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642章

作者:误道者

三人都是称是。

当中那名道人这时稍稍抬袖,往下轻轻一拂,好似遮掩了什么一般,三人形影渐渐隐没下去。

三人见状,都是言道:“恭送三位祖师。”

场中灵光这时一退,大殿也是恢复了原来模样,本来在那里旋转的三枚玉印生似失了后继之力,逐渐放缓了下来,最后向外一分,各自飞回到了三人手中。

天鸿道人抬袖收了玉印进来,道:“三位祖师之言,是否给予幽城宝材全由我们自择,我却以为还是不给为好,幽城万一有了镇道法器,那就有了自己的打算了,可不见得会再顺从我等之意。”

孤阳子道:“可是有了此物,幽城便不帮我,却也不会再倒向天夏了。这对我等却是有利的。”

显定道人点头道:“是此道理,幽城若得自保,那是绝不会再去想着寄人篱下,且若是天夏赢了此战,那一定是不会容许他们再保有这镇道法器的,他们应该也能想明白这层道理的。”

天鸿道人冷然道:“这话虽是不错,道理也是如此,可幽城如何抉择,我等却不能拿常理来论,不定他得了法器,还会上来反咬我一口。”

孤阳子道:“拿我之物,自需接我之承负,让其立誓随我攻伐天夏,此辈许是不情愿的,可若让其立誓不得扰我,那多半是可成的,如此可绝其反逆。”

灵都道人道:“那些宝材我等放着也无法祭炼,既是无用,还不如拿了出去,换回一些看得见的好处,若是我辈占据了内层及上层,还怕无有这些东西么?”

天鸿道人一直是看不起幽城的,也不想在此之上做太多争论,道:“既然两位都是如此认为,就让人往幽城再走一趟吧。”

灵都道人道:“此事便由我来安排吧。”

孤阳子道:“那便劳烦道友了。”他与天鸿道人对着显定打一个稽首,二人身上有芒光向上一升,便俱是从大殿之上抽身离去。

灵都道人则是唤得一名弟子入殿,道:“去把浑空唤来。”

外层虚空,某一座飘荡在此的幽城之中,甘柏从定坐之中退了出来,唤来弟子问道:“近来可有主城传报?”

显定道人近来时常召聚各城城主化身议事,并且还设布了一种晶玉,这种东西虽然不如训天道章,但也能用来及时通传消息,他不想去掺和这些事,故总是找借口蒙混过去。

那弟子小心道:“有,显定上尊几次传书,只是都说玄尊闭关,打发过去了。”

甘柏唔了一声,挥了挥手,让那弟子下去,而后布了一个禁制,唤出大道浑章,入了训天道章之中,暗戳戳的看了几眼。

他修炼的是趋利避害之功,在上宸天与天夏对峙之前,他便隐隐感觉到了不对,故是狠心没再去训天道章之中游逛,免得出了什么问题,被天夏的严查给带了出来。

现在风头过去,他又一次冒头出来,但还很是警惕,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只是看着诸人议论。

“前辈,你来啦。”岳萝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

甘柏撇了一眼那符印,嗯了一声。

“前辈,你……没什么事吧?”

岳萝小心翼翼的问了声,在她想来,桃实前辈本事这么大,这些天不现身,一定也是在与上宸天对抗。

甘柏冷笑一声,老祖我擅长避劫延生之术,又能有什么事?他哼然道:“我自神通护持。”

岳萝这下便放心了,接触这么久,她也知道,桃实前辈虽然说话高高在上,对谁都好像不屑一顾,可是有问必答,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大好人。

她道:“那晚辈就不打扰前辈啦。”离去之前,想了想,又把这几日看到的有意思的“论印”都给了甘柏送传了过去。

甘柏撇了几眼,这些论印无不是在讨论上宸天与天夏万一开战,会是出现何等情形。

其中有不少人在那里煞有其事的对比分析天夏和上宸天的力量,说上宸天当会如何侵攻,先会如何,再是如何,然后如何如何,看去说得头头是道,可通篇看下来就是上宸天在压着天夏打,天夏被动防御。

这倒也不是这人有偏向,而是以往天夏一直采取守势,没有打出去的打算,所以让人感觉天夏总体很是被动,而在后面还有不少认可赞同。

他看了下来,不屑道:“小辈幼稚之论!”

他当即在后留下了一言:“纸上谈兵个个赢,偏你以为就你行,翻来覆去说梦话,我看你是没睡醒!”

