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您的天赋很好，确实得到了神的器重。但您还是太不成熟了，姑娘。”主教摇摇头：“所以我一直建议您接受教会的指导和正规训练。否则，您也可能会走向歧途。”
让娜小姐愣神了一会儿。
“这不止是仁慈的问题。我有种预感，他们的行为会招来灾祸。”她看着路上的士兵们，回答道：“他们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灾祸……”
“可是我阻止不了他们。”她有些沮丧：“如果在家乡，我的话还能有些作用。但这里的人，哪里来的都有。他们根本不理我的劝告，只在需要时，才把我当个摆设……”
“只要你还在为神服务，那你就不是摆设。”主教安慰道：“看吧。看看大家的热情——”
他伸手指向人群。
队伍中，有人大声唱起了圣歌。其他人也应和起来，到处都是祈祷与赞颂的声音。一群士兵甚至停下脚步，感动地哭了起来。
“那是从最西方的艾博罗来的虔诚信徒。”主教说：“当然，不止他们，也不止士兵们。你看那边。”
他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一大群人正乱哄哄地前行着。他们中，很多人完全没有防具，也没有良好的武器。很多人只扛着草叉和大镰刀，揣着砍柴的斧头。他们背着行囊，赶着马车，缓缓前进。
让娜小姐想起，这次出征，军队征发了大量乌尼亚人。当地人的宗教热情也确实很高，很多地方，人们倾巢而出，参加军队或者帮忙运输物资。
当然，教会也给了他们承诺。这些人有些已经发了笔小财，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甚至有人直接趴在地上，一边念叨，一边亲吻着土壤。
“大家都说，这里就是神赐给我们的土地。这片崭新的大陆上有无数机会。”旁边，一名军官自豪地说：“天上的天堂还很远，这里就是眼前的天堂。”
“他们希望清除窃据这里的邪恶者。”另一个人接道：“他们想征服这片天堂。”
主教笑了笑，对她摊了摊手。
让娜小姐没有回答。
“好了，我们说下更现实点的事情吧。”有人出来打圆场。他转向让娜：“您上次吩咐我去检查下前线仓库是否安全。我特意亲自去看了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军队很混乱。”她认真地说：“敌人不会放过这个袭击机会的。他们中，有一些很聪明的人。”
“请放心，我们认真检查了整片区域，并没有可疑的人经过。”另一名军官指了指东南方向，说：“那边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有位神父举报，说几个阿尔比昂雇佣军跑那里偷羊——”
“不过他们不承认。”他笑道：“他们坚持说自己只是对羊有些特别的兴趣，不能算作窃贼——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众人哄笑起来。
这时，一阵喧嚷和欢呼从远处传来。
他们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那边。
不久，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进入了视野。
他们装备精良，统一穿着白色长袍，与周围乱七八糟的士兵对比，显得十分醒目。为首的一排人举着大旗，后面的人排着整齐的队列，渐渐展现出全貌。
他们的队伍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十字，与其说是行军阵型，不如说是某种仪式。正中央，围着一群穿着教士衣着的人。
“圣城守卫。”有人念叨着：“他们把圣物都抬过来了。”
信徒们只在神父口中和画册上看到过的真正圣物，如今出现在眼前。强烈的能量即使在这里也能感受得到。士卒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军官们都有些动容。
“看，孩子。”主教激动地带上了些颤音：“这是神的应许。这是我们在尘世间的天堂。”
让娜小姐沉默下来。
她还是显得有些不安，不知在担心什么。
远处，又有股浓烟渐渐升了起来。
大家都并未在意，只当又有人在劫掠。
让娜小姐看了看方向，眼睛一下瞪大。
“约翰！”她大喊：“出事了，快带你的部下去救援！”
被点名的人有些愣神。
“敌人的目标不是前线的仓库！”她懊悔地说：“他们直接绕到后方营地了！”
军官们面面相觑。有人反应过来，喊来传令兵，迅速开始行动。
黑烟越来越浓。士兵们终于发现了不对。
歌声和祈祷声小了下去，众人都在交头接耳，频繁向那里张望。
只有圣城守卫还保持着镇定，在队长们的招呼下，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山下，一大群待命的骑兵跳上马，赶向起火的地方。
让娜小姐不放心，自己也跟了过去。
等他们赶到，敌人已经跑得没了影，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物资。幸存的守卫惊慌失措，说圣城守卫刚过不久，他们就遭到了攻击。
圣城守卫是大陆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守卫完全没料到，有人这么大胆，在他们主力眼皮底下偷袭。仓促之间，也没能成功抵御。
众人很是气愤，跟着敌人的踪迹，一路追击过去。
