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浑道章 第155章

作者:误道者

张御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便收入了袖中,而后抬手一礼,道:“多谢温从副一路相送。”

温仪身为光烨营军士,本当行军礼,可她此刻却是万福一礼,仪态优美自然,她道:“张士君言重了,祝士君一路平安。”

她与张御别过后,回了寒江之上,片刻之后,薄翼振动,便又飞腾而起,往来处归返了。

张御往远方望有一眼,天边的夕阳正悬挂在平原之上,霞晕晚云,风送清爽,道边几株挺拔的杨树被镀上了一层金红色,他看了看前方一处屋舍连绵的小镇,便往那里走了过去。

此时他的脚边传来喵的一声响,妙丹君现出身影,在那暖融融的夕阳光芒中跟随在了上来。

就在张御离开泊舟天台后未久,一队穿着黑色棱织服,身背铳剑,戴着黑色皮手套的走了进来,无论男女,他们面色都是透着一股严厉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其中一个脸庞轮廓分明,眼神犀利,神情冷硬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正要走出来的人众,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立刻涌了上来,封锁住了验检口。

他冷声道:“分头检查,不要漏过一个人,所有人都必须采血检验。”

这时有一名队卒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神情一变,哼了一声,命令一个从副走在这里,自己则带着两个人直接往云母号停泊的地方而来。

舱门前守卫见他过来,倒也没有阻拦,直接放他入内。

中年男子沿着舱道走到主舱之中,见苏芊坐在软椅之上,修长双腿交叠而放,正惬意的喝着一杯热饮。

中年男子看着她道:“苏芊,我要一个交代。”

苏芊略显慵懒道:“你想要什么交代?”

中年男子厉声道:“这舟上有一名中位修士,你为什么放他提前离去?而不经过我检正司的检查?你这样是违反了青阳律令!万一这个人有问题,你知道会造成多恶劣的后果么?”

苏芊一挑眉,道:“郑纠,别给我戴帽子,我可没有违反规矩,这位张先生是一位夏士,按照天夏大律,夏士若非国召,则有‘避礼不拜,审置不往’之权,还有,我是光烨营玄甲校尉,你要觉得我有罪,那就去找凌霄军监军,没事别来烦我。”

她放下热饮,“哦,对了,那位张士君应该是去了青阳玄府,你要是有胆子,大可以去玄府拿人么。”

郑纠冷冷看她几眼,道:“走。”

他转身就走了出去,他身后一个随从道:“司查,我们就这样算了?”

郑纠冷声道:“光烨营属于凌霄军,我们现在不好拿她怎么样,不过监御使如今正和玉京沟通驻镇军的审置权,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随从道:“那司查,走掉的那个人怎么办?要追么?”

郑纠的眼睛眯起,道:“夏士……哼!你先查一查这个人在哪里落脚,我们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

……

第四章 芦良镇

“为什么必须采血?”

一名来自东廷而来的事务官吏愤懑问道。

“我们是为了防止有外敌冒充天夏子民,混入青阳上洲,你们唯有经过采血检正,才能进入内陆。”一名身着黑衣的检正司队卒如此回答。

他虽然说得有些道理,可是态度十分不友好,而且看众人的目光犹如看待一副看待罪人的样子,让所有人心中都感觉很不舒服。

范澜站在远处,对着一名泊台的属吏问道:“这位长吏,不知他们是什么人?”

属吏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那是检正司的人,别惹他们。”

“检正司是干什么的?”

范澜了解六十年前的天夏各洲属部,可从没有听说过检正司。

属卒道:“他们来头可大了,是直接归属监御使统属的,

范澜想了想,试着问道:“我们是玄府的玄修,难道也要受此管束么?”

那属吏表示对此无能力为,并看了看他,道:“玄府的人,也不能违反青阳上洲的律令啊。”

范澜拱手一礼,道:“多谢长吏了。”

回到泊台之上,玄府一众人等正等在此处。

齐武问道:“师兄,不知是什么情形?”

