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贤臣啊，奸佞啊，妖女啊，这些都是流于表面的东西。”他轻声感慨了一句，重复道：“究竟是谁引发了这些问题，你还不清楚么？”
“只怕这样下去，会和幽、厉一样啊。”青年忧心地说。
“现在哪有国人啊。”中年人再次摇摇头。
“那……”
他正要说什么，店小二走了过来。
店主在远处使劲打眼色，店小二手里拿着几文钱，连推带劝，硬把钱塞进中年男子的手里，倒贴也要把他们赶紧送走。
两人只好悻悻然离开。
白芷和姐姐收回视线，刚交谈了几句，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一群大谁何衙门的差役，拦住了刚才那两个人。
领头的人拿出册子，瞥了一眼，就吩咐手下把那个青年扣下。中年人连连躬身，似乎在解释什么。头领显得有些不耐时，他突然把手中的铜钱猛地掷了出去。
众差役急忙躲避、格挡，趁这功夫，那人拔腿就跑。
差役一阵混乱，趁此功夫，青年也撞开旁边的人，向另一个方向逃走了。
头领气急败坏，大声喝令部下分头去追，众人很快消失在巷口。
而店里的客人，纷纷熟练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那位艺人也不动声色，继续表演，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艺人用力敲了下手鼓，随即熟练地打出一串节奏分明的鼓点。
“今天继续给大家讲些新故事。”他抑扬顿挫地说：“是关于几位本朝名人的。”
“这第一位，是高祖时的渔阳郡尉杨都尉。”他伴着节奏，讲了起来：“那时胡人气焰正旺，单于屡屡入寇，又煽动边郡狼妖袭扰民众。杨都尉力战之，适逢月食，天暗无光，群狼惊惧而走，自此声威大震，东北边郡，皆号曰‘闭月’。”
“怎么讲起这个来了？”白芷嘀咕道。
“你看那边。”姐姐指了指对面。一群穿着华丽衣衫的少女正聚在一起，饶有兴致地听着。
“看不清。又是哪家的大小姐？”白芷问。
姐姐刚要回答，说书人又是一通小鼓，继续讲起来。
“第二位，是文帝时蜀郡的秦参军。”他说道：“当年西南夷妖物扰乱边境，有花妖部多出力士，以此自矜。秦参军轮流与之角抵，诸妖不敌，自此羞惭不已，不复入境滋事。时人赞誉之，西南夷诸地，皆号曰‘羞花’——”
“这不是秦阿狗他二爷爷么？”白芷奇怪地说。
“怎么了？”姐姐问：“就那个狗头人？”
“对，年前咱们还见过他。”白芷点点头：“他家现在也不行了，穷的响叮当。他一直想找朝廷要来拖欠的田地，但现在军功授田已经不能完全落实了，何况那种两代人之前的。所以朝廷口头许诺，实际上却还是没给他。”
“没想到会这样……”姐姐叹了口气。
“这第三位，是今朝初年的楼船军孙校尉。”说书人又继续起来：“时有越人谋反，与海族勾结。孙校尉率军南航，沿途清扫巢穴，诛戮叛逆。鲛人甚惧之，见其旗号，则仓皇潜底，深藏而不敢出。东南诸族，皆号之曰‘沉鱼’。”
“这些个名字——”白芷有些无语了。
“怎么了？”姐姐问。
白芷还没来得及回复，说书人眼见到了高（）潮，观众们的情绪也调动了起来，便迅速击鼓：“这最后一位，乃是当代英雄。”
“西域风暴止息，极西之地，百戎入寇，又以雁妖为斥候，窥伺城池。西域钱都护彼时尚居司马，张弓搭箭，发一矢而贯二雁，群戎震恐。”说书人高声讲道：
“此后丑类簇集，戎狄兽聚，集西九州之蛮酋，骈力攻城。凡数月，尸积等城，饿殍夷壑，而寸步不得入。大军既至，群戎土崩，前后斩首以万计。西洲鸟妖，自此见之辄落，匿于林中而不敢出。西北、塞外之人，皆号之曰‘落雁’。”
“此四子，实乃本朝勇力冠绝之人。”说书人放下手鼓，拱了拱手：“四大勇士，名不虚传。”
众人一阵欢呼。
白芷听到钱程也在里面，愣了片刻。
“这吹得有点过头了吧。”她无奈地说：“他都给传成这样了……”
“说书么，肯定要夸张点的。那三位估计也是一样。”姐姐说：“而且吹的是小程啊，你不高兴么？”
“不是不高兴。”白芷说着，看了看对面。
那群华服少女正兴致勃勃地跟着欢呼。领头的人还喊来店小二，似乎在打听着什么。
“就是觉得，会很麻烦……”白芷无奈地把话补充完。
姐姐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
“唉……”两人各怀心思地叹了口气。
PS：君子曷为为《春秋》？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公羊传·哀公十四年》
（鲁哀公十四年，西狩麒麟。孔子说“吾道穷矣”。
同年，田成子弑齐简公，孔子请求鲁哀公出兵，鲁哀公让他去问三桓。三桓也不同意。
孔子停止编撰《春秋》。《春秋》正文、《公羊传》、《谷梁传》皆止于此年。）
PS2：顺便，汉初迎击匈奴的平城之战实际上是一场非常重要的战役。重点不在于白登山围困本身，因为它只是一系列军事行动的一部分。
平城之战是汉军和北方叛军与匈奴军队联盟进行的一场战役，双方都在进行多路机动，试图实现自己的构想。（有兴趣的可以找下图，实际上路线很复杂，一直在互相牵制、调动。）
但是前期交战中，冒顿单于发现自己打的很吃亏。野战和城下的战斗，胡骑多次被击败。到最后，他其实已经丧失主动权了。
