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那你准备怎么传播呢？”白芷问。
“怎么传播都没问题。”钱程很有自信：“我这段时间看了不少西洲人的文献，也去他们乡间转了转。这里的乡间，根本找不到几本书，能看书的人也寥寥无几。连那些教士，大多也就是能念几句经文的水平。”
“而我们——”他伸手拿起本书：“印书的技术一直在迅速发展。这就是我们的武器。”
“他们凭什么和我们斗？”钱程很有底气地晃着书：“我们市井街头的小册子，质量都比他们的经文抄本好……”
“这又是什么书？”白芷皱着眉头看向他。
“正经书。”钱程急忙翻开几页：“讲农耕时节的，真是正经书……”
“呃……我们还得注意其他问题。”赵飞雁看了看他们，急忙插话道：“比如印书，我估计西洲人过段时间，也能渐渐学会。到时候，我们怎么应对？”
从钱程上次找她问问题开始，她见了钱程就说不出话来。这次反应终于正常起来，让钱程松了口气。
“你觉得这些机器，我们能一直控制着，不让他们学么？”钱程问。
“很难。”赵飞雁如实说：“这东西的原理不难理解，就算有意隐瞒，也维持不了多久。”
“那就趁他们没学会，好好利用这段时间。”钱程摊摊手：“既然趋势挡不住，为什么不尽其用呢？”
“再说，你想，百家之说是怎么流传下来的？”他继续问。
“靠民间吧。”殷琼说：“当年焚书的时候，我师祖把搜集到的印版埋在山里。汉朝兴起，天下安定，又挖出来的。不过拥有书的人不少，官吏也不见得能搜查干净，所以传下来的其实还算完整。”
“我们和当时官府关系还不错。”赵飞雁说：“我们就说那些都是工具书，教人做木匠活的，官吏就没管我们。”
“你们那另算……”钱程急忙摆摆手：“总之，这机器如果真的传播开，只会让学说越来越多，也更容易生存下来的。”
“我估计教会自己，就得花心思抵制。”他推断：“毕竟，真到了那时候，教会要头痛的，恐怕就远不止我们了。”
“也不用说那么远的，他们已经在头痛了。”旁边，殷琼接道：“先前就有消息说，他们的教宗病危了。能撑到现在，也是够不容易的。我觉得，这次我们就可以放手试试”
“是的。”钱程点点头：“我们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我听说，他们的教宗是选出来的。”
他扫视了一眼众人。
这种事情不用明说，在场的人就明白他计划做什么了。
“每次这种时候，西洲各国都会行动起来，施加影响。”他缓缓说道：“巴里希国王，还有先前的帝国皇帝，都经常干这种事，有些甚至到了要打仗的地步。”
“——说起来，这和市井里斗鸡博狗倒是差不多。我们作为新玩家，是不是也得参与一盘，争取赚一笔呢？”
“我们初来乍到，影响力恐怕不够。”殷琼说：“而且那些有资格参选的人，恐怕也不会太亲近我们的。”
“慢慢来就是，这种事情没必要急。”钱程笑道：“今后，都护府会在这里扎根，有的是参加游戏的机会。至于这次么，让大家记住，有个新玩家要入局就行了。”
殷琼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这次我们推举谁？”白芷问：“你之前一直和教会的人打交道，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么？”
“我对流程也不是很明白，到现在还有些晕。”钱程坦言：“不过人选我倒是想过。和我们熟悉、品格不错、也拥有很高宗教声望的人，现在就有吧。”
“谁？”赵飞雁问。
“你们说，让娜小姐当教宗，好不好啊？”钱程兴趣十足地说。
“……”
第293节 第三十六章 狐狸与猎人（上）
“你这开销也太大了吧。”钱程拿着纸单，对白芷直言。
“有么？”白芷疑惑道：“我觉得这也就是中等水平吧。”
“你那个‘中等’怕是跟皇帝比的。”钱程无语地说：“你看这些——这是都些什么浪费钱的东西啊……”
“有问题么？”白芷明显不愿承认：“花的也是我自己的钱吧。”
“太浪费了。”钱程摇摇头，指了指开头那些条目：“买这些干嘛啊。”
“那些是化妆用的。”白芷解释道。
“你需要化妆？！”钱程显得很惊讶：“太浪费钱了吧。”
白芷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总之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必要。”钱程继续道：“可以适当裁减掉不必要的部分，节省开销。”
“你觉得应该裁减哪些呢？”白芷问。
“基本都可以裁掉。”钱程回答。
“为，为什么？”
“因为都没必要啊。”钱程举例道：“你看，你要这西洲镜子干什么？你知道这东西多贵么？买一次，就被西洲奸商坑一次钱——”
“那你还给皇帝买，大张旗鼓往长安运。”白芷反驳道。
“不是这样的。”钱程解释道：“给皇帝进贡，买什么、有没有用并不重要，人家又不是缺生活必需品。最重要的，是能否体现忠心。忠心而没能力的人甚至能占个丞相的位置，有能力的人如果被认为不忠心就很危险——至于挑选礼物的理由，这都是次要的问题了。”
“其实讨好皇帝和讨好女人是一样的——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钱程直言不讳地说：“我觉得，她们看重的是态度，而不是你如何进行理性分析和挑选……”
“你这不是懂得的么……”白芷嘀咕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是要讨好哪个女人？”
钱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是天子了。”他向东方拱了拱手，如实说道。