他把手一拨,这个论印被他移开,眼前光幕一转,显现出下一个符印。

这里倒不是分析双方对抗过程了,而是具体说了一下寰阳派。

甘柏看了下来,认为发论之人不是三百多年前就跟随天夏一同渡来此世的,那么就是从长辈师长那里听来了不少东西,说得比较详细,至少以他眼光看来,也没什么错处,但也没什么让人值得在意的。

寰阳派那些家伙他也是见过的,个个惹人讨厌。

倒是下面讨论有些意思,这是一个衍生出来的话题,说是与上宸天修道人比较,天夏有哪些称得上厉害的上层修士。

诸位廷执且不去说,下层修道人可不知道玄廷诸位廷执具体是哪几位,面对下层时,玄廷向来是以一个整体出现的。

诸人所知的,也不过是自己所接触或是听闻过的几位玄尊,这些玄尊有的是担任过某个上洲的玄首,有的是曾经在众人面前讲过道法的。

但是这里无疑是外层镇守最是为人所熟悉,因为他们身处在对抗外敌的最前方,得以施展的机会也多,所以被人提及的最多。

甘柏见提到外层镇守,不觉精神一振,可是略带期待地看了下来,满篇却没一人提自己的名字,不觉有些不痛快。

而在这时,有人提出,外层镇守都是玄尊分身,不能以分身来定孰高孰低,一般人修士的眼力也没可能分辨得出来,后面话锋一转,道:“要说了得,自然要数镇守玉京的三位镇守了,玉航上尊不知诸位可是听说过么?”

……

……

第两百二十六章 理道心自明

玉航之名其实很多人听过,其人因为在灵妙玄境之内长久讲道,并且还是伊洛上洲原玄首郭缜的同门师弟,又与许多同道关系不差,自然名声远播。

而在底下之人看来,一位玄尊如果名声很大,那就等同于本事很大了。这么看好像也有些道理,没本事他凭什么名声大呢?

而玉航门下弟子众多,所以替他说话的人也多,这方才提及其人,就有人继续在下面言说,说玉航上尊修道长久,早在天夏渡来之前就已是修至元神照影之境了,曾也立下赫赫战功,于数年前功德蓄满,成就上境。

不过这里立时就引来他人质疑,说既是同门师兄弟,年岁相差也不大,郭缜早就是玄尊了,而玉航却至少迟了有三百年,这又是何故?”

这其实就质疑是不是资质不成,底下当场有人反驳,道:“这位道友怕是不知,那是玉航上尊为了追逐更高道法之故,所以才迟迟不得成就,直到数年之前,玉航上尊功果圆满,立时便就踏入了上境。

且一成就玄尊,就被玄廷委以重任,就负责镇守玉京这等紧要之地,显见得玄廷承认玉航玄尊的实力,不然为何不是其他玄尊呢?”

此论一出,众人倒有些被说服了,从结果和推论看,看去真是十分有道理。

那人又道:“玉航上尊自镇守以来,玉京也是频频遭遇入侵,然而每一次都是被击退,足见玉航上尊之能,那绝然是我天夏的中流砥柱,也定是斗战能为最为了得的玄尊之一。”

甘柏看到这番言语,他嗤了一声,玉航别以为他不认识,这人颇是虚伪,表面上看着和谁都亲近,可心里总在算计另一套。

他镇守天城的时候,玉航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只是玉航终究是天夏玄尊,他心里纵然不待见其人,却也不好如方才明着斥责,否则天夏上面指不定要查一查他的根脚了。

不过对于认为玉航斗战能为了得之说,终究还是有人不服的,论印自下面又有修士留语,认为要论战力,唯有天夏守正。

天夏守正乃是专司斗战,负责对抗内外之敌的玄尊,若是斗战之能不强,玄廷岂会如此做?所以玉航不见得能比得过。

这也有理,故也引得一部分人认同。而支持玉航之人却是不满此说,双方各执一见,并由此相互争论起来。

甘柏不禁撇嘴,守正怎么了?前后担任过守正的人多了去了,他也见过不少,但多数本事也就那样了。

要说现如今之守正,朱凤、梅商二人,朱凤还算有些手段,梅商要是有他师兄正清那等本事,倒也当得上此称,可其人别说比正清,比岑传都是差得远了。

现在要说,也就只有张御一人了,其余在他看来都是充数的。

张御之名声在天夏不显,可在幽城之中却是广为传播,显定道人聚议之时,曾数次提醒,关照他们要小心此人,毕竟连赢冲前不久都是被张御杀灭了在世之身。

赢冲是何人?其人可谓是孤阳、天鸿、灵都三人之下第一人了,也就是说,正面相决,上宸天除了这三人,任何人对上张御都不见得能有胜算。

玉航与梅商、朱凤二人孰高孰低,那是不好说,但比起张御,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胜绩?也配拿出来吹嘘?