范澜将打听来的事说了一下,

齐武道:“那师兄,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是让他们采血么?”

范澜摇了摇头。

身为修炼者,不用说鲜血了,就是身上毛发指甲都不能让人得去,因为不说其他修炼者,就连异神能通过这些东西直接算计到他们本身上面,所以他对这种举动是十分排斥的。

要是他自己也还罢了,还有五十名年轻弟子,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他道:“先等一等,不着急,我们虽然到了这里,但情况暂时不熟悉,不必急着做决定,我刚才问过了,张师弟已经先一步离开了,稍候我们可以找泰阳学宫的人,让出去的人设法联络张师弟,问一问他能够帮助了解一下这里的事情,然后再做定夺。”

张御沿着乡间的道路行走着,道路夯筑的很平实,两边栽种一排树木,看起来干净齐整。

这时一辆马车自后方行驶过来,驾车的是一个黑发少年人,脸庞晒的通红,五官倒很端正。他看了看正在行走的张御,想了想,便把车停住,从车驾上下来,走到近前,对他一礼,热心道:“这位先生,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可是要去芦良镇么?如果不嫌弃,不妨坐我的马车一起走吧。”

张御身着罩衣,戴着遮帽,衣物样式与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也没有刻意去遮掩,所以一眼看出他是外地来的也不奇怪。

这个少年人尽管语声之中还稍微带一点口音,但大体来说,天夏雅言还是说得不错的,他道:“我正要去芦良镇,少郎是镇上人?”

少年露出阳光般笑容,道:“是啊,我叫龚毅,就住在镇上。”

张御目光移向马车,车厢较为简陋老旧,上面盯着一块横板,明显是近期破裂后再重新修补的,较为有意思的是,前方拉扯的马匹也是一个造物。

他在乘坐寒江虫出海的时候,也在岸上看到过类似的马匹,高大健壮,蹄落无声,且有气雾徘徊,十分威武雄峻。

不过这一匹,看去卖相就差多了,身上皮毛黯淡无光,毛都几乎掉光了,与血肉结合的金属看着也是泛着旧色。

这匹马察觉到了张御的注视,似乎有些不安,蹄子在原地踢动了几下。

龚毅有些不解,他上前摸了摸老马只剩下稀疏鬓毛的颈脖,凑到它耳边道:“老丘,没事的,一个外地来的客人,一个人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们应该帮助他。”

老马很快在安抚下平静下来,并且拿头挨了挨他,显得特别有灵性。

张御能感觉出来,这一人一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和默契。

龚毅又走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老丘五十多岁了,是天机部第一批化生造物,虽然有点老,但它是一匹好马。”

张御点头道:“是一匹好马。”

一个金属和血肉的造物,却能有自身的情感,还与自己的主人如此亲近,这当真值得赞叹。

龚毅能听出他由衷的称赞,十分高兴,道:“先生,请上车吧,我驾车很稳的。”

张御点了下头,道:“那就谢过少郎了。”

他来到了马车之上坐好,龚毅也是上了车驾,他把马鞭轻轻一挥,实际上并没有落到那匹老马身上,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正如龚毅所言,马车虽然不快,但是很稳。

老丘虽然老了,可是毕竟是化生造物,拖动两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张御与龚毅聊了几句,得知他祖孙三代都在镇上居处,母亲因病早逝,父亲在军府之中任职,是一个下层军吏,家里还有一弟一妹,龚毅现在仍在镇上的学堂里念书,只是休沐日出来帮人运货,用以贴补家用。

到了镇上的时候,已然日落晚山,天色渐渐昏暗,只地平线上仍有一痕金霞浮动。

张御这时扫了一眼,见芦良镇的大门之前矗立着两面巨大的玉璧,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分别是天夏大律,和青阳洲小律。

他让龚毅停了一下,从走下车来仔细看了看,与六十年前相比,有些律令的确有了一些变化。

青阳上洲的律法他是第一次看见,不过这同样是根据自大律衍生而来,只是规定的更为细致,按照上面说法,所有外来无爵之民,包括外来一应生灵,都必须经受检正司的检验方是可以入境。