他们发现，敌人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他们的主城下。
让娜小姐看了看周围的景象。
城外的旷野上散布着尸体，堡垒的废墟还冒着白烟。城墙下有一座额外的营寨，那些袭击者正回到营中。
他们的首领站在队列最后，面向追兵，安静地等待着。
让娜小姐发现，这是她认识的人。
等她的队伍赶到，钱程的手下已经全部返回营寨了。
她策马上前，想和他谈谈。然而钱程完全没在意她。
他挥手让寨门关上，向追兵大喊起来。
“我知道你们是谁！”他大声挑衅道：“吃屎的贱/货、近亲乱/伦生下的弱智、荡妇养大的杂种、卖屁股的蟊贼！”
“你们的勇力只能胜过孩童，所以你们沉迷于砍杀他们；你们只能在妇人肚皮上才能找回可怜的自尊，所以随便碰到个母的东西，你们都要扑上去奸/淫。”
“巴里希的没爹杂种！帝国的野人！南部城邦的娈童！阿尔比昂的艹羊佬！还有那些我不认识的杂碎！”他大笑着道：“我就在城里等着，有种就来吧！”
士兵们一窝蜂地冲了过去，让娜小姐大声制止，也拦不住他们。
钱程不慌不忙地转身逃走，沿着城墙跑起来。
追兵们赶不上他，有人向他放箭，也被他躲了过去。
城墙上，密集的箭矢如雨点般撒下。不少倒霉蛋当即丢了性命。剩下的人十分意外，不敢继续追，只好悻悻而归。
钱程绕到另一处大门，消失在挡墙后。
让娜小姐再次叹了口气。
“这设计真奇怪。”一名军官说：“士兵们把这里叫天堂之城，说征服这里就能发大财。可惜我连城门都还没找到。”
“我也不知道门在哪——可真是见鬼。”另一个人评论道。
第123节 第九十四章 城防
钱程站在城头，看向下面正在聚集的敌人。
城墙上布设了不少器械，城下也储存了大量物资和备用物品。
墨家诸人对数字有种莫名的狂热。器械的大小规格和数量、守军的密度和巡查时间、甚至厕所的位置，他们都有一整套严密到近乎死板的规则。
城里已经进入战时状态。
所有的粮食、物资、燃料，都要登记和收缴。按规定缴纳的人，战后可以得到两倍的补偿；拒绝上缴的人，则会被治罪。有人藏匿物资，举报的人可以得到一部分作为奖赏。
当然，实际执行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问题。守将对城中豪民格外警惕。
这些人往往不愿意缴纳物资，甚至公然对抗官吏。他们也经常掏钱贿赂，以求减少缴纳数额。而官吏中也会有胆大的人与他们勾结，扣留、挪用物资，销毁证据，趁机发笔财。
这些行为对守城肯定没好处。然而对他们来说，如果条件合适，直接投靠敌人或许还是更好的选择。想坚守的将领，对这些人都十分警惕。书籍里甚至要求，接战前，守将要把官吏、富人、豪强的家人集中到官府，派亲信严密监管起来，防止出现意外。
这次敌人声势浩大，当地人难免会动别的心思。实际上，已经有些城池不听号令了。府城里的土人富商，也有好几家偷偷溜走。剩下的人则开始观望。
钱程得知后，劝都护再等等。
果然，过了段时间，就陆续有人从其他城池逃来，请求庇护。
有几个人被西洲贵族抓去当苦力，趁着敌人队伍混乱才逃了出来。他们了解一些具体情况。
据他们说，城中贵人与敌军约定，开城投降。对方原本答应保全他们的产业和地位，进城后却大肆烧杀劫掠。
之后，西洲人争吵了一番，瓜分了城市和土地。分到了新领地的贵族，直接开始招揽封臣和属民。那些随军赶来的破落骑士和贫穷民兵，多有前去投靠的。不少千里迢迢赶来的信徒和冒险者，都在这里发了横财。
那些逃亡的富商下场也不妙。他们原本希望交出些财物贿赂敌军，但敌人并不满足。
有人在他们车上搜出了平日里祭拜的神像，便以此为借口，将他们都驱赶到一间木屋里，放火烧死。他们的全部财产，也都被抢走了。
先后有好几批人从不同地方逃来，说的事情却都差不多。
守军讯问完，也没让他们进城。趁敌人还没完全封锁城市，都护直接派人将他们送到后方看管了。
城中的西域富豪胆战心惊，纷纷请求都护一定要坚守城池。还有人拿出财物犒劳士卒，声言要给亲戚报仇。
然而，即使形势如此严峻，敌人如此残暴，依然有官吏试图中饱私囊，被军民发现。按守城军法，随即被斩首示众。钱程想不通这人这么想的，但除了严加管理下属，他也没什么办法。
守城时，法度异常严苛。
敌人进攻时，大声喧哗、聚集哭泣、到处乱跑的人，斩首；不听从和延误命令的，斩首；夜晚行动，有口令和信符。口令不符的人，斩首；称赞敌人，夸大其辞的，斩首……
类似的条目为数众多，比平时行军打仗还要严格。罪不及死的人，也有其他惩处——比如一个常见的处罚，就是打扫厕所。
战前，城里众人还按习惯来到城社，进行了占卜。
不过大家都知道，无论如何，他肯定会当众说吉利。按照规定，就算卜筮的结果是凶，巫祝也只能和守将他们说，不能随便声张。
而且，占卜的方式也有不同种类，不同人的解读也经常有差异。钱程看过不少史书，早就无所谓了。
如果结果符合心意，大家就高兴地赞颂神明，认为自己的行为得到了上天的支持；如果结果不对，就认为鬼神之说怪谬不足征，果然还是得“从人”。更有甚者直接认定是神不行，最次也是巫祝水平太低，甚至有为此大打出手的。
当年涂山的狐狸们给钱程讲过不少神灵的故事。钱程没亲眼见过，但总觉得，他们也是够累的。
好在社祝是个老手。忙活一番后，很快得到了大吉的结果。
这里面的情况，很多人都多少知道一些。但大家还是相互祝贺，顺便还向祭祀的神灵说了不少好听话。之后，就在一片战前难得的、通融祥和的气氛中，各自离开了。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现在城外敌军至少有数万，大部分都是钱程叫得上名字的西洲精锐。