身气机便变得飘忽了起来。

姚贞君此刻已是再度来到了高台之上,她方才在坐观之时感受了剑上轻鸣,这是有敌到来,剑气自生。

不过她发现这一次与上回不同,她方才以神意遥感,对方就有了回应,并且在气意之中闪跃不止,剑气始终没有办法将之罩定,感觉便是斩杀上去也是难以一剑建功。

她没有任何失落惊异,晶亮的眸子里反而全是遇上对手的雀跃。

剑修是需要磨剑的,她不怕遇上对手,越是高明的对手,她越能以此照鉴自己,磨去自己的瑕疵和缺点。

况且“迫光转”之术,乃是能闪挪跃遁的剑上神通,通常只有她斩人,没有人斩她,若不是之前遇见过相类似的手段,那几乎很难找出应对之法。

张御此刻也是早早发现了敌人接近,他见这回到来之人并不简单,虽并不曾摘取寄虚道果,但是身上法力之雄浑并不逊于此等修士,应该是一个修道长远之人,且从其气息上来看,走的应该攫取他人精气的路数。

通常来说,攫取他人精气总是会杂气留下一些杂染,所以被人摒弃为下流。然则他身为玄廷廷执,看过诸多道册,知道这一门手段若是高明,那么是可以将这些都是炼去的。

只是此法太过于残恶,毫无道德人性可言,而且随着道法功行上升,势必会对炼药要求越来越高,不是需取得更多的人命,就是会对拥有相近修为的同道下手。

哪怕其自身不这么想,道法也是会逼得其去如此做的,长久以后,心性也会逐渐扭曲,所以此法为人厌恶也是有道理的。

而擅长此番人物,一定是精通于延生避死之法的。

他眸光微微一闪,姚贞君尚在磨剑之中,她或许能赢,但倒未必能斩杀其人,其人若是不死,那绝对可以给他们带来大麻烦,要结果是如此,那么他会设法出手。

他一旦展现真正实力,与敌相斗时间过长,那么或许会让“上我”察觉到,可要是只短暂出手,只要将气息稍微改变,那是没有问题的,上次他化身赤衣道人化身的尝试已然证明了此事。

姚贞君心思真纯无比,虽然一时拿不定对手,可是剑意却遥空而照,悬而不落,丝毫没有任何削减之意,反而是越来越盛,这是来自于一个剑修纯粹无暇的执意,是她进道向前的根本,纯粹简单,赤诚无比。

冯道人立时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他感觉那一股警兆总是萦绕不去,并且越来越是犀利,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动。

他想了想,决定主动打破这个僵局,持法诀一拿,当下一个虚虚身影从他身躯之中飘出,并向前飘去。

姚贞君受此气机牵引,长剑霎时出鞘,随着一道如水之光闪出,身影也是模糊了一刹那,随后倏然收剑,光芒随剑隐没,身上道袍微微摆动。

远处云端之上,冯道人身形之上出现一道斜斜斩痕,整个人被斜着切成了两半,上半身躯化为一滩血水落下,然而他前倾的虚身却是一阵凝实,变化为了原来模样。

他暗赞一声,“好剑法!”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不过他也知道那是什么招数了,也知道该如何防备了。

姚贞君收剑之后,却仍是保持着出剑之姿,一放一收似是不分终始,她凝视片刻,晶亮的眸子中战意更盛。

她也是知道,来人是如何躲避的了。

……

……

第一百零六章 重影决阴阳

姚贞君剑意高悬于空,“迫光转”剑上生神之术照彻天穹,剑光所及,无所不去。

得益于训天道章,她对天夏各种道法便是没有见过,也都是知晓一二,所以一眼就看出,对方适才所用,利用的是最惯常的“阴阳变机”。

此术乃取“阴死阳生”之法,一身死,则一身生,只这当中需要某种事先祭炼好的物事承系,所以也算得上是一种替死之术。

其由虚转实之际,正处于生死交界,斩上去也是没用,因其未曾转实之前,就是未明未生之物,而待生出之后再斩,只要还有新的化影可以生出,那就难以杀绝对方。

她虽可以随意斩杀所有观见的虚化之影,但若是斩之无用,又无法明确自己去落结果,那只会消磨剑意,所以宁可悬而不落。

现在她虽还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但是她深信自己在试探交锋之中迟早可以寻及。

冯道人方才试了那一剑,他自问也有办法使出反制针对之法,但他的麻烦不在于这个,而在于剑光似能遁游来回,而剑主又立身在大阵之内,让他无处下手,他有心回去准备好了再来,但他既然已经拿了丹丸,却不好什么都不做的回去。

“罢了,便是亏上一些,只要此城还在,过后打破,总能补了回来。”