白芷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之前应该送过你一面铜镜吧。”钱程回想道。
“我一直好好收藏着。”白芷认真地回答。
“那不就够了么，这东西又不会随便用坏的。”钱程指出：“再说，又不是教会的人去查晚倍恶，要这么多镜子干嘛。”
“但我确实需要，而且我也买得起。”白芷也反驳道：“这次从西洲回去，我还要和姐姐回涂山一趟。”
“有钱也不能这样乱花。”钱程劝道：“奢侈的习惯一旦开头就止不住了，所以纣王做了象牙的筷子，箕子就惊惧不安。涂山是文化昌盛的地方，为何纵容攀比的习惯？你也应该去劝一劝。”
“用这个例子劝她们……”白芷一脸无语。
“呃，我随口说的，说顺口了……”钱程悻悻道。
“我也不是想要攀比。”白芷再次认真起来，看着钱程的眼睛：“说实话，我平常回去，也无所谓这些。只是这次，是从你的辖地返回的……”
“不过你也不用在意。”她说：“我自己会解决开销问题的。”
钱程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我帮你砍砍价吧。”末了，他小声说道：“你再看看其他的吧。”
白芷向下扫了眼。
钱程划掉了一堆东西。有的旁边写着“多此一举”，有的注释着“全无用处”，还有的干脆明说“看不懂，想必无关紧要”。连白芷想买来打理尾巴的用具都被他划掉了，旁边用工整的字体写着“自己顺毛”。
最后，钱程似乎懒得一个个批注了，写下的文字也变成了公文常见的潦草字体，留下一串“自己施法”。
白芷眨了眨眼，看向钱程。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最后想明白了，根本用不着这么细碎的物件。”钱程解释道：“你想……呃，想上什么色，用法术不就行了么？”
“可是化形之后，我就是这种容貌。”白芷解释道：“就和人生来的长相一样。我自己也没法调整。”
“不是这种。”钱程说：“我看西洲的女术师经常用改变容貌的法术，我们已经抓到很多案例了。你想化妆，直接学她们不就行了么。”
“等一下，你抓她们干什么？”白芷问。
“编户口啊。”钱程回答：“制作户籍簿册的时候要登记真实相貌，现在条件好了，我们都直接把面貌图像记下来。但前段时间来投奔的西洲术师，经常用法术伪装自己的样貌，官吏好言相劝也不听，只能强制执行。”
“去乡里建立户籍的队伍都带了术师，还有检测和解除法术的道具。结果有些人就死活不愿意，有人当场和官吏打了起来，还有人直接逃亡回西洲列国去的。”
“你说，就是户籍文书上留个图，至于么？不过倒是能肯定，用这种法术的人为数不少。从我们记录的图像看，很多女术师，都喜欢把自己弄成年轻漂亮的样子。”
“我们解除法术后，就发现其实长什么样的都有——好多中年妇人都伪装成小姑娘。”钱程苦笑道：“官吏还搜出来一些记录法术的纸卷，府里的术师查验了下，都是些成套路的技巧，专门教她们用哪些咒语配合，能组合出来妖冶的效果。有什么用，想必是很容易猜出来的。”
“也难怪这么抗拒，要个真实相貌，和要命一样。我们是真拿她们没办法。”他摇着头说。
白芷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来这边的，估计也不是过得特别好的法师吧。”她说。
“没办法，民间术师和普通的施法者，地位很尴尬。”钱程说：“毕竟她们所处的环境实在谈不上好，有些人着实太穷，维持日常的基本资金都得不到。有些干脆是被人追杀过来的。”
“高等法师呢？”白芷问。
“那些人就不好说了，相互之间差别很大。”钱程想了想：“有些人也重视通过外表帮助自己实现目的，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像以前夏洛特的助手，跟你比起来，样貌只是一般般吧——但她也不关心这些，整天就想着自己的工作和法术研究……”
第294节 第三十七章 狐狸与猎人（下）
白芷叹了口气。
“现在哪里都一样，人都要出售些什么，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些人处境太恶劣，就只能尽可能地借助自己的……‘长处’，从其他人那里获得所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钱程想了想。
“怪不得，越是下层的施法者，越是对样貌需求这么迫切。”他似有所悟地说：“这些人不事本业，也只能指望售卖这类东西了。”
“我们不也一样么？出售技艺给皇帝，获得地位、财富或者安全保障。”白芷摇摇头：“笑话她们，就和孟子说的五十步笑百步差不多吧。”
钱程默然无语。
“那你为什么还偏向皇帝？”他反问：“皇帝只是迫使人们出售对她有利的东西，欺凌众人而已。”
“因为我连比她更靠谱的买家都找不到啊。”白芷感慨道。
钱程又沉思了一会儿。
“确实，不该这样的……”他自言自语道：“还是因为，离大道太远了吧。”
“你觉得应该如何？”白芷问。
“大道施行的时候，人们会获得适合自己的职分，也会主动劳作，乃至厌弃不出力的行为，而且不是单纯为了自己。这才是先贤渴望的社会。”他摇着头说。
“这么看，之前那些，其实都是违反大道的。”他推论起来：“因为迫使人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妥协，就和‘不必为己’矛盾了；导致人都得付出代价，才能生存，就和主动出力矛盾了；每个人都必须出售能让某个不相关的人得利的东西，就和‘人各有分’矛盾了。”
“你看，这都是无法共存的。”他皱了皱眉头：“按这道理，只要还有人有意无意地，被迫去出卖什么，就不能叫做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