只不能出面痛斥,感觉心里憋得慌。

他转了转念,便写了一个留语,将他所知晓的玉航乃至其余外层镇守、各洲玄首过往大小战绩都是罗列其上,然后唤了岳萝一声。

岳萝惊喜道:“前辈可事吩咐么?”以前桃实前辈可从没主动找过她啊。

甘柏什么都没说,哼哼两声,直接将那留语送传了过去。

岳萝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待了符印里面的内容,她立时明白甘柏意思了,不过她也是发愁,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修士啊,这么去送去评价玄尊的留语真的好么?

她思来想去,觉得虽然桃实前辈是好人,可是这等事还是需要确认一下,她对着严鱼明的符印唤了一声,“严师兄可是在么?”

过了一会儿,严鱼明回应道:“是岳师妹啊,有什么事么?”

岳萝将留语之印送传了过去,便问道:“严师兄,这里写的,你看是真是假?”

严鱼明看过之后,也是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要不……待我问一问老师?”

这时一个略显懒撒的声音忽然浮现出来,“不用去问,里面没一句说错了,你们发了便是。”

岳萝、严鱼明两人一听这声音,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岳萝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前辈身份?”

那个声音淡淡言道:“我名晁焕。你们尽管把这留语送了出去,若有玄尊怪责,让他们来找我就是。”

青阳上洲,灵关之内。

面向幽原那一侧的出口处,万明道人站在新造的观台之上,看着外面的冰原,最近他感觉到功行隐隐到了一个极限,这个极限非是到了尽头,而是再往下去,就会生出另一种更为上层的变化。

然而在这等时候,他却是无惊无喜,心神之中一片安宁泰然,并且还有闲心与一名名唤左阳的同道闲聊。

“左道友,你是青阳上洲之人么?”

左道人道:“正是,青阳上洲方建之时,我祖父母就是第一批青阳上洲子民了。”

万明道人点头道:“你家中是做什么的?”

左道人道:“晚辈祖父是一个篾匠,待外人和善,待自家人却是特别严厉,晚辈记忆最深的就是小时候拿着篾条四处疯耍,追猫逐狗,而后被阿父顺手拿去抽打一顿,阿母常说我‘自作孽,不可活’。”

万明道人失笑道:“令堂倒是一个风趣之人。”

左道人也是笑了起来,叹气道:“只是数十载前浊潮到来后,左邻右舍死伤了许多,我家尚算幸运,只是自那之后,祖父脸上笑容便少了,但对家人却是一改以往的脾气,变得和善了许多。”

万明道人点点头,道:“令尊是做何营生的?”

左道人道:“篾匠我左家的手艺祖传,不过祖父却是把阿父送入了学府,家父如今在勺州为官。我自七岁之后就跟着祖父,后来检验资质之后,有幸考入了玄府,修道如今,不知不觉也有三十余年了。”

万明道人道:“也是不易。”

左道人道:“这却比以往好多了,家父曾言,他以前一直以为,似他这等篾匠之子,却能不靠攀附,不靠出身,成为一州之州守,本以为此是天夏最大之治功,后来家父登位之后,才是明白天夏最大治功,非只在于此,而是上下井然有序,并能一路引道前行。

似祖父这一辈,以往之所想,乃是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人皆可得食,有个安稳日子便好,而现在大多则是在想着抱拥深宅大院,驰车飞舟,而再过数十载,想必又是一番变化。

只晚辈有时在想,人欲无尽,若是道不足人欲时,又当如何?

万明道人道:“道友以为,道有尽否头?”

左道人老实道:“晚辈不知。”

万明道人道:“我以为,道无尽头,只看是否有人愿意去走,而我辈,正是引道开道之人。

我修道之中有一辨题,问修道究竟是为人还是为己,在我看来,实则都是为己,只是过去之为己,乃是成道而独出世外,而如今之为己,乃是道成之后,却转顾回首,执手共行,勿惧人欲,人欲无尽,则大道无穷!”

而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只感觉自身身躯之中似有一股无限生机透出,郁郁勃发,他知道,时候快是到了。

左道人则是细细品味了下他的话语,也是心有所悟,转过身来,对着他正容一揖,道:“多谢前辈指教。”

万明道人微笑道:“此话不算指教,是告于你,亦是告于我自身。”他转头看向远方大地,望着那里一抹落日余晖,道:“左道友,你且先回去吧,这处有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