他法力一转,身外锦云过来,顶上化华盖遮下,自身甩袖避入其中,而后伸手一拿,持出一面血色幡旗,只是一摇,霎时一道血色光芒铺开。

这光芒之中有无数与他一般模样的血影,这些都是在这数年战争之中搜集得来血气灵性,准备将之炼成为血种,不过现在用来斗战,那就只能当一次消耗之用了,

他将幡旗晃动几之下,那光芒便化作了一大片血色汪洋,漫漫漾卷天穹,将周围天地都是染赤,其中传出阵阵腥甜之味,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色泽,看一眼都是令人头晕目眩。

血洋在幡旗催动之下往前一涌,就眠麓城域这边覆盖过来,很快与阵机产生了接触碰撞,双方气机之间有一丝丝似雷电光芒跳跃闪烁着,阵机也是在被不断消融。

不多时,整个城域已经被一片血色所包裹,外面一切都是望不见了,而自外看来,像是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茧。

阴奂庭看着上方蠕动的血水,还有里面影影憧憧,不断来回晃动的人影,他让周围人都是服下清神药丸,同时吩咐道:“关照各方同道,守卫阵机,隔绝血气,安抚好城中人心,还有请朱宗护放心,阵法不破,此辈是进不来的。”

这样的阵仗他在外宿见得多了,上宸天玄尊一至,哪次不是笼覆地星,气弥虚宇,声势无不大过眼前,他们也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

朱宗护此刻则是坐镇在主厅内安定人心,但他心中还稳得住,这样的攻袭,这些年他也是见到过不少,而且这一次己方还有相同层次的修道人与之对抗,比起之前来可是好上太多了。

百层大台上端,姚贞君一人立于漫天血气之下,她凝注那些血影,剑光拂过之间,心中映照告诉她每一个血影都可以说是冯道人自己,斩一个则生一个,再加上阴阳之变,几乎不可能被一剑杀灭。

既然如此,那便尽皆数去好了。

她不再存守剑意,没有丝毫犹豫的向外一抽剑,剑鸣响处,身影骤然消失于大台之上。

与此同时,无边血水之上,一层柔和剑光绽放开来,将那血光照得一片通透,这是姚贞君起身遁入剑光之中,出手斩杀万千血影,因为剑光来回纵跃,一剑未灭,一剑又起,故而连成了一片剑光之幕。

冯道人见此迹象,不觉冷嗤一声,似在讥嘲姚贞君的选择,他血水血影无穷无尽,阴尽阳生,周而复始,你又能杀得多少?

而且剑光纵跃来回,看似无物可挡,可正身其实就应该借遁其中,这却是方便他出手了。

他探手拿了一把长香出来,法诀一引,香头之上火星齐齐一闪,便有浓烟喷出,滚滚升腾上去,这烟有迟滞沾附之用,可蕴有毒染,只要被沾到一点,气机就会不畅,而哪怕是出现一个停顿,他就能将那剑主正身捉到,下来便就好对付了。

张御坐于厅中看着双方的交手,目前看来,对面来人虽不是寄虚手段,但说实话,也差不到哪里去,应该是这邪魔修士自身修为深湛之故。其实此人若这么修炼下去,始终能有所精进的话,终有一日会自行气寄虚空。

这等手段实际上已是超出姚贞君一等了。但是剑修是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的。特别是姚贞君不立于阵中,反而遁光而去,纯以战术讨论,这是自绝后路之举,怎么看也不明智,但是放在剑修之上,却又是感觉十分正常之事。

纯粹剑修正是从来不给自己后路的,往往会将全部的气意倾付于一处,而其他修士往往是无法做到这等地步的。

并且他看出了一点,姚贞君气意神全数寄托剑上,在此时已然浑然忘却了自己乃是映身,完全神与身合,假设这具映身被毁,那么她自身意识也会随之泯灭,便是此世还去,留在天夏那里也只是一具空荡荡躯壳罢了。

可正是因为这等投入,所以剑意也将会向着前所未有高处攀升。

冯道人此刻催发的烟尘越来越是浓郁,与那些血水融汇到了一处,等到他彻底布置完全,只要姚贞君剑光斩及血影,那么一定就会沾染上此毒,那时他以擒捉之法拿住其身,便可破其剑遁。

可是他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劲,那剑意越来越是高远,但却又近乎贴合了他的气机,在这其中,越来越多的血影被斩杀,虽是不断生出,可剑意斩杀起来却越来越是顺手,此刻他不禁有些变色,明白了姚贞君打算。

这是穷尽万化,而得变一,当斩杀亿万之数的血影之后,只要剑意仍在,剑法就会产生蜕变,直至演化出直斩根本的那一击。

此是以高上凌低弱之法,若是他真正成了寄虚,神气不入世,那么世身被斩也无妨,可这终究只是假象,尽管他有阴阳变化神通,所有一切却仍在世间,仅只是时时变化来回罢了,一旦遇到更高一等,并且是专门针对他的克压之法,那么是可以直接将他根本斩杀,坏去所有的。

此时忽然想到了临行前自己推算出来的那个“凌空卦”,此与眼下景象何其相似?他心中不由大惊,那卦象莫非是应在此处?

他对自己推算向来是深信不疑,这一念头升起,越想越觉是如此,这一战原来注定就是对自己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