用自己当诱饵其实是个很迫不得已的办法。（刘邦水平其实很不错。。）
他这样做是迫使刘邦赌一把，到底是攻击单于据点，迅速结束战争，还是继续耗下去（稳扎稳打匈奴肯定撑不住）。
对他还有刘邦这种水平的指挥者来说，战场上的情况是很难完全瞒住对方的。重点其实不是隐瞒，是及时给出诱导，使对方做出错误判断。因为这种战场上，是很少有十拿九稳的情况的，需要做决定乃至冒险，其实也不算太稀奇。
单就这点而言，这一局刘邦是赌输了。
然而虽然这一步成功，匈奴主力依然吃不到刘邦的近卫。这种情况下，局势实质上恰好反转了。刘邦以自己为诱饵吸住匈奴人，周围其他诸部汉军，此时已经开始汇合，如果继续下去，很快就能合围匈奴主力。
v
冒顿也探查到了这个情况，迅速撤围，跳出包围圈跑掉了。
（实际上还是有匈奴小部队被抓住打掉的，不过依旧没多少了。跑的非常及时……）
这一仗双方的调动和战役规划其实很经典，可以说那个时候全世界也只有这两家，机动、指挥、侦查的水平达到这种程度了。因为这不止是将领水平，对士兵和各部队军官的素质要求都很高。
（罗马人这时候还在打迦太基。）（汉尼拔继承家族势力，正式上任，正好是公元前221年）
它的影响也很大，自此以后匈奴就放弃大举回中原的想法了。老上单于时代匈奴国力其实更雄厚，但哪怕十四万骑烧回中宫那次，发现汉军主力赶过来，也还是回避战斗直接跑了。
（个人观点，刘邦和冒顿其实是秦末那批人中的一流水平了。至于T0.5的项羽和T0的韩信这种，只能继续想象了……）
（冒顿杀父自立正好是秦二世元年，跟中原那批人其实是一个时代的。
这一年挺邪乎，感觉秦始皇一死，东亚一圈所有能人都跳出来了……）
o
v
第310节 第五十三章 坐论鬼神
皇宫门前。
钱程整了整衣服，走进了大门。
今天与他见面的人不多。宫里来通知的人说，只有皇帝和几个亲信在这里。
钱程故意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挂着质地粗劣的玉石，把身上的其他饰物也换成了黄灿灿的铜器件，看起来土里土气。
只有匈奴贵人，才喜欢把自己挂的一身金闪闪——当然，现在看，西洲人也差不多。那边有钱的人都喜欢弄条金链子或者挂个金盘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想展示富裕却弄巧成拙的味道。
钱程以前收缴过不少西洲贵人的东西，他们皇帝那边，也就是一些意义不明的金饰，看起来比单于还土。
果然，接引的中官一路看了他好几次，不过最后倒也没说什么。
宫室里人不多，除了见过几回的皇帝，大将军和卫侍中姐弟俩也都在。他们旁边，大公主好奇地打量着钱程。
另一侧坐着几个内廷官员，钱程看到老熟人骠骑将军也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旁边跟着一名面色沉着的少女，看了钱程一眼，便收回视线，不知在想什么。
除此之外，也就剩几个宫女、侍从——他看见白芷也在那里。
钱程扫了眼众人，在门外整整衣服，开始一本正经地行礼觐见。
结果，还没进入宫室，皇帝自己就不出所料地笑起来，问他是不是太穷了，怎么打扮成这样。
钱程也不忌讳，在门外就朗声回答说，西洲那边开支太大，自己手头的俸禄，确实应付不过来，所以只好穿成这样了。
皇帝显得颇有兴趣，说这么要薪俸的还真不多见。她倒不反感这种事情，反而保证说，会让少府拨钱，把当初守城时许诺的田宅金银赏给他，让他赶紧进来吧。
钱程记得自己当初要的是田宅，金银，美人。不知为什么，最后一项不见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缠这些细节的时候。他表示了感谢，这件事情就算圆满完成了。
一番礼节之后，皇帝便直截了当地问他，他认为应该如何治理西洲。
钱程闻言，认真起来。
“西洲地域广大，物产富饶。然而地处殊远，蛮夷势力强盛。”他警告道：“现在那里带来的只是蝇头小利。如果不认真经营，以至于此地为蛮夷所用，今后的危害就大了。”
“那你说，该如何应对？”皇帝笑着问。
“按常理应对即可。”钱程不紧不慢地回答。
“何为常理？”皇帝追问。
“是先人早已知道和试过的办法。”钱程说。
“先人的办法可行么？”皇帝不置可否地回答。
“先人的办法得看情况而定。哪怕在西洲寻求神物，也是有章可循的。”钱程说：“陛下若有兴趣，可以听臣一一道来。”
皇帝对这些老生常谈的问题兴趣缺缺，问所有儒生，答案恐怕都差不多。不过听他说寻求神物也有章法，又来了兴趣。
“那就说吧。”她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寻找神物？”
“人越多，越容易找到。找的人越卖力，越容易找到。”钱程直白地回答。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这不都是大实话么。”皇帝笑着说：“看使者的报告，都护辖地那边，确实发现了好些有趣的东西，比朕这里花着俸禄，专门供着的方士效果还好。你是有什么方法么？”
“西洲那边，大家收入不错，不饿肚子。”钱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