譬如妙丹君,就归属于外来生灵。

不过他是夏士,只需遵守的天夏大律就可以。

按照大律,他只要对自己携带的非人生灵的负责,并且没有引发什么事端,那么就不会来追责他。

龚毅这时也走了过来,骄傲道:“这是我们芦良镇上的三位乡老所立,天夏的律令都在上面了,每一个往来的人都能看见。”

两人在这边言语时候,一名巡守模样的中年人有些好奇,走了过来,他看了眼张御,向着龚毅问道:“龚家小郎,这位是谁?”

龚毅回道:“是路上遇见一个位先生,我见他一人行走,所以载他来我们镇上。”

“哦?”

中年巡守想了想,走上来对着张御一抱拳,道:“敢问先生名讳?”

张御双手伸出,将遮帽拿下,随手抬手一礼,道:“张御,去往治府访客,途径贵地。”

中年人看见他脸容,不觉怔了一怔,原本的警惕之色顿时消散一空,热心道:“原来如此啊,欢迎先生来我们芦良镇,我是镇上的巡守,先生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可来对我杨铭说。”

他又拉过龚毅关照了一声,“龚家小郎,你可好好招待客人,不要慢待了,缺什么跟我说,不要让人觉得我们芦良镇的人小气。”

龚毅重重点了下头,他又回到张御身前,一礼道:“张先生,我那里屋舍大,吃得也干净,不如今晚就到我那里去住一晚吧,我明日再送先生去治府。”

张御没有回绝道:“那就劳烦了。”

龚毅更为高兴,道:“先生随我来,我家就在前面了。”

两人再是上车,一路缓缓沿着镇中大道前进。

张御注意到,这里每一幢屋舍都修葺的齐整,家家都一个院落和牲畜棚,还栽种着草木花卉,道路上还撒着清水,空气中弥漫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没有任何牲畜粪便的味道。

而一路过来时,发现这里的镇民一个个都是精神蓬勃向上,充满了活力和生机,且待人都十分有礼,见到他这个外人时,都会友善的打招呼。

龚毅的居处是一幢三层木屋,同样前后两院,见到他回来,两个孩童欢笑着从里跑了出来,龚毅和张御介绍了一下,这就是他弟弟妹妹,分别叫龚志,龚淑。

龚毅在把“老丘”送入马棚后,就把张御请到了家中,就准备了一顿不算如何丰盛但却分量很足的晚食,还送上了镇中自酿的果酒。

上了餐桌后,两个小童则是迫不及待的请他说说外面的事。

张御这时自不会去讲究什么食不语,他思索了一下,不去讲什么见闻,就说了几个志怪故事,他的语声极富感染力,情节又曲折多变,听得两个小儿惊呼不止。

待晚食过后,龚毅带着张御来到楼上的房舍,道:“先生,这些被褥都是洗换晒过的,先生还需要什么,对我说一声就是。”

张御道:“叨扰少郎了。”

龚毅笑着道:“先生言重,家里可是很久没来过客人了,先生你看龚志,龚淑他们多高兴啊。”

再说了一会儿话后,龚毅就告退了,出去之时,他不忘把门轻轻带上。

张御这时走到窗边看了看,小镇上已是点起了一盏盏飞天灯火,星星点点,而仰头看去,大青榕那粗大的分枝淡淡凌驾在极为遥远的天顶上空,甚至令人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他站着呼吸调息了一会儿,随后便来到座椅上,见那本温仪给他的小册拿了出来。

在仔细看了一遍下来后,他对“检正司”这个衙署也是有了一番了解。

六十年前,浊潮涌至,随之一起到来不仅有各种各样古老的神怪和生灵,还有一些从外层到来的物事,这里面最棘手的是一种寄虫,其能够寄生在生灵的躯体之上,最后取而代之。

寄虫之中还有一种较为高等的形态,叫作“魇魔”,其能直接侵入人的意识之中,并逐渐影响和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和思想,这被称之为“识意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